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得等多久啊?”輕語拉長聲音嗚咽著,靠在索拉克斯身側。偽裝成夜騏的幻形靈將一隻假的蝙蝠翅膀蓋在‘妹妹’身上。她抬頭看向‘哥哥’,可憐巴巴地撅起嘴,用一隻蹄子蹭蹭他的前腿:“好無聊嘛...”


    索拉克斯低頭看向她可愛的小臉,忍不住輕笑一聲,他伸出輕語剛剛在摸的前腿,揉揉她的鬃毛,用翅膀寵愛地將她抱緊了些。“快了,孩子,再等等。”他低聲說著,看向星光。她此時正坐在桌邊,啜著用剩下的水晶莓製成的果茶。她看著自己的獨角,自她們離開後,她的獨角便閃出火花,越來越多,索拉克斯的笑意黯淡了。她的坐姿也越來越無力,很明顯堅持不了多久了。索拉克斯小心翼翼地輕咳一聲:“星光?你還能堅持得住嗎?”


    大約恍惚了一秒多,她才看過來,雙眼已經足以迴答他的問題。她眼睛下的黑眼圈更變黑了幾度,變寬了一圈,她的額頭辛苦吃力地皺起,艱難地堅持將魔法能量注入暮光的護盾。“我有必要迴答嗎?”她直接地迴答,故意吸了一口茶。吸溜的聲音令索拉克斯向後縮了縮。


    他尷尬而慚愧地聳聳肩,轉頭看向斯派克。朋友們離開時,小龍決定留下,說是‘反正我去了也淨是添亂’。等著她們迴來的這一會兒,他又嗝出了馬哈頓和雲中城寄來的兩封信,此時正饒有興趣地讀著第二封。


    輕語不覺得‘快了’是個可靠的時間單位,不開心地哼一聲,從索拉克斯的翅膀下扭啊扭啊地擠出來,跑到他帶迴來的其中一籃食物前麵。索拉克斯好奇地站起身,慢慢地跟上去。小雌駒一頭紮進桶子裏,在裏麵翻來翻去,再探出頭來時,蹄子裏握著一顆特別大的水晶莓,麵帶滿懷希望的微笑,轉身遞向索拉克斯。“當球玩?”她麵帶大大的微笑說道。


    索拉克斯看看漿果,又看看輕語,驚訝、懷疑又敬佩。說到玩,這隻小雌駒可謂是腦洞十足。先是在兩姐妹城堡捉迷藏,現在又拿吃的當球玩。“你想拿水晶莓當球嗎?”他忍不住笑著問。小雌駒急切地點點頭。


    “沒錯!”


    斯派克一直聽著他們的話,此時從卷軸上抬起眼,也露出打趣的微笑:“誒,你們可以加點獎。誰要是沒接住,或是弄掉了,另一個就可以吃掉。”


    “什麽?”索拉克斯難以置信地看向斯派克。與此同時,輕語原先抓著的那顆漿果從他臉邊超速飛過,驚得他一聲尖叫。漿果掠過空氣,撞在書架上一聲鈴聲似的響,裂成三塊稀裏嘩啦落在地上,粉色的果汁流出來,粘在書架上、地上,空氣裏彌散著香甜的氣息。索拉克斯看看碎掉的果實,又看向輕語,正準備開口輕聲批評她浪費食物。當然了,毛茸茸的小蝙蝠才不準備聽他的話,溜到他另一邊,想要去吃《剩下的果實》。


    “喂!”索拉克斯喊道,轉了一大圈,總算又找到輕語,不開心地皺起眉。


    斯派克愉悅地大笑,將信丟到一旁,站起身來:“哈!輕語得一分,獎勵果子一個!”


