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應城伯府開花會的時間,由於人手不夠,又有丫頭們輪番求情,大少爺便半推半就把霜兒放出來了。


    應城伯府的花會是有曆史傳統的,春天辦百花會,夏天辦荷仙會,秋天辦十八學子會,冬天辦梅園雪景會,已經辦了好多年,在京城貴族圈裏也算是有點名氣。應城伯府是老牌貴族,開國時封的爵,所以伯府占了好位置,麵積也大,加上伯府子嗣少,房屋也少,故園子就特別大,曆代應城伯都喜歡花,而且喜歡的花各不同,就促成了現在花園百花爭豔的規模。


    要辦花會,必須提前開始準備,府裏半個月前就開始安排,哪個丫頭婆子負責哪塊甚至哪幾朵花,都是有規定的,基本上除了主子身邊的大丫鬟,其他的下人都會安排事情。


    霜兒被安排在佳木居所在的西北角,這裏有一大片梅林,是冬天花會的主要會場,夏天這邊就隻能納涼。這次花會的主題是荷花,主會場在大房所在的東園,那裏有一個大荷塘,幾乎占了東園一半麵積,荷塘邊上建了一圈水廊,中間修了三個相連的亭子,亭子以水廊連接四麵。其他不長荷花的地方便擺了大小不一的水缸,裏麵種了各種品種的荷花。


    到了花會這天,家裏的大小主人都穿繡荷花荷葉的衣裳,丫頭婆子們也在身上別了荷葉荷花的繡品,比如荷包、汗巾等,霜兒也得了一身新衣,悅兒還縫了一朵小巧玲瓏的荷花給她戴頭上。大清早大門一開,賓客陸續登門,老爺們去前院找老爺們聊天喝酒,太太們去找太太們摸牌相親。真正好玩的都是年輕人,各府少爺們聚到荷塘中間的亭子裏吟詩作畫,小姐們則由府裏的三位小姐招待,有劃船采蓮的,有在荷塘邊作畫的,有趁機製造偶遇的……咳咳,腦補過份了。


    “唉,可惜了。”霜兒躺在一棵歪脖子大梅樹的樹杈上,一手枕著腦袋,一臉鬱悶的看著樹蔭間漏出的零碎天空。


    “從早晨到現在,你已經歎了一百零八遍氣了,不就是梅園冷清點麽?要是讓你守荷塘,我保準你現在腿都跑斷了。”跟她一起守梅園的也是佳木居的丫頭蘭柳。


    “悅兒不喜熱鬧,不想去,可大少爺點名挑了她去。我呢,喜歡看熱鬧,卻讓我守梅園。”


    蘭柳笑道:“悅兒會烹茶,你隻會搗蛋,把你困在梅園再合適不過了。”


    “誒?這話怎麽說的,咱們得掰扯掰扯。”霜兒翻身跳下梅樹,要去逮蘭柳,蘭柳見狀嚇得一邊尖叫一邊跑。


    “好妹妹,你饒了我罷。”


    “好啊,那你別跑了。”兩個女孩子在梅園追追鬧鬧,最後蘭柳跑的力竭,被霜兒按在地上撓了癢癢,又叫了好幾聲“好姐姐”才罷休。


    “來,你好姐姐拉你起來,怎麽報答你好姐姐呢?”


    蘭柳忙自己爬起來,道:“吃了午飯後,我在這守著,你去東邊看熱鬧去吧。”


    霜兒有點懷疑:“真的?不是為了報仇,挖坑陷害我吧?”


    蘭柳氣的跺腳,罵道:“以為像你小心眼呢,好心沒好報,再不幫你了。”


    “哎喲,好姐姐,不生氣,就算是陷阱,我也往裏跳好吧?”


    “你這小蹄子,明明是我幫你,你反而說成了我的錯,看我不掐死你。”於是,又一輪追追鬧鬧,不過蘭柳終於奪迴了她“好姐姐”的名頭。


    中午霜兒匆匆吃完飯,端著個空茶盤就出門了,中午日頭大,大家都躲在亭子或者遊廊裏納涼,霜兒一路閑逛,到了荷塘,果然見一池荷葉似乎看不到邊際,荷葉荷花十分美麗。這種壯闊的美與那些種在缸裏的荷花的婉約美極不一樣。


    霜兒裝模作樣的端著空茶盤到處閑逛,剛上了水廊,便見二少爺從前麵走來,身後跟著那個列鋒。霜兒從心底不願跟二少爺有接觸,忙退到一邊躬身行禮,待二少爺走過去了,霜兒見那個列鋒木著一張臉,完不認識一樣從她身邊走過,好像那晚騙酒肉的不是他。正出神,一個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霜兒嚇了一跳,掄起茶盤就要拍,那人抓住著她的手腕道:“別,是本候。”


    霜兒轉身瞪他,怒道:“侯爺,你幹嘛嚇我。”


    後麵一人喝道:“見了侯爺不行禮,還大唿小叫的,你是哪個院裏的丫頭?”


