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大少爺抱著這盆斷了頭的蘭花,越看越生氣,長興侯府的門衛見到他,也不往裏通報,直接開了門領他進去。


    長興侯這會正坐在院裏喝茶壓驚,徐黑站在一旁給他扇風。


    長興侯見大少爺黑著臉來了,身邊也沒帶小廝,原本還有些不解,一看他懷裏的花盆,頓時把要說的話吞了。


    大少爺將花盆重重往桌上一放,自己倒茶一連喝了好幾杯才壓下心中的火氣,對長興侯道:“你說要那丫頭,你拿去吧,她的賣身銀子也不用給了。”


    長興侯一臉玩味,笑道:“我之前要,你不肯給,你現在主動要給,我卻不敢收了呢,說說看,怎麽迴事。”


    大少爺一臉憤怒,用下巴指指蘭花道:“喏!”


    長興侯看看花,又看看大少爺,了然道:“噢,章大儒送的蘭花……嘶,怎麽變成斷頭草了?”


    大少爺一拍桌子,怒道:“我就直說吧,那丫頭你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長興侯哈哈大笑,一旁的徐黑也樂的不行,長興侯指著大少爺笑道:“這丫頭能把你六根清淨的孫和尚氣成這樣,也算是個人才了。”


    “人才?”大少爺掰著手指頭給他算,“還真是個人才,一大早就開始嘰嘰喳喳,那一院子的丫頭是我花了好多心思才調教好的,這才幾天就被她帶的愛紮堆愛咬耳根子了;我院裏原本是最清淨最不愛管閑事的,現在連大老爺身邊的丫頭受了氣,都來我佳木居找她哭訴;讓她跟著學幾個字也沾點文雅氣質,她每個字都隻記得一半;安排點活給她做,不是給我整出這個事就是那個事;讓她幫忙搬著這盆花,結果……我這哪是養個丫鬟,我這是養了個馬蜂窩!”


    長興侯笑的直捶桌子,笑夠了,大手一揮,道:“這麽有趣的丫頭,本侯收了,這便去帶迴來吧。”


    大少爺不去,望著蘭花道:“要去你去,本少爺現在最見不得那丫頭,見了怕控製不住想殺了她。”


    長興侯道:“不見便不見吧,本侯叫廚房備飯菜,咱們吃了再去接那丫頭迴來。這正有件事要與你說說。”


    大少爺問:“什麽事。”


    長興侯道:“這幾年天災人禍不斷,百姓對朝廷多有不滿,各地流寇四起,朝廷雖然派兵鎮壓,終究是按下葫蘆起了瓢,鎮壓了這頭,那頭又起來了。三殿下找本侯談了很久,提醒本侯如果這時候向皇上請命平寇,能在皇上麵前露臉。”


    大少爺沉思片刻,道:“皇上隻怕不肯讓你領兵,他信不過勳貴,不願把兵權交給勳貴。”


    長興侯道:“本侯怎會不知,隻不過是在皇上麵前掛個號,將來若有空缺,皇上也能想起我長興侯府來。”


    大少爺點點頭道:“也好,若無實權,咱們勳貴之家隻是個空架子,事事提心吊膽。你若真能領兵,倒是好事。”


    大少爺在長興侯府吃了飯,聊了一會平寇的事,便與長興侯一起往伯府去,這會雖看到蘭花還是心痛,倒也不像剛開始一般怒意滔天了。


    到了佳木居,長興侯對站在門口迎接的落玉朗聲道:“去,叫霜兒趕緊收拾收拾,這便跟本候迴侯府去了。”


    落玉不解,望著大少爺問:“侯爺的意思是?”


    長興侯笑道:“你家大少爺把她送給本侯了……”


    長興侯這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耳房裏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嚎,長興侯眼角一抽,分明看到房頂都跳了一下。


    大少爺腳下一個踉蹌,對落玉道:“快去叫她別哭了,吵得本少爺難受。”


    耳房裏傳出哭聲:“大少爺始亂終棄,我便連哭也不能哭了嗎?”


    大少爺眉心一跳,喝止道:“什麽始亂終棄,說什麽胡話?”


    霜兒哭喊道:“你難道不是拋棄我了嗎,你難道不是要把我送到侯府去嗎?”


    大少爺扶額道:“本少爺是把你送給侯爺了,但這不叫拋棄。”


    霜兒臉上掛著淚,從耳房裏伸出頭來問:“那這算什麽?你把我從芙蕖院調過來沒幾天,就要把我送給侯爺,這不是始亂終棄是什麽?”


    大少爺被她哭的頭疼,對她道:“你弄壞了本少爺的花,本少爺見不得你,送你去侯府是為你好。”


    霜兒哭的肝腸寸斷:“我隻是弄斷了你的花,養好了,還有一線生機;可我毀了侯爺的清白,侯爺一定饒不了我。”


    “噯,噯……”長興侯急了,拿扇子指著她道:“什麽毀了我的清白,你把話說清楚了,這話可不能亂說。”


    霜兒哭的眼淚鼻涕橫流,抱著門框哭道:“我以你的名義去三小姐那討水,讓三小姐誤以為是侯爺的意思,可不是毀了你的清白麽。”


    哪壺不開提哪壺,長興侯的怒火頓時衝破胸膛,氣的指著她道:“對,這事本侯還跟你沒完呢。”


    霜兒問:“你可是要打死我?”


