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門被猛地甩開,一聲重響在房間裏迴蕩。暮光驚醒過來。她猛睜開眼,驚忙坐直起來,驚聲尖叫。陽台的門框裏站著雲寶,她雙眼圓睜,全身顫抖。天馬無視了暮光,跌跌撞撞地走到床頭桌前,拿下自己的王冠。她一蹄抓著那黃金製成的圓圈,轉身穿過房間,身體僵硬,雙眼緊盯靠在牆上的落地大鏡。
暮光此時已完全清醒,她甩開身上蓋的被子,跳下床來,快步來到雲寶身旁,臉上寫滿了擔憂。“雲寶?你沒事吧?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她急切地問,根本不給雲寶迴答的時間。藍色的雌駒迴頭看向暮光的雙眼,恐懼地瑟縮了。暮光的耳朵垂下去,她看到雲寶眼裏湧出淚水。然而,沒等她有機會反應,雲寶就從她身旁擠過,來到鏡子麵前,原地坐下,看著鏡中的自己。
沉默。過了幾秒,暮光緩緩上前來,伸出一隻前蹄。“雲寶,怎麽了?拜托,說話...”她用最最溫柔的聲音低聲細語,蹄子撫摸雲寶的肩膀。
雲寶被碰到的那一刻,抽了一抽,翅膀展開了一半。這反應令暮光向後跳了幾步,輕輕地倒吸一口氣。兩隻雌駒一動不動,雲寶看著自己的樣子,暮光看著雲寶,滿麵困惑與擔憂。終於,藍色雌駒僵硬而緩慢地將王冠戴在自己頭上,雙眼眯起來。
“...雲寶?”暮光試探地說,聲音幾乎毫無力量。
“多可笑...”雲寶突然說,聲音冷漠,全無感情。暮光偏偏頭,鼓起勇氣走上前來。
“什麽多可笑?”她問,試探性地再次伸出前蹄,放在雲寶肩上。雲寶一點反應也沒有,雙眼始終盯著鏡中她的倒影。
她抬起一隻前蹄,指向鏡中的雲寶:“小馬國的公主,應該是...呃...說不清...世界上一切真善美的代表才對吧?”她開口了,蹄子落迴地麵,震耳欲聾,“每一位公主,都應該擁有自己所代表的品質,應該是明亮的值得追隨的信標,是黃金一般值得看齊的標準...就算是偶爾會犯錯...”
暮光的耳朵漸漸豎起來,她有些好奇雲寶接下來要說什麽。
接著,雲寶緩緩唿出鼻息,向上瞟一眼自己頭頂的王冠。“別的小馬看到公主,應該會...說不清...感到愛和敬佩什麽的...至少也該是尊重...”她喃喃道,雙眼飄迴原本的位置,看向鏡中的自己。就在這時,暮光發現,她顫抖得愈發厲害了。雲寶的臉隱隱在抽搐,肩膀也向上聳。
“雲寶,你——”
“所以,看看鏡子裏的我吧,多可笑啊...”雲寶不登暮光說完便接著開口,聲音裏有了起伏,“...我看不出值得尊重、值得敬佩的...我隻能...”她的顫抖仍在加劇,出於恐懼,暮光本能地向退開一步。眼前的雲寶幾乎像是一隻失控的野獸。這個比喻相當確切,突然,雲寶睜開眼睛,瞳孔放大,充滿怨恨地發出一聲直刺耳膜的尖叫,一把抓下王冠,將它,連同自己的前蹄一起,砸向麵前的鏡子。
光滑的表麵立即破碎,許多碎玻璃紮進雲寶的蹄子和前腿,紮穿了她的皮膚,然而此刻,她已被暴怒和腎上腺素蒙蔽了感知,毫無感覺。她將王冠丟在地上,一塊紅寶石掉落下來。“你就是個廢物!!”她嚎叫著,又將前蹄砸向鏡子,打穿了木質的地板,碎木屑和木塊四下亂飛。
暮光震驚地向後跌去,一隻前蹄摁在胸口。她看著雲寶一蹄一蹄打向鏡子,將它毀得粉碎,再怒吼一聲,將鏡框丟在牆上。接著,雲寶停下來,急促不勻地喘息著。她微微轉身,受傷的蹄子蹭過地上一塊碎玻璃,她的眼睛看過去,在其中看到了她自己。雲寶毫不猶豫地踩下去,將那塊碎片踩碎,也將更多的碎玻璃紮進自己的蹄子。
暮光再也看不下去了。
“雲寶,不要!”她哭喊著,撲上前來,用前腿攬住雲寶的腰,將她從鏡子的殘骸前拖開,“不要!你這會傷害自己的!”