    “你這是幹什麽?”索拉克斯更加不知所措了。斯派克朝他笑笑,眨眨眼。


    “這場爭奪戰,由我來做裁判。暮光和雲寶小時候比賽,都叫我計分來著,我覺得我當評論員還是很有潛質的。”他隨口迴答,將一隻爪撐在腰上,另一隻爪伸到麵前,捏了捏並不存在的胡須。


    “我沒答應呢。”索拉克斯抗議,迴頭看著小夜騏以風卷殘雲之勢吃幹淨了地上的漿果。嗚唿,無法可想!她吃得太快,索拉克斯連叫她不要吃地上的東西都來不及。輕語站起身,舔舔嘴唇,甜美輕脆的果實向她的胃流去,她全身激動地顫抖起來。


    “啊,好棒的遊戲啊...”她輕聲說著,看向桶子,眼露饑餓的光。“再來呀,夢夢!再來一個!”她尖尖地叫著,幾乎在原地蹦起來。她還急切地拍了拍翅膀,以表明自己還想吃果子。


    “可是,我,那...呃...”索拉克斯結結巴巴地說著,哀求地看向星光,“星光,救命啊。”


    她聳聳肩。“嘿,別看著我呀。是你在受欺負呢。”她含糊其辭,麵帶打趣的笑容,盡管滿麵疲憊。她舉起茶杯,故作嘲諷地啜一口。


    喝茶還有嘲諷功能的嗎?索拉克斯百思不得其解。唉,以後再想吧。


    輕語吸吸鼻子,索拉克斯的視線從一點也不抱歉的獨角獸身上移開。“來呀,疾風...拜托啦...?”她撅起下嘴唇,將眼睛睜到最大,俯下身顯得自己小小的,“我們好久都沒玩球了呢。”


    那一刻,索拉克斯明白了,自己保護的這隻小雌駒,有一個技能——輕語扮可憐的樣子,真是該死的可愛,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可愛的眼睛,用盡全身力氣也抵抗不住。他迷迷糊糊地微笑著,宣告放棄,走到桶前伸蹄抓向莓果。“嘿嘿,好吧,妹妹,好吧。”


    輕語坐起身,將前蹄拍在一起,超高音調地尖叫一聲,臉上開心的表情把在座各位的心都給萌化了。斯派克愉悅地輕笑笑,站起身來,假裝將一個話筒拿到嘴邊。“觀眾朋友們,這裏是斯派克,為大家帶來水晶莓拋接球大賽!”他用解說員的語氣喊道。星光翻翻白眼,拿起他剛丟下的信,卷起來敲他的後腦勺。


    兩位裁判之間起了爭端時,索拉克斯又拿出一顆大漿果,朝輕語露齒而笑:“別以為我會讓著你喲。”


    “快丟呀!”輕語原地蹦跳著,一拍翅膀飛入空中,伸開前蹄。索拉克斯笑了笑,人立而起準備發‘莓’。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濃鬱的氣味鑽進他的鼻孔裏。他僵在原地,肌肉僵硬,肚子咕咕叫起來。


    愛。好多好多愛。


    他的眼睛重新聚焦在空氣中濃鬱得無以複加的粉色的迷霧上,濃度居然每一秒都還在增長。僅僅是圖書館裏,這些純粹無汙染的愛,已經比他一輩子見過的愛還要多了,居然還在增長。他的肚子一陣刺痛,提醒著他幻形靈的饑餓永無止境。他的舌頭在嘴裏不安分起來,他的雙眼變得渙散無力,喉嚨本能似地吞咽起來。與此同時,星光獨角上的光閃爍一下便熄滅了,她看向自己的獨角。“誒誒?!暮光把護盾給關停了!”她驚訝地叫喊著,將一隻前蹄伸向自己尖尖的獨角。


    斯派克得意洋洋地微笑著,看向星光:“哈!一定是雲寶把黑晶給趕跑了!我就知道她做得到的!”


    “但願是這樣...”星光緊張地迴答,又看向索拉克斯,見他一動不動,皺起眉頭,“呃...疾風?你沒問題嗎?”


    索拉克斯什麽也聽不見。他的唿吸變得沉重。他的雙眼緊盯著輕語。他的舌頭在嘴唇後扭動。用盡全力,他才克製住了拋下偽裝把妹妹吃個一幹二淨的欲望。漿果從他蹄中滑落,掉在地上。那一聲響聲在他腦海裏震耳欲聾,他的聲音裏有了痛苦的呻吟。輕語注意到他情況不對,耳朵漸漸垂下去,走上前來:“夢夢?你怎麽了?”