    長興侯指著她氣道:“何止打死你,本侯要剝了你的皮。”


    “啊!”霜兒仰天大哭,“我要死了,我活不成了……”


    院裏的丫頭們本來與霜兒交好,聽到大少爺要把她送去長興侯府,都出來想幫她向大少爺求情,聽了她哭訴的話,一時忍俊不禁,隻顧著圍在一旁看熱鬧了。丫頭們受委屈哭鼻子是常事,被罵了被罰了活重了想家了……總之都是靜靜的流眼淚,最多不過是蒙在被子裏低聲的抽泣幾聲,哪見過這個仗勢。悅兒本在房裏安慰她,被她這一鬧,也是哭笑不得,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大家都站在原地看著,院子裏就隻有霜兒哭的撕心裂肺的聲音。


    大少爺首先清醒過來,對丫頭們道:“去,去幾個人,幫她收拾東西,送她去侯府。”


    霜兒抱著門框哭道:“我不去,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我在這裏死了還能留個屍,還有悅兒姐姐為我送終,總好過去侯府,被剝了皮做成燈籠,我不去。”


    悅兒聽到點名,這才從混亂中恢複一絲清明,從房裏出來跪到大少爺麵前求道:“……霜兒年紀小不懂事,心地卻是最善良的最單純的,求大少爺給她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這盆蘭花讓她給您養好,若養不好,您再罰她不遲。霜兒前段時間中毒還未痊愈,如果讓她一個人去侯爺府上當差,侯爺府上再好,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也會害怕,奴婢覺得這對她實在是太殘忍了。”


    落玉和眾丫頭也紛紛跑過來跪在地上幫霜兒求情,隻落蕊站在門邊沒動。


    長興侯見此情景,與大少爺相視一眼,歎了口氣道:“看這情形,丫頭隻怕你得自己留著了,本侯看到這一院子求情的丫頭,感覺像在強搶你的妻女一般,心裏覺得罪惡的很啊。”


    大少爺睨他一眼,道:“侯爺莫要在這兒說風涼話。”


    長興侯哈哈大笑:“本侯迴去了,你處理好你後宅的事吧。”


    還能怎麽處理?難道為了一盆花,打這丫頭幾十板子或是罰她去做粗使?大少爺坐在椅子上,扭頭不願看她,事情鬧到現在,居然把難題踢到了他自己身上。大少爺看她滿麵淚水,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抽噎,又可憐又可恨,偏偏還讓人不忍對她下狠心。大少爺恨鐵不成鋼,隻得讓她把那盆斷了頭的蘭花搬迴去好生照料,順便閉門思過去,沒有他的命令,不準她再進他的房間。


    這閉門思過也沒什麽,霜兒就是這種性格,昨天還要死要活的,第二天便滿血複活,他不會養花,蘭花交給悅兒打理,自己掏光了所有積蓄,請人去外麵買了瓜果點心迴來,佳木居裏每個丫鬟屋裏都送了一大包去,以謝昨日求情之恩,落蕊雖沒求情,東西也沒落下她的。不過落蕊沒接她的東西,霜兒見退迴來,便歡歡喜喜的打開自己吃了。


    長興侯府的大院子裏,長興侯與大少爺對坐在樹蔭下下棋,兩人手裏捏著棋子,各自沉思。長興侯身邊伺候的丫頭給兩人上了果盤,疑惑的走了。


    丫頭對另一個道:“也不知道侯爺和孫大少爺是遇上什麽難事了,都老半天了都沒下一個子。”


    另一個丫頭道:“隻怕是大事。”


    長興侯突然扔下棋子,扼腕悔恨道:“昨日我走後就後悔了,本侯每天走進這個大院子,都覺得空空蕩蕩,死氣沉沉的,就想要一個熱鬧的丫頭,能讓這侯府有一分活氣。”


    大少爺扶額道:“自你走後,我也後悔了,有那丫頭在,整天鬧的雞飛狗跳,我愁的都睡不著覺。”


    長興侯撫掌大喜,道:“如此,你嫌她吵,本侯這正缺鬧騰的丫頭,本侯去勸她,如若她答應跟我迴府,你可願意放她走?”


    大少爺斬釘截鐵道:“求之不得。”


    長興侯道:“那便定下了,到時候你可別後悔不放人。”


    大少爺不屑:“我說話算話,倒是侯爺,如果你說服不了她,她不願意來又該如何?”


    長興侯大笑,對這事,他是信心十足的。道:“她若不願意,難道本侯還能強搶?自然是算了。”


    兩人達成共識,擊掌為定。


    大少爺猶豫道:“可我罰她閉門思過,如果侯爺去見她,我怕其他丫頭看了不好。”


    長興侯道:“這有什麽,等到你們府裏開花會的時候,你總能放她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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