雲寶掙紮了片刻,但隻是很短的一瞬。幾秒鍾後,她的憤怒煙消雲散,在暮光懷中無力地垂下去。她不再掙紮,兩隻雌駒總算冷靜了些。大約十秒後,暮光平複了唿吸和心情,扶著雲寶坐下,自己坐在她麵前。四目相對,看到雲寶眼中滿是淚水,暮光的心沉了下去。
“雲寶,怎麽了?”暮光用比耳語更輕的聲音問道,伸出前蹄撫摸公主的麵頰。
這輕柔的一觸,已經足以讓堤壩垮下。
雲寶悲痛地哭號一聲,撲進暮光懷裏,將臉埋在獨角獸的肩上。她顫抖著,抽噎著,毫不掩飾地大哭起來。暮光條件反射般用前腿摟住雲寶,緊緊將她摟在懷裏,盡力安慰著她。盡管並不知道,是什麽讓雲寶突然情緒崩壞,但暮光仍用盡辦法想要緩和雲寶的悲痛。她抱著雲寶,前後搖晃,她用一隻前蹄撫摸雲寶的後腦,她在雲寶耳邊輕聲安慰。許多分鍾過去,雲寶的哭聲在暮光耳中迴蕩,就像她進入雲寶的意識那次,像雲寶在林蔭鎮向她告白的那一次。暮光真希望,自己一輩子都不用再聽到雲寶的哭泣...
終於,雲寶的哭聲劍尖停歇,大約十分鍾後,她終於有了從暮光懷中離開的力量。她的雙眼通紅,臉上毛發被淚水打濕,留下長長的印記。她仍顫抖個不停,但至少,此時她像是可以好好對話的樣子了。“暮...我...”她試著說,聲音支離破碎、幹枯嘶啞。她還沒能再多說一個字,便痛苦地叫喊一聲。紮在她前腿中的一塊塊碎玻璃,提醒了她它們的存在。
暮光睜大眼睛,這可怕的景象令她臉色蒼白:“老天爺,你的腿!別動,我去找小蝶,她能治好你的——”
“暮暮...”雲寶咬著牙打斷她的話,伸出未受傷的前腿,抓住暮光的肩膀不讓她離開。大約一兩秒過去,她終於又能睜開眼,看向暮光的雙眼:“...把大家都叫來吧...我要告訴你們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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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很快都來到了房間裏。小蝶處理著雲寶的前腿,用從急救包裏找來的一支鑷子,從她的前腿中拔出玻璃渣。其他的朋友們,展在房間裏不同的位置,聽著雲寶的話。她不敢看大家,低垂著頭,雙眼閉著,說著自己的經曆,告訴大家,自己和黑晶王簽下的契約。她本還想告訴大家自己知道水晶之心在哪裏,但那句話總是梗在喉嚨裏,無論怎樣努力也說不出口。不過,朋友們應該看出了這一點,至少雲寶確信,暮光一定立刻就明白了情況。
雲寶終於解釋完情況時,一片她從未聽過的死寂。誰也沒有動一下,他們幾乎連唿吸都屏住了。死寂中唯一的例外,就是小蝶小心地從她的前腿中取出又一片碎玻璃,用一根消毒棉簽擦拭傷口。她感覺得到,大家的眼睛都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審判她。雲寶的情緒已經枯竭,再沒有半點哭的力氣,她換了個稍微舒服些的坐姿,歎了口氣:“大家,對不起...是我把一切都毀掉了...是我的錯...”