    霜兒不認識那人,隻見他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臉青春期少年的憤怒的表情。


    長興候擺擺手,衝那少年解釋:“沒事,她們佳木居的丫頭都這麽有個性,我都習慣了。”說著衝霜兒擠擠眼,霜兒忙行禮問安。


    “這是威武將軍府的魏大少爺。”長興候給霜兒介紹他身邊的少年。


    霜兒蹲身行禮:“魏大少爺。”


    魏大少爺不知道長興侯為何親自向小丫頭介紹,見長興候不計較,也不願意跟丫頭再多說什麽,輕輕點了一下頭。


    “悅兒說你守梅林,怎麽跑這來了?”


    霜兒見他眼睛笑眯眯,神情舒展,顯然心情很不錯,貌似已經不計較“毀清白”那件事了,通常長興侯心情好的時候,最大的樂子就是調戲丫頭們。


    霜兒一本正經迴答道:“奴婢想著梅林應該丟不了,就算它要跑,奴婢這小胳膊小腿的也攔不住,不如到荷塘來給少爺小姐們端茶遞水。”


    長興候一臉玩味道:“哦?我瞧你端著個空茶盤在這邊轉了半個時辰了,心裏還想這丫頭是不是趁著管事們不在的時候跑出來閑逛呢。”


    霜兒偷懶被識破一點不慌,“侯爺,半個時辰前您在落月軒吃飯呢,怎麽看到我的?”


    長興候湊到她麵前,別有深意的問:“你還特地打聽侯爺我的行蹤?”


    霜兒嘿嘿笑道:“不敢不敢,正巧來的時候看到徐黑哥在落月軒樓下伺候,您是他的貼身侯爺,他在哪您肯定在哪。”


    長興侯看看魏大少爺,疑惑道:“總覺得這話聽著有些別扭,你覺得呢?”


    魏大少爺抿著嘴笑,握拳在嘴巴上,輕輕咳嗽一聲,麵上比剛剛好看了不少。


    長興候正要發作,有個小丫頭從前麵水廊跑來,見到長興候忙站定行禮。


    長興候問:“什麽事這麽著急忙慌的?”


    小丫頭道:“大少爺的婢女悅兒惹惱了漣漪郡主,奴婢去報告大少爺。”


    長興候趕緊問了是在哪個地方,那小丫頭指著荷塘中間的亭子道:“在亭子裏。”


    長興候叫小丫頭趕緊去叫大少爺,帶著霜兒往亭子方向去。


    “剛剛你們三小姐來借悅兒,本候就覺著要出事,偏偏你家大少爺心寬的很。”


    霜兒疑惑問:“三小姐自己有丫頭,為什麽要借悅兒姐姐?”


    長興候道:“說是郡主來了,借悅兒去烹茶。”


    那真是肉包子打狗,不知道大少爺怎麽想的。霜兒拽著他的衣袖往前拖,急道:“那快點走吧,侯爺,您這是賞花呢還是散步呀?”


    長興候走的不急不緩,也不管她在那裏死拽硬拉,道:“一邊賞花一邊散步。”


    霜兒鬆了手,穩了穩心神,暗暗記憶那些宅鬥文的套路,果然花會上刁蠻小姐欺負俏丫頭的故事是標配情節。


    霜兒嘿嘿笑著討好道:“咱們快點走吧,熟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亭子裏的戲可比這一池荷葉好看。”


    長興候搖頭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若我先去了,估計要被她們拉著做評判,本候可不願做這種事。”


    霜兒隻得等著他拖拖拉拉的到了亭子前,這時大少爺和一群公子哥都趕來了。


    亭子裏站了一圈人,把裏麵圍得水泄不通,霜兒隻能先站在外麵水廊上,仔細聽裏麵的聲音,隻聽到三小姐和另一個女孩說話的聲音,悅兒一聲不吭。


    霜兒拉了一個在亭子這邊伺候的丫頭,弄清了事情的起因。原來三小姐借悅兒來烹茶不假,郡主喝了茶,還誇了兩句“長得好看,烹茶的手法也巧。”三小姐借機道:“她是我大哥哥最喜歡的丫頭,不但會烹茶,還會唱采蓮曲。”


    郡主來了興趣,道:“荷仙會上唱采蓮曲,正是應景,便讓她唱兩句逗個樂吧。”


    讓悅兒唱曲給小姐們逗樂,以悅兒的氣性自然是不唱的,她又不是賣藝唱曲的戲子。於是矛盾產生了,加上三小姐在一邊添油加醋,這矛盾迅速升級。


    少爺們到了亭子裏,裏麵的小姐們便把注意力轉移到他們身上,其實事情很簡單,也沒啥好審的。大少爺向郡主道個歉,郡主也不欲追究,少爺小姐們便趁此機會合在一起玩耍,隻悅兒被架出來,外人不追究是一迴事,府裏的規矩卻不能放過她。


    霜兒跟在悅兒後頭,見架著她的兩人把她關在前院一間雜物房裏,霜兒心頭一緊,暗道糟糕,府裏的丫頭犯了錯,一般是關到後院,由所屬的主人或者管事媽媽教訓。現在他們把悅兒關在前院,估計這事就不歸大少爺管,更輪不到花媽媽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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