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謊,自取下團扇的瞬間,他的目光便牢牢被宋錦洛吸引住,無法移開。


    風髻露鬢,淡掃蛾眉,雙眸狡黠燦若星辰,勾人心魄,膚白若雪,黑發挽成發髻藏在鳳冠之下,滿頭珠翠在燭火之下熠熠生輝,可這一切,都及不上宋錦洛剛才微微羞怯的掃過他手掌的驚鴻一瞥,絲絲點點的錯愕,雙頰染上緋紅,心跳漏了半拍的慌亂,紅色的朱唇輕輕一抿,這一切都被陸沉盡收眼底。


    他雙眸微暗,眼底閃過一絲流光。


    宋錦洛聞雙手飛快的垂下,揪著身下的錦緞,想了半晌問道:“王爺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早?”陸沉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道:“再晚點,隻怕這早生貴子的果幹都被你吃完了。”


    宋錦洛:“……”


    看破不說破,我們還是好朋友。


    看著她陡然變紅的雙頰,陸沉唇角微勾,然後傾身向前,宋錦洛被他突然靠近的動作嚇了一跳,正準備向後躲,卻見他隻是將將自己腦袋的傷的鳳冠取下,她又僵在原地,不由得為自己剛才的小人之心感到一絲羞愧。


    陸沉將鳳冠放在一邊,看著她額頭上勒出來的紅印:“都勒紅了,帶藥了嗎?”


    印象中,宋錦洛不管任何場合都能從袖口掏出任何東西,藥,毒粉,以及奇怪的武器。


    宋錦洛搖了搖頭:“沒事,不疼不用上藥,一點印子待會就好了。”


    陸沉挑了挑眉,也沒再強求,換了個話題道:“沒吃飽?”


    說到整個宋錦洛就覺得十分鬱悶,她摸了摸肚子看向陸沉,眼底是清澈的認真:“陸沉,新娘子結婚當日吃東西了會帶來災禍嗎?”


    陸沉單手撫了撫下顎,聞言笑了一聲道:“不曾有過此類傳聞。”


    “既然沒有,那我可就吃了啊。”說完,她不管不顧的再次開始掏袖口。


    陸沉順著她手部的動作看了過去,漆黑的佛珠蜿蜒在寬大的袖口,紅色的袖擺,瑩白的手腕,黑曜石一般的佛珠,三種極致的色彩在曖昧燭火下,自他眸中跳躍。


    他正納悶宋錦洛這話的意思是什麽,餓了難道不是應該叫人送吃的進來嗎?下一刻,便見宋錦洛掏出一塊桂花糕,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連著吃了兩塊,她總覺得胃裏舒服了一些,正想著要喝點水,目光一抬便撞進了陸沉漆黑幽暗的雙眸中,她一愣,隨即明了。


    這大婚之日,應該不止她一個人沒吃,估計這位大爺也忙得腳不沾地,於是便從袖口中又掏出一塊遞給陸沉:“咯,最後一塊給你吃,別說我吃獨食。”


    盈盈火光下,女子笑容明媚,紅唇微彎,遞給他一塊被壓的有些變形的糕點,淡淡的桂花味,其實他不愛吃這種東西,尤其是甜食,況且這塊糕點很顯然經過了多次的擠壓,形狀看起來也不對。


    也許是對方的笑容太過真摯,也許是屋內的燭光太過溫婉,更有可能是今晚高懸於蒼穹的月光太過皎潔,鬼使神差的,陸沉接過了那塊糕點,指間飛快的觸碰,女子獨有的溫軟在那一刻仿佛一滴清冽的泉水滴到了他的心中。


    在宋錦洛期待的目光中,他低頭咬了一口,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樣,是一種發膩的甜味。


    宋錦洛道:“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好吃?這可是飛花特意為我做的,她知道我愛吃甜食,特意多放了糖。”


    見她說的如此驕傲,陸沉也不好反駁,隻能附和的點了點頭。


    其實彼時宋錦洛多多少少有些尷尬的,雖然是現代人,和男子獨處一室的時間卻不多,況且還是陸沉這麽個壓迫感十足的人。


    她狀若無意的看了一眼四周,隨即從床上站起了身,陸沉見她這方向似乎是想出門,便問道:“怎麽了?”


    宋錦洛啊了一聲,迴道:“那個……我還沒洗漱呢,我想洗漱完睡覺。”


    陸沉表示理解:“是啊,忙了一整日,的確應該早些洗漱休息。”


    說罷就要喚人進來伺候,宋錦洛卻臉色驟變,不對啊……這人什麽意思?洗漱休息?怎麽休息?這個房間可就一張床。


    不……不……雖然這家夥生的麵皮一絕,那個啥吧她也不虧,但是……她感覺自己還是有點不太好意思。


    於是,她搓了搓雙手,尷尬的道:“嘿嘿……那什麽,王爺,您的意思是,叫她們進來伺候洗漱休息?”


