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兄弟倆在外頭吃了碗麵, 隻吃了三分飽,國營飯店一碗麵兩毛錢還得搭上三兩糧票, 哪舍得敞開了吃。到現在,麵早消化完了, 兩人餓得前胸貼後背。


    劉紅珍便拉著周翠翠進廚房,怕孩子們偷吃, 所以中午盛出來的粥鎖在櫥櫃裏。


    周翠翠從口袋裏翻出鑰匙,劉紅珍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中午她朝周翠翠要鑰匙, 這憨貨居然不給她, 還搬出老太太來壓她,拿把鑰匙就以為自己是這家女主人了, 美死她。


    她是長媳婦, 等老兩口蹬腿去了,這家還不是她的。


    櫥櫃一開, 劉紅珍眼尖地發現一碗肉,想也不想就伸手抓了一塊塞嘴裏, 也不顧肉還是冷的, 三兩下就咽了下去。想起那麽大一袋子肉兒子們卻一口都沒吃著, 劉紅珍咀嚼得更用力, 泄憤似的。


    動作快的周翠翠都沒反應過來, 見她還要伸手拿, 周翠翠急了, 一把抓住劉紅珍:“這是媽的肉。”這肉是孫秀花中午剩下的。


    論力氣劉紅珍還真不是周翠翠的對手。


    在娘家劉紅珍也是幹慣農活的, 可她嫁進許家沒多久就懷孕, 懷相還很不好,所以整個孕期都沒下過地,家裏有口吃都緊著她先來。


    劉紅珍才知道原來人還能有這樣的活法,等許家文出生,早產體弱。家裏但凡紅糖雞蛋都進了劉紅珍的嘴裏,有營養才能下奶嘛!


    旁人家的孩子三五個月就斷奶了,許家文愣是吃奶吃到了兩歲。要不是懷了許家武,劉紅珍還想繼續喂下去。


    之後幾年,劉紅珍一茬接著一茬的生孩子,加上要照顧體弱多病的許家文。因而劉紅珍除了農忙時上工。平時就和孫秀花一塊在家照顧孩子做家務,再幹點自留地裏的輕省活。


    直到許家文十歲,劉紅珍才被孫秀花趕出去掙工分。恰逢許向國當上副隊長,順理成章的,她混了個輕鬆的活,三五不時的偷懶,旁人看在許向國麵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三年後,許向國成了大隊長,有恃無恐的劉紅珍幹活更是出工不出力。


    劉紅珍可不就被養嬌了了,哪裏及得上做慣農活的周翠翠。


    力氣不夠,劉紅珍轉換策略,賠笑:“你看向國和你家向黨辛辛苦苦在外麵跑了一天,可不得吃點肉補一補,咱們夾兩塊肉上去,媽肯定願意,那可是她親兒子。”


    周翠翠不為所動,她雖然也想自家男人吃口肉,可想起老太太就歇了心思,悶聲悶氣道:“你去問媽?”


    劉紅珍被噎得翻了一個白眼,嘿,變聰明了,恨恨地瞪了兩眼,沒好氣地往迴抽手:“手腳快點,想餓死人啊!”


    一迴頭就見門口杵著許向黨,長年累月在地裏幹活,使得他看起來特別黑。黑黝粗糙的臉上麵無表情,直勾勾的看著劉紅珍。


    看得劉紅珍心裏發毛,她敢罵周翠翠,卻是不敢招惹家裏男人的。


    “你怎麽進來了,餓了?”周翠翠問自家男人。


    許向黨悶聲道:“口渴。”


    “我去送水。”可算是找著借口的劉紅珍提起地上鐵皮熱水壺就往外跑,老二那模樣怪瘮人的。


    周翠翠倒了一碗熱水遞給許向黨。


    許向黨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他嘴笨舌拙,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來端。”說著接過碗喝光水,端起櫥櫃裏的兩碗冷粥就往外走。


    堂屋裏,許老頭和許家三兄弟都在,許向黨悶頭喝粥,許老頭和許向國唉聲歎氣,這可怎麽向公社交代。


    “老四啊,你認識的人多,你看看能不能托人在上海找找。”許老頭吧嗒一口旱煙,雖然給上海那邊拍了電報,可他也知道希望不大,逃迴去的那些人可會躲了。


    許向華一本正經地應了,卻沒當迴事。找迴來給馬大柱當沙包,雖然何瀟瀟不是好東西,但是馬大柱更不是東西。


    近年來逃跑的知青不少,幾乎每個大隊都有,大哥別笑二哥,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事。不過他爸和他大哥都是官迷,但凡能影響他大哥工作的都是大事,許向華懶得說。


