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華醒來時,受傷的十指已被包紮,馮越正守在床邊。


    “夫人醒了。”男人眼神如初升旭日,溫柔將她包裹。


    馮越握住她的手,小心避開她紗布纏繞的指頭。


    若華下意識縮迴手,根根分明的眼睫輕顫:“夫君沒事就好。”


    見她連看都不願看自己,馮越眼裏劃過一抹受傷。


    他解釋:“那隻是一個誤會,不——”


    “徐姐姐!”趙明月的出現打斷了他的話,“徐姐姐你終於醒了!”


    她蹲在床邊,歉疚的看著若華:“徐姐姐,我跟馮越哥不是你想的那樣,他隻是在救我。”


    想起在山洞裏自己緊扒著馮越的場景,她臊得滿臉發紅。


    她自以為是在解釋,然那親昵的稱唿,和少女懷春般的害羞模樣,卻隻會讓人誤會更深。


    若華坐起身,看了眼她,又看向馮越,咬了咬下唇:“我信你們。”


    馮越將她擁在懷裏,眉眼染笑:“夫人懂我。”


    “明月妹妹還在呢。”若華推了推他的胸膛。


    馮越卻不想放開她,一想起她那時憂傷失望的眼神,他的心就似被針紮一樣密密麻麻的泛疼。


    “你我是夫妻,無須顧及外人。”


    夫人以為他被掩埋,不惜徒手挖掘,差點毀掉一雙手,這樣拿命愛他的夫人,他如何能辜負?


    一旁的趙明月笑容僵硬在嘴角,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徐姐姐好好休息,我先走啦。”她衝若華打了招唿,退出房間。


    步伐停在門外,她沒有離開。


    她覺得自己應該鄭重的向馮越道個歉。


    等了好半天,終於看見馮越出來,她眼睛一亮。


    攔住男人,她鞠了個躬:“抱歉,當時我隻是害怕摔下去,沒想那麽多,才給馮越哥和徐姐姐造成了麻煩。”


    “在此也謝謝馮越哥的救命之恩。”


    馮越退後兩步,聲音冷漠疏離:“馮某沒有姊妹,請趙小姐不要亂攀親戚。”


    他會救她,不過是因為她是洛時安的女人罷了。


    在他看來,四皇子是上司,順手搭救上司的女人是他分內之事。


    馮越轉身就走,獨留趙明月愣在原地。


    趙明月不高興的抿唇,她都這麽認真道歉了,至於對她這麽冷漠嗎……


    她也不是存心的,隻不過是想看看洛時安的態度而已。


    想到洛時安抱著徐若華離開,把她一個人留在山上,她隻覺得難受至極。


    嫉妒的種子埋藏在深處,等待著在某一天破土而出。


    【宿主就這麽原諒馮越和女主的事啦?】


    001還以為自家宿主會再演一段“我不聽我不聽”的戲呢,或者裝得再傷心欲絕些。


    “當然。”若華淺笑。


    她這麽善解人意的相信夫君,那下次遇到類似的事,夫君是不是也該理解理解她?


    ***


    一場大雨,衝破河堤摧毀民居,也將有心人想要隱藏的肮髒暴露在陽光下。


    被關押在蒼崖山上的患病者,趁著這場雨奔逃到山下。


    這些人麵色蒼白,形如枯槁,臉若青鬼。


    一具具沒有被燒毀處理的屍體被衝下山,泡浮在渾濁的洪水裏。


    趙詰拚命想要掩蓋的時疫,在民眾的暴亂中爆發。


    從山上逃下來的人,有人迴到家裏,亦有人企圖衝進郡守府。


    《溫疫論·原病》曰:“疫者,感天地之癘氣……此氣之來,無論老少強弱,觸之者即病,邪從口鼻而入。”


    越來越多的人倒下,越來越多的人陷入恐慌。


    兗州徹底亂了。


    洛時安和馮越忙得焦頭爛額,立刻下令禁製有人出入城,以防瘟疫進一步擴散。


    趙明月提出集中隔離,並要求製作口罩。


    但這個時代顯然做不出現代的東西,隻能退而求其次用布包裹口鼻。


    “早知道就該先將山上的人都燒了。”趙詰在書房裏來迴踱步,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被關在蒼崖山的人是第一批的感染者,大多是老弱病殘。


    當時以為這場瘟疫隻傳老人,趙詰便命人抓緊城中老者,也不管是不是有疫症,一竿子打死全送上山。


    也就城中有些實力的人,才保得住家中年高者。


    趙詰覺得,為了救其他人,犧牲掉所有老人都沒關係。


    反正那些老東西也活不長久。


    水患未治,又遇瘟疫,世人隻道天要亡我兗州城。


    蒼崖山的事暴露,洛時安雷霆震怒。


    “為何不早日上報!”矜貴的男人此刻猶如暴怒的雄獅,一掌拍碎手裏的驚堂木。


    趙詰等一眾官員匍匐求饒,最後推出一個替罪羊來以棄車保帥。


    洛時安知道他們的把戲,卻隻能將計就計,先放過趙詰一碼。


    病患悉數被關在城郊臨時搭建的隔離所裏,竟有千數人之多。


    燒與不燒成了最大的難題。


    若是燒死這些人,勢必會有損天家威名。


    若不燒,又會給其他非感染者帶來麻煩。


    從宮裏帶來的醫官對這次疫情束手無策,甚至還感染了兩位。


    馮越依然負責治水,若不及時引水開渠,下一次暴雨來至,整個主城區恐怕都無法幸免於難。


    洛時安處於焦灼狀態時,若華來尋他。


    “殿下,小女希望能參與醫術討論。”瓷白小臉上充滿悲憫,宛若看不見人間疾苦的菩薩。


    洛時安神色懷疑:“丞相夫人也懂岐黃之術?”


    若華苦笑 :“久病成醫。”


    洛時安並不對她一個內宅婦人抱有什麽希望,但正是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際,她能去給剩下幾個禦醫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盡管若華身著男裝,但那幾個都是厲害的醫官,隻肖一眼就認出她是女兒家。


    “一個女人來添什麽麻煩。”有人出聲譏諷,嘴不饒人。


    分明是將洛時安發在他們身上的火轉移到若華這個空降兵身上。


    若華麵帶微笑以禮待之,對幾人專業能力多番誇獎,又稱自己是來打下手,反讓幾個老人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原身自幼體弱,多看醫書,又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這點倒方便了若華。


    她這幾日同醫官一起,在藥房夜以繼日的研究,終於配出記憶裏某本醫書古籍上的藥方。


    這藥卻隻能起到抑製作用。


    隔離區又出現過一次暴亂,十餘位阻止的守衛被感染。


    若華讓人用藥將布巾蒸煮熏染,交由看守隔離區的士兵戴上,並決定親自進入疫區一趟。


    得知她執意要進去,洛時安親自趕來勸阻。


    跟來的趙明月看著站在一起的兩人,自己卻一句話也插不進去。


    她覺得自己就像個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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