    愛更濃了。他堅持不住了。


    “輕語...啊...不行!”他突然驚慌地向後退去,撞在桶子上,將桶一下撞翻。幾十顆水晶莓滾得遍地都是,像是在水晶地麵上灑落了一地的雨花石。他接著也跌倒了,落在地上。‘咚’‘噗’——許多漿果在他身下被碾碎,粉的、藍的果汁從中流出,沾滿了他的身體,在他本就高度過載的感官中加上了又一種氣味。他用前蹄捂住口鼻,緊閉雙眼,幾乎全身顫抖起來。


    “疾風?!”輕語尖叫一聲,跑到哥哥身邊,把玩球的事全拋到腦後。斯派克和星光也站起身來,想要上前幫忙。他看著大家上前來,用力搖起頭。


    “別過來!”他隻無力地喊出三個字,蹄子仍捂著臉,想要趴在地上向後退。可是,他根本退不了多遠,一扭隻能後退幾厘米。幸運的是,斯派克和星光聽到他的話,沒有再上前。


    不幸的是,輕語不聽他的話。


    她撲到他麵前,將一雙小蹄子放在他胸口搖晃起來。“夢夢!怎麽了?!”她驚慌失措地問。他條件反射似地睜開眼與她對視。時間仿佛在視線交匯的那一刻停止了,他腦海中閃過千萬個念頭。


    她擔憂,她害怕,她感到無力...為的是他的哥哥,為的是她不能幫助哥哥。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哥哥早在幾星期前就被抓走了。索拉克斯的心絞動著愧疚與悔恨,他看向那雙冰藍色的、無辜的大眼睛。


    她為他冒充的那隻小馬感到的擔憂...實在太多了。他沒能來得及阻止,一陣綠火便包裹了他,將疾風夢語的樣子燃燒殆盡,留下的是幻形靈工兵,索拉克斯。他的翅膀威脅地振動著,站起身來,分叉的舌頭伸出口去,品嚐著空氣中的愛,也將視線引向他的兩顆狹長的尖牙。與此同時,他忍不住用可怖的聲音嘶叫起來。


    輕語於是尖叫。


    這可怕的聲音鑽進索拉克斯的耳朵裏,他僵在原地,將舌頭拉迴嘴裏,不再嘶叫。就在剛剛,他的視線裏隻剩下了饑餓與原始本能,但現在,他恢複理智後...


    輕語從他身邊躲開,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耳朵緊貼頭頂。斯派克和星光的神情也是同樣驚詫,不敢相信他們看到的景象是真是假,都驚恐地向後退了幾步。輕語咽下一聲啜泣,向後又退了幾步,全身觳觫,翅膀在背上不安地扭著。索拉克斯也向後退一步,仍竭力克製著自己的本能。“輕、輕語...我——”可惜,仍不夠。他的話又被一聲饑餓的嘶叫打斷,他的舌頭又伸出來舔著空氣。輕語又後退幾步,忍不住號哭起來。


    聽到令馬心碎的哭聲,星光似乎從恍惚中醒過來獨角亮起強力的魔法。她眯起眼,那其中是憎恨與厭惡——都是指向索拉克斯。她的獨角尖端火星飛濺,倉促地看向驚恐的小雌駒,還有身邊不明所以的小龍。“輕語!斯派克!都到我身後來,快!!”她不容置疑地喊道,威脅地向索拉克斯踏一步。


    他克製住本能,向後退幾步,耳朵垂了下去。“等、等等!”他哀求道,舉起一隻前蹄,想要平複麵前獨角獸的情緒,“求你先聽我——”


    “閉上你的臭嘴!”星光啐道,一道魔法從獨角飛出,撕裂空氣,直擊索拉克斯的胸口,爆炸開來,將他炸向房間對麵的書架。他痛苦地慘叫一聲,落到地上,一動不動。魔法的衝擊力將書架上的書幾乎全部撞落,將他埋在書堆下。輕語驚恐地叫一聲,聽從星光的要求,躲到星光身後去——斯派克已經在她身後了。星光一刻不多等,用魔法把書全推到一旁,露出下麵掩埋的幻形靈,將他舉到空中。


    他恢複意識,掙紮起來。然而毫無意義,星光的魔法太過強大。“求你,不、不要!”索拉克斯哀求著,眼裏全是淚。他聲音中的情感,令星光暫時停了下來。當索拉克斯意識到星光不再將他向上抬去的時候,他接著說:“我、我投降!”