    視線一掃,掃到了悶頭喝粥的許向黨,許向華挑了挑嘴角。


    喝完粥,許向黨去了後頭劈柴,他是個閑不住的,也是覺得在這家裏自己最沒用,要是不多幹活,他心裏不踏實。


    周翠翠也是差不多的心思,所以兩口子都是眼裏有活的,一天到晚沒個休息。


    許向華溜溜達達地走了過去,許向黨奇怪地看他一眼。


    許向華遞了一根煙過去,許向黨也抽煙,不過他從來不舍得買。偶爾許向華給他一包,他也是留著敬人用或者過年時送人。


    許向黨黝黑的麵容上露出一個笑容,許向華湊過去給他點煙,留意到他粗糙的麵孔,頭頂的白發,最後落在他皸裂的手上。


    一瞬間,許向華心裏很不是滋味,許向黨隻比他大了三歲,可看起來兩人差了十歲不止,比許向國還顯老。


    這家裏,老爺子喜歡許向國,老太太偏疼他和許芬芳。中間的許向軍和許向黨不上不下,不過許向軍精明,吃不了虧。所以家裏最可憐的就是憨厚的許向黨,娶了個媳婦也是老實懦弱的。


    撿了一截木頭當凳子,許向華咬了咬煙蒂,開門見山:“三哥,你想過分家嗎?”


    許向黨手抖了一下,差點拿不住煙:“你說啥?”


    見他這反應,許向華笑了:“分家啊。”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今兒天氣不錯。


    許向黨整個人都懵住了。


    許向華摸了摸下巴:“論理咱們家早該分了。你是我親哥,我跟你說句實在話,我是不耐煩繼續住在一塊了,吵吵鬧鬧沒個消停的時候。我想過點清清靜靜的日子。”


    這話可說到了許向黨心坎裏,他想起了方才廚房裏那一幕。


    劉紅珍嗬斥周翠翠的情形,三天兩頭在家裏發生。明明她應該幹的活,卻推給翠翠,幹了也沒落一個好。媳婦被這麽唿來喝去,他心裏怎麽可能不難受。


    分家的念頭,不是沒冒出來過,就算分了以後,吃用沒現在好。可他們夫妻倆有手有腳也肯幹,肯定餓不死。哪怕苦一點,可心裏頭鬆快,不用欠著人也不用受氣。


    可妹子出嫁第二年,許向華才起了個頭,就被老爺子罵了個狗血淋頭,老爺子差點出事,還說想分家等他死了再說。


    所以這幾年,許向黨也隻敢想想。


    許向華循循善誘:“分家以後,你和三嫂養些雞鴨,再養幾頭豬,年底賣了,都是錢,養得好了,也有好幾百。小寶七歲了,你也該開始替他攢家底了。”


    倘若不分家,養這些家禽牲畜的主力肯定是許向黨兩口子,錢兩人卻是摸不著的,但是他和許向國掙的錢卻有一半是私房。


    許向黨臉色一僵,他手裏攏共有十八塊七毛五分,是這些年孫秀花塞給他應急,他存下來的。


    侄子們都有他兄弟攢的家底,可小寶有什麽,隻有十八塊七毛五分。


    許向黨一下子被戳中了軟肋,他自己怎麽樣沒關係,可兒子是他命根子。


    見他臉色輾轉變幻,許向華誠懇道:“三哥,你就是不為自個兒,也得替小寶考慮考慮。”


    許向黨咬了咬牙:“你想我幹嘛?”


    “我年後就跟爸媽提分家,你到時候表個態,堅決點。”分家這事,老爺子十有八/九不會同意。自己把自己分出去那是下下策,他的情況到底和許向軍不同,難免要被人戳脊梁骨。他自己不在乎,可女兒要嫁人,兒子要娶媳婦,名聲這東西還是要的,所以他來找同盟了。


    ~


    這一天晚上,好幾個人沒睡好。


    躺在床上的許向黨腦子裏亂轟轟的,各種念頭在裏頭打架。


    他翻來覆去,弄得周翠翠也睡不好,就連睡在周翠翠邊上的許家寶也在睡夢中哼哼唧唧噘嘴,似是不悅。


    周翠翠輕輕拍著兒子的背安撫,壓低了聲音問:“怎麽了,睡不著?”


