林炎冉忽而想起一事,問道:“若是舅舅發現此事,你當如何迴答他?”


    若是按照瀟梓瀚的性子,自然是如實稟告,隻是林炎冉存了私心,這是她發現的,她要練的兵也將會是屬於她的親兵,不論將來是否會上戰場,至少這些藤甲兵一旦練成都不會成為任何一個國家兵士。


    可一旦被人發現,不可避免的會引得四國注目,從而來帶禍事也說不定,所以,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可依著目前的情況,她隻能求助於大表哥幫忙,不然不可能在三年內完成此事,她不能等!


    瀟梓瀚自然知道她有所顧慮,隻是他也想不到好辦法,於是問道:“依冉兒所見,該如何說。”


    林炎冉氣惱的瞪他一眼,賭氣道:“表哥就不能行事小心些,不讓舅舅發現麽!”


    瀟梓瀚恍悟,不禁莞爾一笑:“如此,表妹也沒有妥善的說辭。”


    “走一步看一步吧。”林炎冉確實還沒有想到妥善的處理方式,隻得瞥他一眼,叮囑道:“秘密行事,萬事小心!”


    “自然。”瀟梓瀚挑眉。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眼見時辰不早了,瀟梓瀚送林炎冉迴府,兩人無聲在夜色中漫步,才轉過街角,迎麵行來一輛馬車,兩人為避嫌,退隱在旁邊屋簷陰影下,待馬車離開。


    林炎冉盯著漆紅藍頂的雙人馬車瞧了半響,拉著瀟梓瀚的衣袖低聲道:“跟上去看看。”


    瀟梓瀚默然點頭。


    兩人跟著馬車走過一條街再轉角,便停下。


    林炎冉盯著馬車上款款走下的兩人,赫然就是殷少融和張瑛,略略皺眉,他們兩人到底還是黏上了,究竟是殷少融有意還是張瑛有心?


    隻見張瑛懷抱著初見她時的那隻半新不舊的琵琶,微垂著臉,一臉嬌羞之色,福身低聲道謝。


    殷少融攏在昏暗的燈籠裏的側臉難掩疲憊之色,不過他還是溫和而有禮的低聲說兩句話,便轉身上了馬車離開。


    張瑛直到馬車消失在黑暗中許久,才戀戀不舍的轉身推門進屋。


    林炎冉四下看看,這裏離剛才他們出來的小院不遠,也就隔了一條巷道。


    瀟梓瀚低頭,見她精神擭爍若有所思,問道:“冉兒在想什麽?”


    林炎冉抬眸,看他一眼道:“我記得上次離開張姑娘家的時候,給過銀子給她,我還叮囑她不要再拋頭露麵的去賣唱了,有這迴事吧。”


    瀟梓瀚點頭,心中思忖:按理,那麽大一筆銀子,張姑娘就算為父親請醫治病,也沒道理這麽兩天時間就花光了吧。


    林炎冉也是這麽想的,想想就覺得肉痛,那可是整整一百兩銀子呢,所以她才奇怪這姑娘到底是為何不聽他們勸阻還要出去,就不怕真的惹上官宦家的紈絝子弟強搶了她嗎?


    稍稍往深處想想,便也能明白張瑛此舉為何,單單在家中枯坐等著林炎冉幫忙打聽兄長消息,那得等到何年何月?


    一百兩銀子雖緩解眼前的燃眉之急,可也保不了她一世無憂,還不如趁現在多出去走動,一來為繼續打聽兄長消息,另外若真是碰上個憐惜的人,也還為自己的將來謀得一份安穩。


    既然她已經與殷少融正麵接觸上了,那麽不久之後,殷少融會以得到她兄長的消息為由,接他們父女入府。


    林炎冉眉心不自覺的攏緊,半響,才抬頭瞅著瀟梓瀚笑道:“表哥什麽時候迴南梁?”


    瀟梓瀚挑眉,道:“後天啟程。”


    林炎冉搖了搖他寬大的衣袖,眨眨眼睛,討好道:“不若幫個忙,帶上張姑娘一起上路。”


    “為何?”瀟梓瀚不愉,他想帶的是她,可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張姑娘。


    “救人救到底,還記得當初是誰多管閑事,英雄救美的?!”林炎冉斜倪他一眼,拉著他往迴走。


    瀟梓瀚被堵得啞口無言,很想說他那隻是順手打抱不平而已,並沒有想救什麽美人,可事實就是他搶先一步救了張姑娘。


    後來想想,那間偌大的酒肆自然不乏京中權貴或言官,依著後麵三皇子領著人來吃飯的情形,就算他不出手,也自然會有人出手,他當時,確實莽撞了些。


    林炎冉自顧自說道:“迴南梁的路途上要經過百裏之外的安縣,縣郊三十裏外的清涼觀裏住了個落魄舉人張士謙,正是張瑛失散的哥哥,表哥順路送張姑娘去與兄長相聚,也算成就一樁美事。”


    瀟梓瀚蹙眉,依著他的判斷,表妹定是一早就知道張姑娘的哥哥所在,為何當日不告訴她,如今……是因為張姑娘與三皇子有所接觸她才起意讓他送張姑娘走?


    那這麽說表妹心中有人,還是當朝賢名在外的三皇子——殷少融?!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一年前迴京,還是她口中說的嶇山遇險被救開始的?


    得知這個消息,瀟梓瀚不可謂不受打擊,心中情緒莫名複雜起來。


    算起來,他跟林炎冉是青梅竹馬,他也一直有意無意的向她表明過心跡,隻是這個調皮丫頭,不知道是還沒有開竅還是知道裝不懂,迴迴都打岔敷衍過去,故而他在想,她還小,再等等吧,也不著急的,現在看來……


    林炎冉見他半響沒迴聲,奇怪迴頭看一他一眼,輕喚:“表哥?”


