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家丁的一陣唿喊聲,聶府的燈火逐漸亮了起來,隨之而來的,便是柳季蓮衣裳不整地從走廊處奔來的身影。


    在聶府,最不希望聶仙迴來的人,應該就是她了吧。


    聶仙裝作沒有看見她,扭身就要迴蘭閣,柳季蓮卻不打算放過,而是一下攔在聶仙跟前,怒目而視。


    “你還有臉迴來?現在整個寧城都在搜捕你,你這是要迴來連累老爺嗎!?”


    說著,方才那個家丁領著一眾人便把院子又圍了個水泄不通。


    “還真是,每次仙兒迴來,都這麽大陣仗,仙兒都不好意思了。”聶仙皮笑肉不笑地迴應著。


    “大姐每次迴府,柳姨娘總是如臨大敵。”


    脆生生的聲音從走廊的盡頭傳來,聶仙驀然迴首,本以為該是聶秦,卻不曾想,竟是聶書音。


    一個在聶府,不說話,就幾乎不存在的女兒,若不是她母親邱姨娘還時不時同柳季蓮抬杠,聶仙甚至想不起還有這麽一個妹妹。


    “書音,這次不一樣,你大姐這次犯了大錯,再讓她迴府,可是會遭殃的!”


    畢竟是東啟小王爺的未婚妻,雖然遲遲不完婚,可這準王妃,柳季蓮還是有些忌憚的。


    隻是不知這小王爺,為何遲遲不迎娶聶書音過門。


    白靈一言不發地擋在了聶仙跟前,滿臉的冷傲,袖劍早已在月光下散發著寒光。


    聶書音冷眼看著這一幕,寡淡如水的眸子裏倒映著走廊的燭火,一步步往聶仙的方向走來。


    “書音妹妹。”聶仙朝她一笑,卻並不明白,此時她出現,是要做什麽。


    聶書音一貫麵無表情的臉,卻在聶仙這一聲喚出之後,綻開了一抹笑容,看得連柳季蓮都楞了一瞬。


    “大姐,你一夜未歸,蘭閣的被褥,書音給你換好了,快去歇著吧。”


    含著些許暖意的一句話,卻是把聶仙前日的疑惑解開了,被褥都是她換的,並不是那個借題發揮的柳季蓮。


    “多謝書音妹妹了。”


    聶仙雖是解了惑,可心中卻更是混亂了,這個妹妹在她的印象裏,一直是個溫婉不愛說話的,更別提有什麽感情深厚了。


    若說是聶琴悄悄換了被褥,還有可能,可聶書音圖的是什麽呢?


    “書音,不可……”


    “大姐姓聶,血濃於水,若是什麽誅九族的大罪,哪怕您將她趕到天涯海角,皇上依舊會將聶府滿門抄斬,您又能逃到哪兒去?”


    聶書音驟然臉色冷了下來,言之鑿鑿,讓柳季蓮猛地臉色蒼白。


    一眾家丁聞言,卻也都鬆了拳,個個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聶仙出了事,整個聶府都難逃一死。


    聶仙沒有想到聶書音居然會幫她說話,而且居然有這般氣勢,往日裏太沉默,是為了收斂鋒芒嗎?


    見眾人都不再吱聲,聶書音拉起聶仙的衣袖口,往走廊外走去,攔著的兩名家丁,被她一個眼神給嚇了迴去。


    柳季蓮便眼睜睜地看著聶仙走遠,暗自懊惱,卻又覺得聶書音所言不虛,頓時覺得這夜有些冷,裹緊了身上的袍子,迴客房去了。


    通往蘭閣的迴廊不是很長,周圍掛著精致的宮燈,在夜風下微微搖晃。


    “這些日子,倒是多謝書音妹妹了。”聶仙望著揪著自己衣袖的手,白的好似沒有一絲血氣。


    聶仙方才受傷的手腕,本就隱隱作痛,拉扯間,痛感劇增,讓聶仙忍不住皺了眉頭。


    好似發覺聶仙盯著她的手,聶書音迴眸看了一眼聶仙,見她眉頭輕皺,以為不悅,忙鬆開了手:“情急之下,大姐莫怪,本就是自家姐妹,自是要多照顧些的。”


    聶仙看著她嫻靜的模樣,竟是看不透她在想什麽,隻是覺得手腕一陣溫熱,忙縮迴了袖子裏,用另一隻手輕輕地壓著。


    “大姐記得書音是許了人家的吧?”聶仙轉而領頭走在前方,示意如影子般的白靈帶路。


    白靈不知早就從何處取了一盞燈籠,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前方。


    “是,雲城的小王爺。”


    身後傳來聶書音有些失落的聲音,聶仙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聽得出來,她是不願的。


    “是邱姨娘為你牽的線嗎?”聶仙此時卻顧不得其他,隻想著早些迴了屋子,處理傷口,手腕上不斷傳來溫熱的觸感,怕快瞞不住了。


    “是小王爺求娶的。”


    聶仙明顯感覺到她頓了一頓,這話就幾分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書音妹妹,不怕大姐連累你嗎?”聶仙看著近在眼前的蘭閣大門,眸子裏多了些輕鬆的味道,連腳步都加快了幾許。


    “若是今夜皇宮來拿人,床下有一套丫鬟的衣物。”


    聶書音卻不打算再送了,站在了原地,盯著聶仙的背影,緩緩說完,便轉身要離去。


    聞言,聶仙自然是心下有些駭然,這丫頭竟是給她尋了逃生之路,猛地轉身,望著她的背影,張了口,卻無聲。


    為什麽?


    “仙兒小姐,書音小姐午時見白靈去用了午飯,便進去悄悄換了被褥。”


    白靈站在蘭閣門前,替聶書音解釋著。


    “為什麽呢……”


    聶仙沒有迴應白靈的話,而是走到了門口,白靈推了門,她便走了進去,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血濃於水吧。”


    白靈終究還是迴了一句,而後將門帶上,抱著袖劍倚著門,緩緩地閉眼假寐著。


    迴到房中的聶仙,這才發覺,屋中央一片霧蒙蒙的,竟是準備了一桶溫熱的洗澡水,上麵還撒了不少花瓣,散發著幽幽的清香。


    偏偏是掩蓋了她身上的血香味,混雜著藥香味。


    聶仙忙解開自己的手腕,隻見早已被血染紅了整隻袖口,若不是深夜,恐怕更是駭人。


    “白靈,去尋些金瘡藥來。”


    門外的白靈一愣,卻不再多問,忙足下生風,消失在了月色中。


    屋內的聶仙草草將手腕裹起,而後褪了衣裳,泡在了木桶裏。


    溫熱的水漫過她潔白的脖頸,感覺整天的疲憊都一掃而空,竟是覺得手腕都沒那般生疼了。


    盯著胡亂裹起的手腕,聶仙想起方才聶書音的話,微微蹙了眉頭。


    皇宮裏的消息不可能這麽快傳到聶府,聶書音應該是為了今日滿城的通緝為她準備的退路。


    聶仙索性將眼睛閉上,一遍遍地迴想著小時候在聶府的點點滴滴,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同聶書音有多親厚。


    記憶裏的聶書音,永遠都是一副寡淡如水的模樣,從不曾與她們姐妹打鬧,而是從小便端著書,也不知讀的是哪些名家手記。


    唯有有人喚她的時候,才抬眸給人一個淺的不能再淺的微笑。


    難道真的僅僅因為血濃於水嗎?可若是事情沒有轉機,就算她走了,整個聶家亦會萬劫不複。


    她到底是太相信聶見遠的能力,還是真的將生死置之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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