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筠侯府的正廳的主位之上坐著一個穿著家常服飾的婦人,手上執著一副鴛鴦戲水的圖案繡著,看著恬靜美好,但她腳下冰涼的石磚上卻跪著一個徐娘半老的中年女子和一個風塵仆仆的少女,細看之下那個少女居然就是白天桓天翊救下的那個人。


    不知道跪了有多久了,那個少女有些支撐不住膝蓋的疼痛稍稍挪動了一下,但就這細微的動作卻逃不開座上的婦人的眼睛,她立刻停下手上的動作,厲聲喝道,


    “讓你罰跪思過,這麽一會兒子就受不住了?既然受不住還在外丟韓家的臉?”


    少女聽到訓斥,有些難過的咬住下唇,卻不敢反駁,隻是頭垂得更低,再也不敢動了。


    這時正廳直直對著的院子大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響,那婦人忙放下手中活計興奮地準備起身。


    “大少爺迴來了!”卻在聽到下人的通報聲時淺淺翻了下眼睛,還沒徹底離開椅子的屁股又坐了迴去。


    秋獵歸來的韓懿還穿著白天的鴉青色騎裝,卻是容光煥發,還沒地上的少女看著疲累,他大步走進正廳卻見少女和那個中年女子跪在地上,淺淺歎了口氣,走到兩人身後,一手一個將跪了許久的二人拉了起來。


    那婦人本來見他進來默不作聲,此刻見他自作主張將這二人扶起,頓時不樂意了,畫的頗濃的黛眉倒豎,兇神惡煞地開口,


    “柳姨娘和她的二小姐在外犯了大錯,我此刻讓她們在這思過,大少爺這是什麽意思?莫非連我這個主母也要公然忤逆?”


    話裏的柳姨娘顯然更怕這個主母,一聽這話,還沒完全站起的身子一抖就又要跪下,卻被抓住她胳膊的韓懿更用力地撈起,將這二人徹底拉起來之後,韓懿才轉過身不緊不慢地開口,“柳姨娘比夫人在府裏的時日都長,定是不會犯什麽錯的,至於煙嵐……”


    聽到長兄話裏說到自己,那個少女有些緊張地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今天下午沾滿灰塵滿是泥土的繡鞋,


    “煙嵐來年就要及笄了,夫人若是這樣動不動就罰她在一眾下人麵前這樣下跪,傳出去都道我們韓家怎麽對待女兒呢,畢竟傳出去外人議論刻薄的可是夫人,不是我。”


    那個夫人聽到韓懿的話有些氣結,他說眼前這個柳姨娘在府中的日子比自己長沒說錯,這個柳姨娘是在她嫁過來之前就一直有的,而她作為主母看這個嫡長子韓懿更是不順眼,因為她雖然貴為昭遠伯溫氏之女,卻是韓敬之的續弦,所以更是容不下這個前任夫人留下的優異的嫡長子。


    溫夫人丟下手中繡的圖案,怒視著韓懿,“韓懿,我好歹也是文筠侯府主母,我管教後宅你也要置喙,說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世子爺對他的嫡母不敬呢!”


    語氣咄咄逼人,馬上就要給韓懿扣一個大帽子,然而韓懿卻絲毫不在乎地將庶妹和柳姨娘扶到一側的椅子上坐下,自己端起旁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下才開口,


    “敬與不敬,不是夫人說了算的,旁人也是長了眼睛的。”


    溫夫人在自己家裏是庶女,最後拚的一身解數嫁進了當今最紅火的文筠侯府,即使是做續弦,也夠她得意得瑟許久了。她十分有手段地在貴婦圈苦心經營名聲,但韓懿這個從小優異有禮的神童的人緣卻是一開始就比她高。


    傳出去若是對上別人,外麵還會覺得她受委屈了,但若是對上韓懿外麵絕對會說是她的錯,畢竟韓懿可是那些夫人一直惦記的才貌雙全有擔當的貴婿。


    韓懿這一番話直戳她痛點,聽得溫夫人氣得發抖,這麽些年在外維持的和善溫良假麵在家也不裝了,直接開口嗆道,“韓懿!你別以為老爺封了你做世子,你就一朝得勢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韓懿近幾年也不知道怎麽了,以前還算與她麵子上過得去她說什麽也會容忍著不發作,現在卻是連虛與委蛇都懶得裝了,常常會在她苛待姨娘和下人的時候出手把人從她手底下救走。所以溫夫人這些年與韓懿的矛盾也越來越大,也沒少給他在暗中使絆子,可偏偏這小子眼色異常靈敏,還都一一化解了。


    “怎麽如此喧嘩?”


    一個中年男子沉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將溫夫人的話打斷,廳內四人聽到聲音,都趕忙轉向進來的人俯身行禮。


    一個穿著京紫繡仙鶴朝服的中年男子走到幾人身前,看得出男子周身儒雅文質保養得當,但細看去眉間臉上已有歲月的雕刻,一把髯須理得整齊,一雙眼睛卻是帶著沉澱過後的城府。


    此刻一進來讓所有人都噤聲的,就是溫夫人之前一直翹首以盼歸來的人,侯府的主人,文筠候本人,也是當今丞相的韓敬之。


    “老爺您迴來了。”


    溫夫人見自己的夫君還頂著官帽,忙有眼色地上前,韓敬之見狀也摘下自己的帽子遞給她,但視線卻是看向旁邊的韓懿,“我兒迴來了,此次秋獵如何?可有什麽新奇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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