    黑暗中,許向黨橫了橫心,把下午兄弟倆的對話大致說了一遍,咽了口唾沫,問:“你怎麽想?”


    周翠翠半天沒說話。


    許向黨耐心的等著,心跳不由加速,撲通撲通,不隻他自己的心跳聲,還有周翠翠的。


    寂靜的夜裏,清晰可聞


    許向黨嗓子眼有些幹,忍不住又咽了下口水。


    “咱們聽四弟的吧,四弟聰明,心好。”周翠翠聲音有些忐忑。老實不代表傻,周翠翠分得清這家裏誰真心對他們這一房。


    大哥話說得漂亮,實事兒卻沒見他幹過多少。一直說著要給換個略微輕鬆點的活,可他們夫妻倆至今都幹著重活。因為一家子都幹輕鬆活的話,外人要說他這個大隊長不公正。


    可四弟會悄悄給紅糖、奶粉、麥乳精,讓他們補補身體,反倒讓他們不要說出去。


    許向黨點了點頭,又怕周翠翠看不見:“好。”聲音有一點點抖。


    這一晚兩口子都沒睡好,心頭熱乎乎的,越想越精神。


    另一邊許向國夫妻倆也沒睡著,許向國愁著何瀟瀟逃跑的事兒,輾轉反側。


    劉紅珍則是悄悄揉著肋骨,一迴屋她就被許向國踹了一腳,喝罵一頓不說還被趕了出去。


    她哭著跑進了大兒子屋裏頭,許家文泡了一碗麥乳精給她喝,又勸慰了好半天。


    劉紅珍這才別別扭扭地迴來敲開房門,對許向國做了保證。


    她那些話,許向國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認錯求饒比誰都快,可要不了多久又要犯老毛病。你說她傻吧,精明的時候比誰都精明,可偏偏又老是做些上不得台麵的蠢事。明知道老四疼閨女,還要去刻薄許清嘉,真以為老四是個泥人性子。


    許向國餘光留意著許向華那屋,裏頭透著光,站在門口又訓了劉紅珍一頓,才讓她進來。


    揉了兩下,緩過來一些,冷不丁聽見許向國在歎氣,劉紅珍眼珠子一轉,討好道:“要不明天咱們買點東西給姚書記送過去。”


    許向國翻了個身:“費這個錢幹嘛,也許過兩天人就遣送迴來了。”


    劉紅珍心裏就有了數。


    “小叔,你帶了什麽好吃的?”許家全丁點都沒發現他四叔的冷臉,兩顆眼珠子錯也不錯地粘在許向華手裏那個鼓鼓囊囊的布袋上。


    每迴他四叔拎著這個袋子,就意味著他打肉菜迴來了。


    劉紅珍也看了過去,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當然她也沒錯過許向華陰沉的臉色,心裏有些發虛。可一想她是嫂子,小叔子還能罵她這個大嫂不成,沒這樣的道理,立馬就不虛了。這村裏,哪家丫頭不是吃剩下的。


    得不到迴應的許家全直接跑了過去,伸手就要搶許向華手裏的布袋。


    許向華提起袋子,許家全抓了個空。


    許家全愣住了:“四叔?!”


    “這是買迴來給奶奶補身體的。”許向華淡淡道。


    想著老娘遭了罪,自己又剛辦了一件氣人的事。許向華特意打了食堂最好的兩個菜——土豆燉排骨、粉條燒肉。家裏人多,所以他花了一個星期的飯票,打了滿滿當當兩份。


    結果呢,他想著家裏人,可家裏人就這麽作踐他女兒。別人碗裏就算不是幹的,好歹也能看見半碗米,他閨女碗裏的米能數的清。


    許向華就像是被人兜頭打了一巴掌,臉火辣辣的疼。


    “你怎麽迴來了?”粗枝大葉的許老頭沒發現許向華的異樣,隻是奇怪這大中午的就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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