“正是如此。”星光熠熠冰冷的聲音忽然切開沉默,雲寶瑟縮,大家聽到這話都倒吸一口氣,清晰可聞。然而,僅僅是那一句話,似乎不足以令星光滿足,她接著說下去:“你簽契約的時候,背叛了多少小馬,嗯?水晶帝國有多少小馬?幾百?幾千?幾萬?!”
自然,暮光最先為雲寶辯護。“星光,不要。雲寶已經盡力了——”她用圓滑的語氣開口道,但星光毫不在乎。
“‘已經盡力了’?!”憤怒的獨角獸喝問道,雲寶聽到蹄子跺在水晶上的聲音,終於抬起頭看向兩隻獨角獸。暮光向後退去,星光向前逼來,義憤填膺地瞪著暮光。“暮光,我知道你愛她,會有偏愛,可你不能說,她做的這是對的!就算我們找到辦法打敗邪繭,也還會留下一個權力上腦的敵馬,而我們還得乖乖把整座水晶帝國都交給他!”
暮光嗤笑一聲,原地立住,眯起眼睛。“我也沒說我支持雲寶的決定,星光,我也沒說我讚同她!難道不簽就對嗎?”她質問道,試著想要保持理智。然而,很明顯,她對雲寶的保護欲,已經蓋過了她正常的交涉能力。
星光的眼睛看向暮光身後,惡狠狠地瞪著雲寶。雲寶像是挨了一記耳光,向後縮去,前腿中白熱的熾痛上下飛舞,她麵露痛苦。“嗬,要是她真的認真找過,一定能找到更好的辦法的。”星光指責道,又一跺蹄子。
“你敢說她沒有?”暮光反唇相譏,毛發豎立,“我了解雲寶,你不了解!別上來就給她扣帽子!”
星光轉頭看向暮光,滿臉不予置信的神情,眼睛抽動。“你又知道了?也不想想是不是雲寶有問題就跳出來洗地?!”她怒吼著,又向暮光踏了一步,“我再說一次,你這是偏袒,說的話根本就沒有意義!”
“你都沒有了解過雲寶,你憑什麽評判她的對錯,憑什麽評判她的善惡標準!”暮光反駁道,兩隻前蹄將星光推開,“你和她一起長大了嗎?你和她同居過九個月嗎?!”
“她把一整座帝國無辜的居民都送給一個魔鬼,要他們當一輩子的奴隸!”星光吼叫起來,獨角突然亮起,“這就夠了!”
“你們兩個!閉嘴!!”小蝶突然喊道,踏入兩隻雌駒之間,將她們推向兩旁。雲寶眨眨眼。她都沒看到小蝶走過去啊...小蝶轉頭看向星光,她的眼神令獨角獸向後退了一步。“夠了!不要再吵了好嗎!”她的聲音裏漸漸沒了力氣,眼裏溢滿了淚,“不要再吵了...”
星光看上去並沒有因柔弱的天馬而罷休,但至少她不再繼續斥責雲寶。她憤怒的雙眼看過房間裏每一隻小馬,接著,噴了一口氣,憤然從中門出。她用魔法甩開門,在門框中停下,轉身怒視雲寶:“我收迴之前說的話——你要算隻好小馬,就見鬼了。”
雲寶仿佛撞在一堵磚瓦砌成的高牆之上。星光重重摔上門,憤然離去。接下來的寂靜,如此濃厚,幾乎要讓雲寶窒息在其中。那一刻,雲寶真希望自己真的能淹死在沉默中。就算是堅硬的鑽石,也比她此時的痛苦要懂得變通啊。最終,小蝶轉過身,無言地坐迴她的傷腿前,檢查上麵是否還有破碎的玻璃。
萍琪低著頭,鬃毛有些扁平。“嗯,是挺掃興的...”她輕聲說,用一隻前蹄蹭著地板。
瑞瑞打了個顫,緊張地用一隻蹄子撥弄著鬃毛。“我認為,恐怕言之過輕...”她肅穆地說,匆匆瞥了一眼蘋果傑克。農場小馬的眼睛藏在帽簷之下,但她緊緊閉合的嘴唇,足以說明她的感受。
“...你給咱說謊了。”她終於語氣單調地說,雲寶看過來。蘋果傑克抬起頭,雙眼露了出來:“為啥?你早該說的。”
雲寶又顫抖起來,雙眼飄向暮光,獨角獸坐在地上,雙眼閉合,頭低垂。雲寶勉強忍住抽泣,迴答道:“我什麽也沒說,因為...我...我不想再失去暮暮...”
