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林之往上京去的一路,崩潰痛哭好幾次。


    一十七年,他莫名其妙坐上這欽天監監正之位,不知妻子為活死人,不知兒子過著怎樣的生活。


    一十七年,程十鳶恨他一十七年!


    單是想象想到這些年數,他的心便鈍痛的厲害。


    不過六七日時,人已肉眼可見的憔悴下去,整宿整宿的不睡,雙眼熬得布滿血絲。


    又過幾日,蘇越實在看不下去。


    出聲道:“師傅在上京嗎?”


    崔林之反應遲緩的看向她,搖頭道:“不在,我已讓人去尋。”


    這要如何尋?天南地北,師傅四處遊曆,壓根難通書信。


    隻有他想找他們時,會算其位置,或是燒符咒讓他們知曉他在尋。


    崔林之出發當日便燒了況佑年留下的符咒,可已行了近十日,還沒有消息傳來。


    蘇越又道:“太子想要陰生子,不外乎謀權篡位。可十鳶要陰生子做什麽?”


    她這話問的試探,等著聽崔林之的迴答。


    崔林之長出一口氣:“唉,師姐,我們師姐弟已近二十個年頭了,你為何……”


    他皺眉不解的很,“我在朝廷為官一十七載,自也不是靠愚鈍上位,還能為何?十鳶要殺我對嗎?


    我身為監正,術法自然是位萬人之上,陛下更欽派影衛護我,高手暗殺百餘次都無一功成,兩重保護下,殺我實非易事。


    所以這一路我也在想,她要陰生子,無外乎兩件事,一是殺我,二是期待陰生子能救她。”


    蘇越疑惑:“救她?”


    崔林之點頭:“陰生子的相關記載,實在太少,隻說開天眼,算盡一切,但誰也不知道他能力的盡頭,不是嗎?”


    蘇越又問:“她在何處養陰生子?”


    崔林之:“若是沒聽錯,該是況姓人家。”


    ……


    師姐弟的馬車再入上京時。


    護衛來報,人已離京三日,走了水路,終點為應天府的一艘貨船。


    況佑年在京中的宅子裏也沒有迴信傳來。


    於是二人一刻不歇,又往應天府的水路追去。


    彼時,崔林之已日夜難眠多日,熬得不成人樣。


    蘇越又道:“應天府的況姓……我記得應天府有一況姓人家,在當地頗有名望。”


    她常年遊曆各地,多少了解。


    崔林之道:“是,我也查過應天府,若是這有名望的況姓人家,該是應天府府尹。”


    這麽有名望的人家,既有官職又有家底,為何要參與養陰生子這種事?


    ……


    蘇合院。


    周獻道:“況佑年做你們師傅,必然不是況佑年的本名?”


    蘇越迴道:“嗯,不是。也是在這次追去應天府,尋到這況家,我們才發現在當時便產生的端倪。”


    ……


    應天府。


    蘇越怕崔林之熬死,給他茶水裏下了一劑猛藥,等他睡醒時,船隻正好靠在應天府碼頭。


    傳信人守在碼頭,第一時間向崔林之迴稟道:“確實是府尹況府。”


    彼時,正值第一個五年左右,況大公子娶上第二任不久。


    崔林之的人調查速度極快,兩位夫人生辰八字相同,同是至陰時刻、鬼門關開前出生。


    而程十鳶做千南惠,在真正的秦淮河畫舫中落了腳。


    二人一腳臨門, 崔林之卻生出了退意。


    他在河岸邊躊躇不安,反複問蘇越:“她所禦之靈,斷然不會生錯?就絕無一絲可能嗎?”


    蘇越道:“有一種可能。”


    崔林之眼中驚喜:“什麽?”


    蘇越:“她當時便已經心中生惡的在騙我。”


    那年若按程十鳶去世起算,已是活死人八九年時間。


    這人性淡薄、泯滅的時間對於程十鳶來說,究竟該以何時為始?


    在親自確認況複生的夫人們生辰八字後,蘇越心中竟也不確信起來。


    好幾年,她竟已經做陰生子好幾年了。


    崔林之聽罷卻直接否了,他低聲道:“可你算不出我,又如何解釋呢?自算不清,可我確實也太不清了……”


    蘇越看著秦淮河中造型精致的各樣花燈,再一抬眼,在畫舫二樓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蘇越無比冷靜道:“崔林之,若當真是借命,你不知,我不知,八字還不盡合的情況下,你認為誰人能辦得到?”


    崔林之心中驚駭,師姐這般大膽言論,簡直大膽!


    他瞪大了眼,還是將心中那個答案念了出來:“師傅?”


    念完都覺得大不敬的很,忙補充道:“師傅那樣一個慈悲心腸的人,怎麽可能呢?不能因為師傅沒有迴信便懷疑,以往師傅出門遊曆也總有半年或更久聯係不上時啊。”


    蘇越道:“我同樣遊曆,自問這身本事還未遇到無法解決的難事,所識術士,也自問不輸何人。


    你呢?你身為大周監正,這些年也有外派,可曾遇到難題?遇到高於你之人?”


    崔林之看著蘇越搖頭。


    蘇越道:“那麽為何不能懷疑?”


    崔林之張了張嘴,沒說出一句話來。


    是啊,為什麽不能懷疑?世間必有隱世高人,但在還未見過聽過一人的前提下,師傅為何不能懷疑?


    崔林之愣愣道:“可師傅又有什麽理由做這傷天害理之事?”


    蘇越又迴了那句:“你說呢?”


    崔林之:“為了我?他知道我命不久矣,為了救我而借了十鳶的命?”


    這聽著像是說神話故事般。


    崔林之說罷自己也不信。


    他連連搖頭道:“荒謬,簡直荒謬!且不說師傅這樣的為人不可能,他知我待十鳶如何,就是要借,怎不去尋個八字相合的旁人來,而要借十鳶性命呢?”


    蘇越這一十七年裏,都堅信是崔林之所為。


    所以壓根沒想到他們師傅身上去,大不敬的很,褻瀆師傅的佛光。


    但這一路,崔林之所有的行為、反應,此刻與她一同站在秦淮河,躊躇著如何給恨了他十七年的程十鳶一個合理解釋,似乎都在洗淡她的懷疑。


    蘇越一路思慮各種可能。


    越想心中天平便愈發傾斜,她又望向秦淮河畫舫。


    那畫舫一樓的一處窗邊,坐了一人,眼熟的很。


    崔林之還在各種不可能的說道,蘇越突然插話打斷他,“你看蓮花燈頭那畫舫。”


    崔林之放眼過去,下一瞬舌頭都打結了,激動得結結巴巴:“十、師姐、是十鳶?”


    蘇越冷言又道:“你再看一樓第二扇窗。”


    崔林之順著她的指令拿眼神搜尋,“師、師傅?那人是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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