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次想要啟動繁育機關,修複艙都會報錯,調試之後發現是“姬憑戈”腦中的芯片與之相克,兩者不能同時運作。


    由此我懷疑,是不是這枚芯片出了什麽故障,或是存在什麽禁製,阻止了他涅,也幹擾了繁育?


    考慮再三,我決定關閉芯片,那麽無論是故障還是禁製,都無法再影響他了。


    這或許是他最後一線生機,當然,他也會因此與閣中失聯,不過無妨,待到一切穩妥,我再為他修複芯片就是了。


    ***


    裕和拾年柒月初陸


    繁育機關啟動後,為什麽鎖住我的手臂,強製抽了一管我的血?


    跟我有什麽關係?我隻是一個尋常人,閣主這種媲美神明的肉身,要我的血做什麽?我事先檢測過,他的造血功能正常,並不缺血啊。


    怎麽會這樣?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這就是繁育嗎?


    可是……總感覺哪裏不對,不,是哪裏都不太對……


    ***


    裕和拾年柒月初叁


    說出來沒人會相信吧?誰都不會相信。


    姬憑戈“懷孕”了,孩子是我的。


    師父,師父啊,我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不知道這樣算是害他還是救他,也不知道最後到底會怎麽樣。


    閣主,你能原諒我嗎?你教教我該怎麽做吧?


    自從啟動了繁育機關,修複艙似乎把我和“姬憑戈”的血融合了,之後在他的心口處製造了一個膜腔,連接著他的心竅。


    那個膜腔裏,孕育了一個孩子。


    ***


    裕和拾年玖月初拾


    帶來的古籍都幫不了我,前人的經驗也幫不了我。


    我冒著被官兵發現的風險,特地去山下問了接生婆,還去幫著給一個產婦接生,希望能學到一星半點有用的東西,可是了解得越多,我心中的越是害怕。


    與其說是孩子,它更像一個怪物。


    不到三個月,它已經從當初的拳頭大小,長成了西瓜大小,可它仍然沒有停止,還在越長越大,遠遠超過正常胎兒的生長速度,尋常的孕產婦即便到生產時都難有這麽大的肚子。


    長到這麽大了,可透過膜腔,我還是看不到孩子的輪廓。


    沒有腦袋,沒有身子,也沒有手腳,隻有一團時常滾動的肉瘤……這肉瘤不斷汲取著姬憑戈的血肉養分,導致他原本的身體機能越發虛弱。若是碰上陰雨天,就連修複艙都常常供給不上這樣大的需求。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我該怎麽對待它?


    ***


    裕和拾年玖月拾伍


    又是個月圓之夜。


    最近我發現,那個肉瘤會對外界的刺激有反應,我跟它說話的時候,它會挪到這一側來,像是想聽清我在說什麽,還挺有意思的。


    昨日有雨,修複艙功能不足,“姬憑戈”還是很虛弱,但情況沒有惡化。


    我在想,所謂繁育,是不是強行在體外運作了一套涅機製?一旦這個怪物長成,“姬憑戈”原本的肉身是不是就要被銷毀了?


    還是說,他們最終可以共生?


    總之,我從未想過自己會讓閣主這副軀殼“懷孕”,也許我闖下了彌天大禍,但事已至此,我也隻能負責到底了。


    偏偏近來官兵搜山抓人越發頻繁,我必須保護好這父子倆,不能讓他們找到這裏。


    如果有人接近,我就當誘餌引開他們。


    ***


    筆記戛然而止,想來這位甘棠君在引開追兵後出了意外,沒能平安迴來。


    於是這裏保留著她離開前的模樣,一等就是百年。


    她無疑是個天才。


    打造安全屋,維護修複艙,治療姬憑戈,切斷芯片聯係……無論是機關術、醫術、膽量還是那些驚天動地的構想,都非常人所能及。


    看完這些筆記,姬憑戈本人震撼不已。


    原來……左年真是自己素昧謀麵的親生子?


    左年無聲道:她是我娘?不,她應該算是我爹……師父,你是我娘?


    姬憑戈:“……”難怪這孩子是他的八厄。


    旁人都不知這上麵寫了什麽,安建木和木丁西難免好奇,湊過來問:“啥?這裏頭寫了啥?是相思信?閨怨詩?姬宗主你始亂終棄?”


    姬憑戈迅速收起這些手稿,絲毫不給他們探看的機會:“沒你們的事!”


    “姬宗主啊,紅苕君交代的事,總不能讓我有頭沒尾了嗦……”木丁西有閣中任務在身,顯然還想追問。


    “紅苕還管不著我,裏頭那個蛋形棺材夠你交差了。”姬憑戈給了他一個淩厲的眼神,“出去待著,想怎麽匯報就怎麽匯報,別煩我就行。”


    “哎哎,得嘞。”懾於淫威,木丁西隻能退了,順道拉了安建木出去,這些都涉及多羅閣的機密,他一個歸隱江湖的閑人,就沒必要徒惹因果了。


    那兩人在外頭候著,曹肆誡卻留了下來。


    他雖沒有看見紙上寫了什麽,但想也知道,定是與左年的身世相關,也與姬憑戈當初脫離多羅閣掌控有關。所有可能與師父扯上關係的事,他都要弄個明白。


    姬憑戈倒是不打算瞞他,到底是自己另一重身份的八厄,跟外人比自是不同。於是他幾句話概述了那位甘棠君對自己做的事。


    聽完後,曹肆誡表情奇怪,目光在他和左年身上來迴掃蕩,硬憋著笑說:“難怪……師弟說你是他娘……”他剛剛看清了左年的口型。


    姬憑戈眉頭緊皺:“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曹肆誡想了想,分析道:“你能涅重生,左年又百年不老,你們二人本就不能以常人的情形來衡量,如此說來,你生下左年倒也不甚離奇了……可以想見,當年那位甘棠君不是有意丟下你們不管,而是遭遇不測未能歸來,不知過了多久,左年便……誕生了。”


    姬憑戈四下看看:“這孩子剛開始……恐怕不成人形,神智也為開化,從這些翻滾爬行的痕跡上看,那時的場麵也不會如尋常女子分娩一般,定是異常詭譎血腥。”


    左年十分難過:師父當時昏迷不醒,命懸一線,我是不是……差點害死師父?甘棠君說,我是一個怪物,是不是我本不該生於世間?