暮光的耳朵豎了起來,但什麽也沒有說。
蘋果傑克難以相信地打了個響鼻:“你不想失去暮暮?你也沒失去過她啊。”她用苦澀的語氣提醒,帽簷陰影令她不讚許的臉更加陰沉。
雲寶看向一旁。“我知道...可是...在火車上那時候...”她抽噎道,又閉上嘴。這幾句話,足以令蘋果傑克平靜的怒火融化成更加愧疚的情感。
“已經夠了。”暮光突然插進話來,起身看向蘋果傑克,麵帶不悅,“沒必要再去揭舊傷疤,尤其是現在。我們得想出辦法來保護水晶帝國不受幻形靈侵略,而現在水晶之心已經用不了了。”
索拉克斯一直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低下頭看向身旁的小雌駒。輕語緊緊靠在他的前腿上,困惑而恐懼地看著眼前的情景。斯派克和她坐在一起,但他的臉色說明,他對情勢的沉重,對實際的情況,一清二楚。
“小黛西需要先去平複心情才行,”萍琪輕聲說,溜上前來,將一隻前蹄放在天馬的肩上,“如果朋友們這樣悶悶不樂的,我也什麽都幹不了...”
瑞瑞歎了口氣:“我讚成萍琪的話,盡管我不會這樣措辭...”她讚同道,沉鬱地點了一點頭。
蘋果傑克隻低下頭,眼睛又藏在帽簷之下,不予置評地哼了一聲。
索拉克斯看著大家,心中痛苦萬分。士氣全線下跌,憤怒,緊張,他們沒有反抗邪繭的力量,也再沒有更多可以依賴的同伴。對索拉克斯來說,結局已經注定...
邪繭到來之日,即是他們滅亡之時。
- - -注 釋- - -
無
暮光此時已完全清醒,她甩開身上蓋的被子,跳下床來,快步來到雲寶身旁,臉上寫滿了擔憂。“雲寶?你沒事吧?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她急切地問,根本不給雲寶迴答的時間。藍色的雌駒迴頭看向暮光的雙眼,恐懼地瑟縮了。暮光的耳朵垂下去,她看到雲寶眼裏湧出淚水。然而,沒等她有機會反應,雲寶就從她身旁擠過,來到鏡子麵前,原地坐下,看著鏡中的自己。
沉默。過了幾秒,暮光緩緩上前來,伸出一隻前蹄。“雲寶,怎麽了?拜托,說話...”她用最最溫柔的聲音低聲細語,蹄子撫摸雲寶的肩膀。
雲寶被碰到的那一刻,抽了一抽,翅膀展開了一半。這反應令暮光向後跳了幾步,輕輕地倒吸一口氣。兩隻雌駒一動不動,雲寶看著自己的樣子,暮光看著雲寶,滿麵困惑與擔憂。終於,藍色雌駒僵硬而緩慢地將王冠戴在自己頭上,雙眼眯起來。
“...雲寶?”暮光試探地說,聲音幾乎毫無力量。
“多可笑...”雲寶突然說,聲音冷漠,全無感情。暮光偏偏頭,鼓起勇氣走上前來。
“什麽多可笑?”她問,試探性地再次伸出前蹄,放在雲寶肩上。雲寶一點反應也沒有,雙眼始終盯著鏡中她的倒影。
她抬起一隻前蹄,指向鏡中的雲寶:“小馬國的公主,應該是...呃...說不清...世界上一切真善美的代表才對吧?”她開口了,蹄子落迴地麵,震耳欲聾,“每一位公主,都應該擁有自己所代表的品質,應該是明亮的值得追隨的信標,是黃金一般值得看齊的標準...就算是偶爾會犯錯...”