    “嗯……”陸沉睨著她,淡淡的嗯了一聲,然後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宋錦洛無語了,還有什麽問題嗎?這問題大了好嗎?


    哪個好人家的剛結婚就睡一塊的!她就說這廝不是什麽好人吧,這新婚之日,哪個新郎不是喝的爛醉被人扶進新房一夜睡死到天明的?


    這廝倒好,剛過戌時就迴來了,整個人耳清目明,哪有一絲醉意?搞了半天果然是垂涎她的美色。


    她就知道!!長得太美真不是一件好事。


    陸沉看著她臉色在很短的時間內,變成慘白又變得青灰,再變的通紅,一向善於揣度人心的他此時竟然產生了一絲疑惑,正當他在想哪裏出了問題的時候。


    卻見宋錦洛突然抬手指著她,指尖顫抖,神情悲憤:“你……你想和我一起洗一起睡?”


    陸沉:“……”


    他愣了好一會,才嗤笑一聲,腦袋歪向一邊,眯著眼將宋錦洛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你長得不好看,想的還挺美。”說罷,他頓了頓,尤嫌不夠又看著她,蹙著眉十分嫌棄的補了一句:“宋錦洛,天一黑就做夢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你不是那麽想的?”宋錦洛有些疑惑的問道。


    陸沉沉吟片刻,突然不屑的笑了一聲:“本王如何想,你能阻止?”


    宋錦洛:“……”


    救命,這種有問必答,但是每一個答案都模棱兩可的人,到底該用什麽樣的辦法打死比較好?


    在線等,很急。


    見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陸沉瞬間覺得剛才受的氣瞬間消了一大半,於是換了個話題說道:“我知道你很困,但是你先別困。”


    “……”宋錦洛將拳頭捏的哢嚓作響,她眯著眼打量陸沉,真的,她時常懷疑,這貨和她一樣是現代人吧?


    這速度都趕上五g衝浪選手了,況且,他要不要聽聽自己說的是人話嗎?


    陸沉說完,也不管宋錦洛的想法,忽然咳了一聲,風聲和鶴唳便抱著兩個巨大的木盒走了進來,然後又飛快的轉身出去。


    “這是什麽?”宋錦洛看了半晌,沒看明白。


    陸沉道:“那個深褐色的木盒裏麵是這王府三年內的開支收入的明細賬本,若你要看以前的,可以問管家要,另一個是我名下的田產莊子,各類商鋪的地契以及府中下人的身契。那個暗格裏麵,是府中府庫的鑰匙。”


    “……”宋錦洛看向陸沉,最好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可陸沉接著便證實了她的臆測:“以前我少在金陵,府中也並無女主人,是以府中賬冊都是管家鍾浦所管,明日待你我迴宮後,他們都會過來拜見女主子,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他,自然……也可以來問我。”


    宋錦洛默了許久,才出聲道:“你的意思是,這些東西,都交給我?”


    陸沉嗯了一聲,道:“自然,自今日起,你便是這王府的女主子,這府中中饋不交給誰交給誰?”


    “可是……”她剛想說自己並不是真心想嫁給他,也從來沒有和他一生白頭的心思,在她心裏,婚姻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如今她為了自己的私心,接聖旨嫁入王府,她原本想的是等解開共生後悄悄離開,死遁也行,可現在……她真的沒想過……


    千言萬語被哽在喉間,說不出來。


    陸沉繼續道:“今日你我大婚,王府迎來女主人,皇後和皇姐以及後宮各宮的娘娘,怕府中忙不過來,都派人進了府邸,這些人的身份來路你得摸清,我相信以你的聰慧,這些事不用我教你。自然,不會累著你的,萬事有我。”


    宋錦洛扶著身前的桌幾,總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她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陸沉,問道:“你這府中,隻有今日皇後和各宮中派來的人嗎?”


    陸沉聞言,終於抑製不住勾起了唇角,眸中漾起一絲饒有興味的光芒,挑眉道:“能問出這個問題,我已經開始期待後麵的日子了。”


    宋錦洛一掌狠狠的拍在桌麵,怒道:“你根本就是礙於身份,不好直接得罪那些人,就將我推到台前做惡人,陸沉!!你是不是怕我死的不夠快?”


    攝政王府,因為主人常年不在府邸,再加上這人身份貴重,是皇上的唯一胞弟,身上又有軍權,那還不得被人像盯什麽一樣的盯著。


    王府沒有主子,那些人這些年肯定找了不同的借口和理由不知道塞了多少人進來了,王府肯定早就漏的跟篩子一樣,這陸沉居然讓她當馬前卒衝鋒陷陣。


    真是!!


    她憤怒至極,可陸沉麵上卻一片風輕雲淡:“放心,有我在,怎麽會讓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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