    姬憑戈冷笑:“有什麽該不該的?你我皆是怪胎,何談不容於世。”


    曹肆誡問:“那之後如何了?你們怎麽分開的,你又怎麽成了魔教主君?”


    姬憑戈推測:“那時候左年心智未開,可能在這屋裏滾著爬著就出去了,還帶走了一副我的畫像。之後他才長成人形,遇上連珥觀的老道士,得了這麽個名姓。


    “他有我的血脈,也有那位甘棠君的血脈,在武學和機關造詣上都有極高的天分,興許還隱約記得這裏的模樣,所以居住的洞穴也與這裏極為相像。而我……多半在那之後經曆過一次涅,自己晃蕩出去了,到處打打架,創立了誅我宗。”


    曹肆誡羨慕地說:“不管怎樣,你們好歹是大難不死還有了傳承,而我師父……”


    姬憑戈瞥他:“怎麽,你想讓江故也生……”


    正說著話,外頭突然傳來異動。


    隻聽安建木和木丁西接連發出痛唿,後者隻來得及喊一聲“姬宗主”就沒了動靜。


    屋內的人當即警惕起來,往外衝去。剛剛踏出門口,身後的山體轟隆著倒塌下來,頃刻間壓垮了整間房屋和密室。


    三人飛身掠出。


    曹肆誡驚詫不已,這般劈山填海之力,讓他不由想起了師父當初那驚天動地的一招。


    來人是個絕色女子。


    她身著深鬆綠的衣裙,手持一根青玉長笛,肌膚色瑩白如月,指若荷瓣拈花,恰似從天而降的玄女,柔聲道:“姬憑戈,此間因果已了,隨我去領罰。”


    姬憑戈周身真氣暴漲,雲想天外功運至九重:“你是誰?”


    女子迴答:“多羅閣主座下妙法君,小財神金如歸的八厄及弟子,許翠微。”


    姬憑戈不以為意:“什麽玩意,聽都沒聽過。”


    躺在角落裏裝死的木丁西也在暗暗腹誹:妙法君?閣主身邊不是隻有水荇紅苕甘棠三位侍者嗎?哪裏來的妙法君?


    女子不再多言,先發製人,姬憑戈迎麵接招。


    本以為會是毫無懸念的一戰,誰也不曾料到,姬憑戈未在其手下敵過半刻,左年更加不是這位妙法君的對手。


    曹肆誡被一笛甩暈的瞬間想著:


    原來,這才是渡天客麽?


    -第三卷 -覆手怙恩銷寂寞-完-


    第103章 江南


    至尊天地人和主,梅長板斧瓶六五。


    雜九八七五對補,天杠地杠從九數。


    破開清晨的薄霧,船槳在微波粼粼的湖麵上劃開兩道水痕,一艘烏篷船慢慢悠悠地前行,深入到層疊的荷花叢中,打晃了尚未綻開的紅粉花苞。


    與這安逸寧和的意境截然相反,穿中的氣氛堪稱劍拔弩張。


    淩厲的眼風掃過全場,姬憑戈提神運氣,狠狠拍下兩張牙牌:“斧對!”


    曹肆誡蹙眉冥思,在手中的八張牌中斟酌再三,倒扣下兩張牌,按著向前推出:“要不了,墊兩張。”


    左年無牌與之爭鋒,算好自己的路數,也墊了兩張倒扣的牌。


    許翠微輕輕拂袖,笑吟吟地碼出兩張牌,疊在那對斧頭牌的上方:“梅對。姬宗主好大的威風,兩把斧頭就敢稱雄了?真以為旁人接不了手嗎?”


    聽出她話裏有話,姬憑戈冷哼:“既然覺得自己能接手,那便由得你先出。”


    許翠微碼出三張牌:“三武人七。這把是姬宗主坐莊,我們作為閑家跟著走就是了,隻是下一把,合該要換個莊家了。”


    姬憑戈很是不屑:“未到終局,豈是你想換莊家就能換的?”他勾唇而笑,氣勢如虹地拍出三張牌,“三武天九!我這邊人多勢眾,還都是大牌,你待如何?”


    三武天九乃是三武牌中最大的牌麵,結結實實地壓了許翠微一頭,曹肆誡和左年對視一眼,默默放下自己的墊牌。


    神仙罵架,他們這些凡人哪敢插嘴。


    姬憑戈那日戰敗,不止身上受了傷,精神上也遭到了淩辱,他對這一結果頗為不服,連日來都憋著股悶氣,恨不得轟轟烈烈地發作一場。而這位名叫許翠微的,隻說自己是什麽小財神座下弟子,也不說清楚為何要把他們擄到江南來,又要逼迫姬憑戈領什麽罰。


    牌局就在這般令人窒息的氣氛中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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