暮光的耳朵漸漸豎起來,她有些好奇雲寶接下來要說什麽。
接著,雲寶緩緩唿出鼻息,向上瞟一眼自己頭頂的王冠。“別的小馬看到公主,應該會...說不清...感到愛和敬佩什麽的...至少也該是尊重...”她喃喃道,雙眼飄迴原本的位置,看向鏡中的自己。就在這時,暮光發現,她顫抖得愈發厲害了。雲寶的臉隱隱在抽搐,肩膀也向上聳。
“雲寶,你——”
“所以,看看鏡子裏的我吧,多可笑啊...”雲寶不登暮光說完便接著開口,聲音裏有了起伏,“...我看不出值得尊重、值得敬佩的...我隻能...”她的顫抖仍在加劇,出於恐懼,暮光本能地向退開一步。眼前的雲寶幾乎像是一隻失控的野獸。這個比喻相當確切,突然,雲寶睜開眼睛,瞳孔放大,充滿怨恨地發出一聲直刺耳膜的尖叫,一把抓下王冠,將它,連同自己的前蹄一起,砸向麵前的鏡子。
光滑的表麵立即破碎,許多碎玻璃紮進雲寶的蹄子和前腿,紮穿了她的皮膚,然而此刻,她已被暴怒和腎上腺素蒙蔽了感知,毫無感覺。她將王冠丟在地上,一塊紅寶石掉落下來。“你就是個廢物!!”她嚎叫著,又將前蹄砸向鏡子,打穿了木質的地板,碎木屑和木塊四下亂飛。
暮光震驚地向後跌去,一隻前蹄摁在胸口。她看著雲寶一蹄一蹄打向鏡子,將它毀得粉碎,再怒吼一聲,將鏡框丟在牆上。接著,雲寶停下來,急促不勻地喘息著。她微微轉身,受傷的蹄子蹭過地上一塊碎玻璃,她的眼睛看過去,在其中看到了她自己。雲寶毫不猶豫地踩下去,將那塊碎片踩碎,也將更多的碎玻璃紮進自己的蹄子。
暮光再也看不下去了。
“雲寶,不要!”她哭喊著,撲上前來,用前腿攬住雲寶的腰,將她從鏡子的殘骸前拖開,“不要!你這會傷害自己的!”
雲寶掙紮了片刻,但隻是很短的一瞬。幾秒鍾後,她的憤怒煙消雲散,在暮光懷中無力地垂下去。她不再掙紮,兩隻雌駒總算冷靜了些。大約十秒後,暮光平複了唿吸和心情,扶著雲寶坐下,自己坐在她麵前。四目相對,看到雲寶眼中滿是淚水,暮光的心沉了下去。
“雲寶,怎麽了?”暮光用比耳語更輕的聲音問道,伸出前蹄撫摸公主的麵頰。
這輕柔的一觸,已經足以讓堤壩垮下。
雲寶悲痛地哭號一聲,撲進暮光懷裏,將臉埋在獨角獸的肩上。她顫抖著,抽噎著,毫不掩飾地大哭起來。暮光條件反射般用前腿摟住雲寶,緊緊將她摟在懷裏,盡力安慰著她。盡管並不知道,是什麽讓雲寶突然情緒崩壞,但暮光仍用盡辦法想要緩和雲寶的悲痛。她抱著雲寶,前後搖晃,她用一隻前蹄撫摸雲寶的後腦,她在雲寶耳邊輕聲安慰。許多分鍾過去,雲寶的哭聲在暮光耳中迴蕩,就像她進入雲寶的意識那次,像雲寶在林蔭鎮向她告白的那一次。暮光真希望,自己一輩子都不用再聽到雲寶的哭泣...