    星光怒吼一聲,將他背朝下摔在地上。他沒了半點力氣,眼前一片五顏六色,拚了命喘息著。顏色漸漸消散,但他的視線依然一片模糊,耳邊的聲音全被持久不去的耳鳴掩蓋。他無力地想要起身,但四條腿都被星光用魔法摁在地上。他的視線漸漸清晰,總算又能看見星光,她小心地打量著他。索拉克斯看向星光身後,想看看輕語,但她一見他看過來,便更向後躲開了。


    他的心又碎了幾分。“我...”他開口了,但星光警告地向前踏了一步,他的話全梗在了喉嚨裏。接著,他決定不管星光,又看向輕語。“對不起,輕語。”他先說。


    “對不起?”星光哼一聲,走到他麵前,低頭看向他的雙眼,眼中燃燒的怒意令索拉克斯害怕地嗚咽起來,“對不起??你以為對不起有用嗎?!”她的魔法將索拉克斯的蹄子抓得更緊了,他痛苦地嘶叫一聲,“你以為我們會信你的話?!你以為對不起就能讓我們原諒你們這些魔鬼幹的好事?!你以為對不起能讓你傷害的小馬複原嗎?!”


    索拉克斯覺得,自己活該。他睜開剛剛條件反射地閉上的雙眼,抬頭沉痛地看著星光。“當然不能。”他沉重地嘀咕著,任由自己的頭落迴堅硬的水晶地板。星光眨眨眼,眼中的怒意少了幾分。她稍向後退開些,看向斯派克。他也隻能揮揮爪子,不知如何是好。


    沉重的沉默覆蓋整座圖書館,每一秒都向索拉克斯的心中充入愧疚與折磨。


    “疾風在哪裏?”


    輕語的聲音像一把刀,劃破沉默,所有的眼睛都驚訝地看向她。她顫抖著向前走了幾步,勇敢地藏起心中的感受,但她喉嚨裏輕輕的嗚咽,蹄與唇的顫抖,以及臉上剛剛流下的眼淚,足以表現她的心情。“我哥哥在哪裏...?你們對他做了什麽?”她又問。


    索拉克斯看著她許久,將頭扭向一旁,緊緊閉上。“他...在坎特洛...”他慢慢地承認道,幾乎能感覺到輕語的耳朵更垂下去幾分,“開戰前,我就把他藏起來了...對不起...”


    輕語用一隻前蹄捂住嘴,想要忍住不要用力吸氣。她再也堅持不住了,一聲令馬心碎的號哭,她轉頭跑出圖書館的大門,全然不顧星光叫她迴來的聲音。她衝出門去,拍著翅膀飛走了,她的哭聲在大家耳邊迴蕩。


    圖書館裏本該寂靜無聲,但索拉克斯忍不住哭了起來...


    ----


    法瑞克斯在遠處打量著水晶築成的城市,抿著嘴唇分析眼前的場景。那個巨大的怪物消失了,城市外的護盾也消失了。正是溜進去找索拉克斯的好時機,但他不敢行動。如果那個煙霧怪物又迴來怎麽辦?如果它迴來,法瑞克斯就死定了。但他又知道,自己可能沒有機會再溜進城裏去。何況,城市周圍多到不可思議的愛意,令他隻能用胃袋思考了。


    他舔舔嘴唇,一道綠火在他身旁閃過。火焰散去,他換上了一隻白色陸馬的樣子,鬃毛和尾巴也是純白,可愛標記是雪地上的幾個狐狸爪印。“好吧,索拉克斯...”他嘶叫道,朝城市跑去,“是時候迴家了!”


    - - -注 釋- - -


    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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