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時衍有些驚訝。


    他並知道元靳也在。


    他看周洄不言,便接話道:“哪裏,隻是您既往考得太多,我怕心中緊張。”


    崔林之是明著被請來的,這事不出他們所料,周洄此人既要又要。


    他既防備崔林之,又因周時衍失敗過一次而更憂心此事會再出意外。


    如他所說,這事不會再有下一次。


    事難兩全。


    他信周時衍的忠心,但對他之所學卻信心不足。


    他信元靳的本事,但對他的忠心卻難以盡信。


    所以,今日這般局麵是必然的。


    元靳手無何物,由兩位影衛看顧著來旁觀周時衍行術。


    若周時衍有意外,那麽他來救場。


    若他有妄動之勢,那麽影衛便是來對付他的。


    崔林之佯裝考道:“吉時何時?”


    周時衍答:“寅時三刻。”


    崔林之:“上次錯在何處?”


    周時衍:“本事不夠,讓七皇叔被人強拽離魂。”


    崔林之:“此次若是再有這般情況,何解?”


    周時衍一愣,見周帝還是不說話,便道:“今日不會有那人。”


    周時衍所知道的,殷問酒、梁崔日、還有一女子,皆被人看在宮中,元靳亦在此,還有何人能做出離魂之事。


    崔林之搖頭:“切莫將意外寄托在人為控製那意外之人上,該是說哪怕如此,你也能奪迴來那一魂。”


    這話,周時衍不敢說。


    上次便不能,如今沒過三四月,哪裏就能了。


    崔林之這話說的自然才是至理,周洄心中又不是個糊塗的,哪怕他明知,但此刻被元靳這麽點出來,那份對周時衍的不信任還是更強烈了些。


    他這才開口道:“元愛卿說的是,朕原是準備讓你親自行術,但時衍信心十足也想將功補過,便給他這個機會罷。


    元愛卿你在一旁,便是他的後盾。”


    崔林之拱手:“臣自當是聽陛下的。”


    他專心與周時衍現場重溫拉朽術所行流程時,有影衛進來對周洄低聲耳語。


    周洄聽罷,笑了笑,見崔林之現下還在盡心盡力,笑容便更大了些。


    內殿之外,兵刃聲,叫喊聲,撕殺聲終是瞞不住了。


    聲音越來越近,周洄的笑便越發駭人。


    崔林之佯裝不知,問道:“殿外為何這般吵鬧?”


    周洄淡淡道:“太子要反。”


    這話說的,沒有絲毫擔憂。


    當初周洄登基便有崔林之的一份功勞,太子要反?什麽笑話。


    太子被閉門宮中,如何反?


    崔林之笑了笑,沒再問。


    權當是他心中明白,這不過是皇帝想要的一個好名聲罷了。


    隱瞞弑子的好名聲。


    哪怕有些漏洞,事後再補這由頭也好補的很。


    ……


    周昊等在偏殿,卻等來了門外的刀劍之聲。


    影衛帶頭,將守門的護衛斬殺,舉劍朝他而來時,身後刀風襲來。


    三千營動了。


    有野心之人,自周昊與之接觸而來,三千營掌執便決心一賭,這些年他們被皇城司分削兵力,矛盾頻起。


    若是助太子成功登基,那他三千營自是能高皇城司何止一頭!


    如今更被陛下下了朝京節護衛一職,此刻若是不博,必然也再無甚好出路。


    刀光劍影。


    三千營護著周昊一路殺到內殿。


    據掌執了解,近日影衛不知有何要務,人員驟減不少,這等好時機,最是值得一拚。


    所有人都殺紅了眼,血染一地,一路殺到內殿門前,士兵們更加振奮,“君王弑子!代行天譴!護新帝!立新朝!”


    “君王弑子!代行天譴!護新帝!立新朝!”


    “護新帝!立新朝!”


    “……”


    周昊被裹挾其中,見此刻他這一方勢頭更甚,麵上之喜色壓抑不下。


    高聲道:“君王弑子!往為帝!天得譴!護一國儲君,代行天譴!殺!”


    三千營:“殺!殺!殺!”


    ……


    內殿之中。


    這殺聲似已近在耳邊般。


    崔林之道:“陛下無憂?”


    周洄淺笑:“朕又何嚐不是這般過來的,而如今立於帝位者,是朕!”


    話落。


    房頂之上腳步聲頻起,瓦片被踩得作響,落下細灰來。


    ……


    門外。


    “有弓箭手!防!保護新帝!”


    箭如雨點般落下,細細密密,躲無可躲。


    周昊那一絲喜早已被驚懼代替,父皇要他死!必要他死!是萬箭穿心的死!


    他後知後怕起來,三千營的人倒下一片,叫囂高漲的士氣變成四處亂串的躲避。


    父皇、周洄, 他早留了後手!


    他先出刀,而後將反叛的罪名按在他頭上來!


    周昊沒得選了,也沒時間了。


    他腰腹處中了一箭,順著麵前護他之人一同倒在屍堆中,艱難的自前襟掏出那小小瓷瓶,和那張符咒。


    壓在他身上的人,猶如箭靶,被刺成刺蝟一般。


    他心中一橫,真的沒得選了。


    他將黃符團成細條,用瓷瓶中的甜水艱難順下。


    確實是甜味,甜到發膩的水,讓他有瞬間以為是不是被周獻騙了。


    而下一瞬間,他便沒了知覺。


    ……


    一切歸於平靜時。


    皇宮之中旁的地方,甚至不知這一處是何等的血腥衝鼻。


    周昊的‘屍體’被人從屍堆中扒出來時,腹部鮮血染濕了一身玄衣,人已了無聲息。


    內殿之內。


    周洄看著周昊的‘屍體’,不知是個什麽表情。


    說心傷嗎?好像淡淡的也有一些。


    說高興嗎?似乎更甚一些。


    最多的,該算期待,他期待著即將能再活一世。


    他拿帕子為周昊擦拭著臉上的血跡,問道:“確實死了?”


    影衛道:“是,脈搏唿吸皆無。”


    周時衍:“皇家命盤,早也算到有動蕩之隕。”


    周洄又道:“朕的獻兒,此刻又在何處?”


    影衛道:“在獻王府。”


    周洄:“衍兒,元愛卿,此般確認無需再請我小兒前來?眼下時辰,還來得及。”


    他此刻這般細細為周昊擦血的模樣,說話的語氣,興奮的怪異。


    哪怕是上次,他亦沒有這般。


    不等二人答,他又與影衛道:“去請來吧,就說……他大哥反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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