終於,雲寶的哭聲劍尖停歇,大約十分鍾後,她終於有了從暮光懷中離開的力量。她的雙眼通紅,臉上毛發被淚水打濕,留下長長的印記。她仍顫抖個不停,但至少,此時她像是可以好好對話的樣子了。“暮...我...”她試著說,聲音支離破碎、幹枯嘶啞。她還沒能再多說一個字,便痛苦地叫喊一聲。紮在她前腿中的一塊塊碎玻璃,提醒了她它們的存在。
暮光睜大眼睛,這可怕的景象令她臉色蒼白:“老天爺,你的腿!別動,我去找小蝶,她能治好你的——”
“暮暮...”雲寶咬著牙打斷她的話,伸出未受傷的前腿,抓住暮光的肩膀不讓她離開。大約一兩秒過去,她終於又能睜開眼,看向暮光的雙眼:“...把大家都叫來吧...我要告訴你們大家...”
----
大家很快都來到了房間裏。小蝶處理著雲寶的前腿,用從急救包裏找來的一支鑷子,從她的前腿中拔出玻璃渣。其他的朋友們,展在房間裏不同的位置,聽著雲寶的話。她不敢看大家,低垂著頭,雙眼閉著,說著自己的經曆,告訴大家,自己和黑晶王簽下的契約。她本還想告訴大家自己知道水晶之心在哪裏,但那句話總是梗在喉嚨裏,無論怎樣努力也說不出口。不過,朋友們應該看出了這一點,至少雲寶確信,暮光一定立刻就明白了情況。
雲寶終於解釋完情況時,一片她從未聽過的死寂。誰也沒有動一下,他們幾乎連唿吸都屏住了。死寂中唯一的例外,就是小蝶小心地從她的前腿中取出又一片碎玻璃,用一根消毒棉簽擦拭傷口。她感覺得到,大家的眼睛都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審判她。雲寶的情緒已經枯竭,再沒有半點哭的力氣,她換了個稍微舒服些的坐姿,歎了口氣:“大家,對不起...是我把一切都毀掉了...是我的錯...”
“正是如此。”星光熠熠冰冷的聲音忽然切開沉默,雲寶瑟縮,大家聽到這話都倒吸一口氣,清晰可聞。然而,僅僅是那一句話,似乎不足以令星光滿足,她接著說下去:“你簽契約的時候,背叛了多少小馬,嗯?水晶帝國有多少小馬?幾百?幾千?幾萬?!”
自然,暮光最先為雲寶辯護。“星光,不要。雲寶已經盡力了——”她用圓滑的語氣開口道,但星光毫不在乎。
“‘已經盡力了’?!”憤怒的獨角獸喝問道,雲寶聽到蹄子跺在水晶上的聲音,終於抬起頭看向兩隻獨角獸。暮光向後退去,星光向前逼來,義憤填膺地瞪著暮光。“暮光,我知道你愛她,會有偏愛,可你不能說,她做的這是對的!就算我們找到辦法打敗邪繭,也還會留下一個權力上腦的敵馬,而我們還得乖乖把整座水晶帝國都交給他!”
暮光嗤笑一聲,原地立住,眯起眼睛。“我也沒說我支持雲寶的決定,星光,我也沒說我讚同她!難道不簽就對嗎?”她質問道,試著想要保持理智。然而,很明顯,她對雲寶的保護欲,已經蓋過了她正常的交涉能力。
星光的眼睛看向暮光身後,惡狠狠地瞪著雲寶。雲寶像是挨了一記耳光,向後縮去,前腿中白熱的熾痛上下飛舞,她麵露痛苦。“嗬,要是她真的認真找過,一定能找到更好的辦法的。”星光指責道,又一跺蹄子。
“你敢說她沒有?”暮光反唇相譏,毛發豎立,“我了解雲寶,你不了解!別上來就給她扣帽子!”
星光轉頭看向暮光,滿臉不予置信的神情,眼睛抽動。“你又知道了?也不想想是不是雲寶有問題就跳出來洗地?!”她怒吼著,又向暮光踏了一步,“我再說一次,你這是偏袒,說的話根本就沒有意義!”
“你都沒有了解過雲寶,你憑什麽評判她的對錯,憑什麽評判她的善惡標準!”暮光反駁道,兩隻前蹄將星光推開,“你和她一起長大了嗎?你和她同居過九個月嗎?!”
