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林之這人的外在屬典型的江南俊秀書生。


    蘇越以往總說他書生迂腐氣,正經得過了頭,不明白程十鳶這樣性子的人怎麽會喜歡他這樣的人?


    此刻看著他在眼前哭,不說憐憫、心疼,她心中隻覺大男人這眼淚橫流的模樣實在黏糊難看的很。


    崔林之一手抹了淚,語氣依舊憤然:“師姐你在期待什麽?你這一挑眉的幸災樂禍又是因為什麽?”


    蘇越壓了壓眉眼,又問上一遍:“所以還沒見過?那你來找我做什麽?”


    崔林之被她這態度挑得怒火中燒,又連名帶姓的喊她:“蘇越!你為什麽啊?為什麽要做她為活死人?


    一十七年了,活死人年月越久,人性越發淡泊,她那樣一個人,若是為惡……”


    崔林之話口一頓,再思量蘇越方才幸災樂禍的表情,疑惑問道:“師姐,你究竟要做什麽?你做這些,師傅知道嗎?


    陰生子的誕世自古記載皆是順應天命而生,又哪有強行育蠱而生的?


    十鳶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你做她為活死人,就是為了讓她幫你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


    師姐,你要陰生子究竟意欲何為啊?”


    蘇越淡然聽完他這通篇的質問,直到聽到陰生子、育蠱時那股幸災樂禍又嫌棄的表情幾乎瞬間便收了個幹淨。


    她反問迴去:“你瘋了?你在說些什麽鬼話?陰生子?你說十鳶在育陰生子?”


    崔林之更疑惑了:“你不知道?”


    蘇越:“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師姐還是師姐,崔林之將上京中跟蹤調查程十鳶的經過一五一十都交代了個清楚時,蘇越的臉色實在可怕。


    白紗蒙麵、花鈿、眼尾勾勒、喜愛豔麗或圖案繁雜的繡邊著裝。


    這人,就是千南惠,也就是程十鳶。


    崔林之見蘇越的驚訝一絲不假,著急追問道:“師姐,阿越?你真的不知道?那你為何要做十鳶為活死人呢?”


    蘇越在心中反複順著這事的邏輯,十鳶的目的是要讓崔林之付出代價, 他現下身為欽天監監正,術法高超還有護衛貼身保護。


    蘇越想殺他,損了好幾份人情都未能成功,十鳶想要萬無一失、十倍百倍的一擊而中她也理解。


    那麽做陰生子的目的,該是為了報複崔林之才是,雖然這法子殘害無辜,但她做活死人多年,善心逐漸被恨意、時間吞噬的幹淨……


    “師姐?”崔林之喊她一聲。


    蘇越再看向崔林之,腦中疑惑更深,崔林之是演技卓然,還是……當真不知?


    很快,她給了自己答案。


    蘇越道:“你可算過自己?”


    崔林之不懂為何突然這麽問,還是答道:“當然,但你也知,自算不清,隻有模糊,不如不算。”


    蘇越:“我找到崔崔那年,帶他來上京準備找你時,算過你。”


    崔林之驚道:“那為何不見我?”


    蘇越直視著他:“因為我算不到你。”


    崔林之:“哪怕算不清,找師傅也可啊,師傅就算不在,我在欽天監任職,總也能探聽……”


    他原本語速飛快,突然一頓,質疑道:“什麽叫算不到?”


    師姐的能力,崔林之從不質疑。


    她不至於連他一個方位也算不出來。


    蘇越嘴角莫名一勾,笑得不知是個什麽複雜情緒,“你說呢?”


    崔林之緩慢道:“陰生子?我不是;術高於你?該也不至於;魂魄不全?不是……那借命之人?我?”


    彼時的崔林之,正準備培養周時衍學會拉朽術這項借命之術!


    他心中害怕什麽,無意識的便將最有可能的,反而放在了最後!


    他看著蘇越,眉心蹙起道:“我?是借命之人?何時?借了誰的命?”


    蘇越還是那麽一句:“你說呢?”


    崔林之腦中轟鳴,他嘴巴在動,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我爹娘?他們雙雙喪命,並非染了疫?”


    蘇越眼中疑惑,看著他不說話。


    崔林之見她這般表情,唿吸頓時變得急促,他嘴形又動道:“師姐,話不能亂說……懷疑,也不行……”


    此時崔林之在心中已將前後對上,為什麽做活死人,為什麽一十七年不見他,為什麽也不讓他見崔日……


    如果他是借命十鳶,那就對上了!


    蘇越還是這麽看著他,像是觀察這人是在表演還是真情。


    崔林之猛地撲上二人麵前的茶桌,拍出巨大聲響,他怒目直視蘇越的眼睛,音色壓抑到極致。


    “蘇越,我喚你是一聲師姐,同十鳶喚你一聲阿越,是敬你,是拿你當我妻子娘家姐妹般的真心。


    迴想這些年,我不知因何不得你喜,但我可有做過一件不尊不敬你之事嗎?啊?!


    你說我後患無窮,我便忍著不找崔日!


    我……我在宮中,左右應付,力爭能不留後患的身退!


    我冒著死罪的風險將欽天監藏書盡數運出送與你,雖有私心,也是望你能學得更多、懂得更多,以備若是會有所遇!


    因我謝你為我兒多年奔波!謝你教養我兒!我亦從未對你有過二心,從未懷疑你分毫啊!”


    崔林之的眼淚再次噴湧,此刻在蘇越看來,似乎也沒那般當他做演戲的嫌惡了。


    他說的這些話,細細想去,確實都挑不出毛病。


    可有前提啊!前提是,程十鳶被他借命這事是鐵板釘釘的事!


    眼下他卻表現的毫不知情?


    那能瞞著他們三人行術的,會是誰?


    況佑年?


    蘇越笑了笑,心想師傅瘋了嗎?師傅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呢?師傅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但崔林之所說,所表現,也做不得假。


    於是蘇越道:“十鳶現下在哪?她命是否你借,我讓她親自告訴你!”


    崔林之跌坐迴去,“我出發來尋你時,她還在上京,有人跟著在。”


    蘇越點頭:“走,現在就迴程。”


    她說罷起身,崔林之還沒動作。


    他仰頭望蘇越,聲音輕得發飄,“可是師姐,哪怕要行拉朽術,我與十鳶的八字也不盡合啊?”


    蘇越點頭:“這確實是疑點。快點起,你的話我也不會盡信,尋到十鳶,我們當麵對峙。”


    馬車繼續往上京疾馳而去。


    車內,崔林之還是一副失魂模樣。


    “師姐,那十鳶豈不是帶著對我的恨意,做活死人一十七年?”


    蘇越又是那句:“你說呢?”


    崔林之崩潰敲頭:“那她過的多苦啊,我愛她呀師姐,一十七年,我沒有一天忘記過十鳶……我隻會愛她,可舍性命的為她,我、我怎麽可能借、借她性命呢?


    有問題!師姐,有問題!我們找師傅一起!找師傅,師傅懂得更多,師傅更厲害……


    這其中必然有誤會,師傅或許還能救她心智……


    找師傅!我們去找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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