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規沒有任何多餘的話,他隻是沉默的去了,欣然的去了,逃一般的離開了張肇的視線。


    因為張肇說了,沒有他的喻令,曹規不可再迴來。


    曹規應該這輩子都不會再迴來了吧。


    隻是當年那對在月下對著皇天後土發誓結義,同生死共富貴的少年,如今又去哪了呢?


    北風瘋狂的撕扯枝幹上僅存的幾片枯葉,誓要把它們和僅存的一絲生機全部帶走,曹規緊緊裹了裹身上的棉袍,最後再迴望一眼蜀王端坐的宮殿。


    那裏一如往常那樣金碧輝煌,虛無縹緲中滌蕩著人間煙火氣。


    張四七,我的好兄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你我好像就不再是當年那對意氣風發的好兄弟了,漸漸地我們成為了君臣,成為了主仆,而今,你的誌向光明而且遠大,而作為我,將會為你去履行咱們結拜時的誓言,小乞丐張四七要當皇帝了,小乞丐曹規要去給他守國門了!


    ……


    不知為何,今年的天氣似乎比往年冷得要早些,才一進了十一月份,天氣儼然冷起來了。


    一場連續三天的大雨下過之後,沿江兩岸的戰事也隨之停止。


    周同這段時間心力交瘁,居然早早的裹上了棉袍,張通海眼睜睜的看著他日漸萎靡下去了,不過好在,齊州那邊的漢軍似乎也受到了天氣的影響,周泛把自己和自己的四十二萬大軍一起龜縮在兗州,似乎要在這裏渡過數九寒冬。


    他對齊州勢在必得,同時隱隱的也對天下勢在必得。


    一連三天的大雨非但沒有令長江漲水,反而使它很快的度過了汛期,那原本高漲的江水早已不複往日洶湧奔騰的模樣,逐漸變得平靜且深沉。


    隔江相對的南胥軍和齊軍,也好像被這場大雨澆沒了火氣,一連幾天的陰雨蒙蒙之中,兩邊戰船上隻能看見飄出來的嫋嫋炊煙, 兩邊的軍士則早已在甲胄裏塞上了厚厚的棉衣,臃腫的胳膊漸漸使他們提槍的手,都已經沒了力氣。


    劉整已經近半個月沒有迴到江寧上朝了,這半個月來他就待在前線軍中跟將士們同吃同睡,劉整這個人雖然嗜殺濫性,可是對手下軍士還是極好的。


    王弼漸漸的越來越喜歡這個年輕人,不僅因為他忠心,而且因為他是個切切實實的實幹家。


    王弼將目光放到了自己才滿十六歲的小女的身上,他知道劉整至今還未成家,並且現在的劉整可是朝中為數不多掌控兵權的將領之一。


    王弼有意要將小女兒許配給劉整,讓其成為自己的女婿,因為隻有一家人,才能更好地被他所掌控。


    劉整雖然現在早已對女人沒了感覺,不過對於這種送上門來的恩寵倒也不拒絕,隻是將要可惜王弼那才滿十六歲的閨女,一朝許給了心理變態的劉整,將來不知會麵臨怎樣的處境。


    轉眼入了冬,代州的漕糧難以運到齊軍軍營裏,劉整在等,等周同的大軍沒了糧草,然後撤兵。


    其實他想得很對,二十萬人一天就要消耗大量糧食,眼下到了數九寒天田不長糧的時候,軍中餘糧確實不多了。


    這邊顯然更靠近齊州一點,但是齊州現在的狀況,周泛的四十二萬大軍將齊州團團圍困,一粒糧食也出不了岱城。


    更加令張通海頭疼的是,軍中糧草卻已告急,按糧官來報,隻有夠十天用度了。


    那糧官私自將每日用糧減半,卻也撐不過十五日。


    聽完那糧官忐忑來報,等待他的卻是張通海的勃然大怒,張通海猛然將一堆書簡掃落在地,罵道:“狗賊,誰叫你私自減糧,欲亂我軍心乎?”


    帳中由兩座篝盆烘得溫熱,那糧官此時卻如墜冰窟。


    糧官也不算外人,也是曾跟張通海擠在一張褥子裏的夥軍手足,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當年的手足如今也跟著張通海混上了官職。


    糧官未料到張通海會突然發火,嚇得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張通海站起身連罵了三聲“狗賊!”


    然後將目光死死盯住那人躬起來的後背。


    軍中缺糧既是事實,江水嚴寒難渡亦是事實,但卻決不能讓齊王知道,此刻擺在張通海麵前隻有兩條路,要麽在十天之內攻取淮水,要麽大軍就因缺糧撤迴樊城。


    可那不僅意味著軍心混亂士氣低迷,同時也將取下來的湖口拱手又讓了迴去,張通海明白,一旦把湖口讓給劉整,再要拿迴來可就不容易了。


    張通海重重歎了口氣。


    歎息聲傳進糧官耳朵裏,他竊以為事情有了轉機,為保自家性命無虞,趕緊湊上前獻計:“都督何必心煩,眼下馬上入冬,不是進兵的好時機,又恰逢漢軍攻打齊州,依屬下之見,倒不如都督親自去勸主公撤兵,大軍返迴馳援齊州,等到來年春暖之時,再南下不遲。”


    倒不是這糧官目光短淺,他說的話也全在理上,隻不過其忽略了一點,現在的張通海,可不是從前那個跟自己睡在一張炕上能夠勾肩搭背的小小夥夫兄弟張通海了,正所謂屁股決定腦袋,身為一軍統帥的張通海所思所想亦完全跟一個小小糧官所想必然不同。


    張通海斜睨著眼睛看向那張湊上前麵諂媚的臉,臉上兩撇小胡子隨著肌肉一抖一抖。


    張通海啞然失笑,誠然,他張通海能做,但是卻不可以做。


    下一刻張通海笑眯眯的湊近他,隻不過一隻手悄悄摸向了腰間佩刀。


    張通海臉上掛著笑意,緩緩靠近那人耳邊說道:“是個好主意,但是我卻有個更好的主意。”


    那糧官雙眼被臉上肥肉擠壓成一條縫,全然沒注意到張通海手上的小動作,更不知道下一刻危險即將來臨。


    隻是笑著恭維道:“都督既有好辦法,那又何苦為難小人。”


    張通海笑意更甚,慢慢靠的更近了些,小聲說道:“隻不過現下缺了樣東西。”


    那人因發覺張通海聲音小了,故而又主動把脖子伸得老長湊上去聽,殊不知張通海正等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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