“她把一整座帝國無辜的居民都送給一個魔鬼,要他們當一輩子的奴隸!”星光吼叫起來,獨角突然亮起,“這就夠了!”
“你們兩個!閉嘴!!”小蝶突然喊道,踏入兩隻雌駒之間,將她們推向兩旁。雲寶眨眨眼。她都沒看到小蝶走過去啊...小蝶轉頭看向星光,她的眼神令獨角獸向後退了一步。“夠了!不要再吵了好嗎!”她的聲音裏漸漸沒了力氣,眼裏溢滿了淚,“不要再吵了...”
星光看上去並沒有因柔弱的天馬而罷休,但至少她不再繼續斥責雲寶。她憤怒的雙眼看過房間裏每一隻小馬,接著,噴了一口氣,憤然從中門出。她用魔法甩開門,在門框中停下,轉身怒視雲寶:“我收迴之前說的話——你要算隻好小馬,就見鬼了。”
雲寶仿佛撞在一堵磚瓦砌成的高牆之上。星光重重摔上門,憤然離去。接下來的寂靜,如此濃厚,幾乎要讓雲寶窒息在其中。那一刻,雲寶真希望自己真的能淹死在沉默中。就算是堅硬的鑽石,也比她此時的痛苦要懂得變通啊。最終,小蝶轉過身,無言地坐迴她的傷腿前,檢查上麵是否還有破碎的玻璃。
萍琪低著頭,鬃毛有些扁平。“嗯,是挺掃興的...”她輕聲說,用一隻前蹄蹭著地板。
瑞瑞打了個顫,緊張地用一隻蹄子撥弄著鬃毛。“我認為,恐怕言之過輕...”她肅穆地說,匆匆瞥了一眼蘋果傑克。農場小馬的眼睛藏在帽簷之下,但她緊緊閉合的嘴唇,足以說明她的感受。
“...你給咱說謊了。”她終於語氣單調地說,雲寶看過來。蘋果傑克抬起頭,雙眼露了出來:“為啥?你早該說的。”
雲寶又顫抖起來,雙眼飄向暮光,獨角獸坐在地上,雙眼閉合,頭低垂。雲寶勉強忍住抽泣,迴答道:“我什麽也沒說,因為...我...我不想再失去暮暮...”
暮光的耳朵豎了起來,但什麽也沒有說。
蘋果傑克難以相信地打了個響鼻:“你不想失去暮暮?你也沒失去過她啊。”她用苦澀的語氣提醒,帽簷陰影令她不讚許的臉更加陰沉。
雲寶看向一旁。“我知道...可是...在火車上那時候...”她抽噎道,又閉上嘴。這幾句話,足以令蘋果傑克平靜的怒火融化成更加愧疚的情感。
“已經夠了。”暮光突然插進話來,起身看向蘋果傑克,麵帶不悅,“沒必要再去揭舊傷疤,尤其是現在。我們得想出辦法來保護水晶帝國不受幻形靈侵略,而現在水晶之心已經用不了了。”
索拉克斯一直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低下頭看向身旁的小雌駒。輕語緊緊靠在他的前腿上,困惑而恐懼地看著眼前的情景。斯派克和她坐在一起,但他的臉色說明,他對情勢的沉重,對實際的情況,一清二楚。
“小黛西需要先去平複心情才行,”萍琪輕聲說,溜上前來,將一隻前蹄放在天馬的肩上,“如果朋友們這樣悶悶不樂的,我也什麽都幹不了...”
瑞瑞歎了口氣:“我讚成萍琪的話,盡管我不會這樣措辭...”她讚同道,沉鬱地點了一點頭。
蘋果傑克隻低下頭,眼睛又藏在帽簷之下,不予置評地哼了一聲。
索拉克斯看著大家,心中痛苦萬分。士氣全線下跌,憤怒,緊張,他們沒有反抗邪繭的力量,也再沒有更多可以依賴的同伴。對索拉克斯來說,結局已經注定...
邪繭到來之日,即是他們滅亡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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