    “冉兒如何能確定張姑娘願意與我等同去?即便如此,她還有病弱老父,又該如何?”瀟梓瀚從自己的神思中迴神,看林炎冉看他的目光燦亮純淨,其中並無半點雜念或羞澀,說不出心中悵然。


    “倒也是哈。”林炎冉偏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道:“實在不行的話,便說動張姑娘修書與其兄長,表哥隻需幫忙送信即可。”


    “冉兒為何對張姑娘的事這般上心?他兄長這般重要?”瀟梓瀚淡淡出聲。


    林炎冉沒覺出他話裏有話,隻笑道:“我這不是幫表哥好人做到底麽?”


    “……”瀟梓瀚看她巧笑巧言,心中默然歎息一聲。


    次日,林炎冉便修書一封,讓香桃借由買脂粉,去一趟城西張瑛住處,將信送到,香桃腳程快,不出一個時辰,便迴來了。


    果然,張瑛借由老父生病,不願意獨身前往去見兄長,香桃就告訴林炎冉的另一個打算,張瑛點頭,也寫了一封簡短的家書,讓香桃帶迴來,讓林炎冉務必幫忙轉交。


    林炎冉看過書信,把自己關在房中半日,連老夫人那裏都沒去,隻派人送了一個盒上等的檀香過去,說晚些時候再去陪侍。


    黃昏時分,林炎冉將臨摹好的“家書”漆封好,命香桃送去驛館,親自交給瀟梓瀚手上,這事才算告一段落。


    林炎冉想去老夫人住處看看,臨時想起樊芙昨夜落水病了,想了想,讓香芹準備一些藥材,過芳菲園去看望她。


    香芹得知是去看表小姐,一臉的不讚成,問起來,小姐也是淡笑不語,便不情不願的去準備,心裏卻越發討厭表小姐,對自家小姐越來越喜愛,但凡以後再有人說林炎冉如何如何刁蠻任性,她都會上前兇狠的駁迴去。


    芳菲園的主人這會兒正在佛堂抄書抄到大發雷霆,院子裏原本貼身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去了佛堂,現在隻有西廂房住著樊芙和伺候她的丫鬟在。


    傍晚的院子在晚霞中披上一層橘色的暖光,花草濃鬱蔥靈,寂靜優美的環境中隻有掛在簷角下的金絲雀上串下跳的叫著。


    林炎冉在院子裏靜靜的打量幾眼那漂亮的雀鳥,半響才轉去廂房,丫鬟見她來,見了禮就去裏間通報一聲。


    樊芙臥在床榻之上,頭暈腦脹,臉色蒼白,毫無精神,一聽說林炎冉帶了一些治風寒的藥材來看望她,立即破口大罵:“用得著她假好心,若不是她,本小姐會落水嗎?!”


    香草今天服侍她一天,早就聽夠了她的罵聲,沒什麽表情的縮在床角低著頭。


    還沒進門就聽到裏屋的罵聲,香芹不由火冒三丈,正要上前替自己主子說話,被林炎冉製止了,隻好一臉憤憤的站在旁邊,手裏還拿著好些藥材,她恨不得都拿去喂狗也比送給表小姐強百倍!


    “如此精神,倒不用擔心你死在將軍府了。”林炎冉站在房門口冷眼看她半響,不鹹不淡的這麽說一句,頓時氣得樊芙仰倒在床上。


    下一瞬,她像是被燙到的河蝦從床上跳起來,指著林炎冉惡狠狠的大罵:“你個黑心毒肺的小賤人,就這麽巴不得我死?姐姐我還好著呢,咳咳……”


    樊芙因頭暈昏沉,一個沒站穩,險些倒在地上,還好她反應及時,跌歪在床榻邊上哀嚎一聲,接著繼續罵,怎麽難聽怎麽罵。


    大約過了半柱香時辰,不知道是她累了還是真頭昏,樊芙伏在床沿喘著粗氣,夾雜著嘶啞的咳嗽聲,惡狠狠的盯著門口淡然靜立的林炎冉。


    林炎冉這時才緩緩走進裏屋去,挑了另一側的貴妃榻,優雅落座之後,淡淡出聲道:“早就提醒過你,在將軍府走路要小心些,表姐就是不聽,你看,這不就應驗了麽。”


    “別跟我這兒裝好人,你敢指天發誓說不是你將我踢下水的?!”樊芙想起來就憋屈,本來是要推她下水,結果自己落得這般,她也是氣急了才忘記林炎冉會功夫,她心裏上是絕不會誇林炎冉耳聰目明的,雖然這是事實!


    “若是表姐不生害人的心思,不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了麽。”林炎冉也不辯駁,隻是瞥她一眼,淡淡開口:“我倒是覺得,表姐這病生的好……”


    “你!”樊芙又被氣得一陣猛烈咳嗽,原本蒼白的臉上一片漲紅。


    香草站一邊想過去遞杯水,又躊躇不敢上前,從早上到現在,表小姐已經砸了四個杯子和一套薄胎青花瓷茶盞了。


    “嗤!”林炎冉本就沒打算在樊芙麵前裝什麽好人,這會兒說話很有一些落井下石的意味,不過她真正的用心倒也不是真的想看她不好過,於是繼續把話說完,道:“表姐這一病,可不就瞧出來誰對你好,誰又對你不過是做做表麵功夫敷衍你而已,真有好的,還不是緊著自己人,而表姐你,當然是被剔除在自己人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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