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鐵匠?”守衛查看他們的過所。


    “嗯,跟我爹學過打鐵的手藝,還練了些拳腳功夫。”


    “手伸出來給我看看。”守衛盤查得很細,注意到他掌中的繭子,確實有打鐵掄捶留下的痕跡,又對照過所,“原籍旌北城南四街……”


    “南四街菜根巷,我娘還住在那兒,街坊鄰居一問就知道。”姬小戈催促道,“軍爺,能放我們進城了嗎?”


    “急什麽,再等等。”守衛示意同僚去問問達縣和菜根巷的情況,再次確認兩人的身份,目光在兩輛板車上來迴掃蕩,“至於這些糧麽……”


    曹肆誡心領神會:“軍爺,我們帶來的這些糧……來路不正,按理說是贓物,被查抄了也是應該的,我們絕無怨言。隻是懇請軍爺看在我們家中還有老母要侍奉的份上,施舍兩袋,放我們一條生路……”


    守衛滿意頷首:“嗯,還算上道。”


    不一會兒,其他守衛帶來了消息,這兩兄弟所言屬實。


    本就是旌北城的人,在稷夏境內犯的案子,與他們克林國有什麽關係。守衛“秉公辦事”,繳獲了兩大車“贓物”,連同四頭騾子都扣了下來,這才放他們進去了。


    曹肆誡和姬小戈一人扛了一袋米,來到南四街菜根巷,住進了提前安排好的民居中。


    那裏有個麵善的中年婦人等著他們,也就是那位“需要他們侍奉的老母”,實際身份是他們在旌北城的接頭人。


    終於安頓下來,兩人商量了下一步的謀劃,便換了原本的衣裳,暫且休息。


    ***


    三天後,曹肆誡去揭了一份官府張貼的公告。


    姬小戈跟著他來到專門設立的堂署,這裏有三位不明身份的克林國官員坐鎮,負責篩選所有聲稱自己有辦法破解密文的人。


    重賞之下,每日都有各種各樣的能人異士前來對答,一個個都信心滿滿、言之鑿鑿,但那三位官員也不是吃素的,見得多了,已然練就了火眼金睛,隻要看上幾眼、聽幾句話,就判斷出這人是不是騙子。


    張榜一個多月了,目前沒有一個人能通過最終的試煉,也就是說,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破解密文。不過也不能說所有人都是騙子,有些人提供了與那些符號相似的線索,雖然真真假假的說不清楚,但也算盡了心力,還是能拿到賞銀的,故而揭榜的人至今絡繹不絕。


    曹肆誡帶著姬小戈排隊。


    他們前麵還排了三四個人,要等他們先表演完了才能輪到他們。


    第一個過堂的是個書生,那人手持一把折扇,滔滔不絕:“小生自幼飽讀古籍,曾在一本誌怪傳記中看到,在極南之地,有一種名為言獸的怪物,其吻如鳥,其身如牛,其尾如狼,能通曉世間萬物之言,並用尖喙書寫成統一的符號。


    “倉頡正是在遇到言獸之後,才頓悟了造字的靈感,並逐漸演化成我們如今使用的文字。但其實,不論國別、不論地域、不論族裔,世間所有的文字都脫胎於言獸所書寫的符號。


    “沒錯,告示上的這些密文,就是言獸留下的。注意看,每個符號的形態都彎曲迴轉,彼此勾連,像不像尖喙在沙土上描摹出來的?”


    頭發卷曲的官員問:“哪本古籍?呈上來給我看看。”


    書生迴答:“古籍名叫《火獄筆談》,是小生幼年時偶然翻閱過的一本書,時隔太久,如今已無處可尋,但我所言……”


    膚色較深的官員打斷他:“那依照你的說法,該如何破解這種言獸符號?”


    書生自信地說:“倒推即可。既然我們的文字是由言獸的符號演變而來,自然也可以倒推迴去,隻要用形態相近的筆畫替換掉對應符號,再按順序排列,經過多次推演排除,就可以破解密文了,比如第一個符號……”


    懶得聽他冗長的過程,頭發卷曲的官員道:“直接說你破解的結果吧。”


    書生輕咳兩聲:“好,小生破解的結果是心有靈犀、佳人、情意綿綿、皓月、共度良宵愛無窮。大人,這正是一篇向心儀的雌獸抒發愛意的詩文啊!”


    曹肆誡和姬小戈:“……”


    一直沒說話的那位臉頰有疤的官員開口:“胡說八道,拉下去,下一位。”


    書生不甘離去。


    曹肆誡小聲嘀咕:“拿自己瞎編的誌怪古籍搪塞,還扯上什麽倉頡造字,又是倒推又是替換,搞得還真像那麽迴事,結果就破解出一篇情詩?”


    姬小戈倒是意猶未盡:“故事編得挺有意思,可惜最後圓得不行。”


    ***


    第二個過堂的是個莊稼漢,說前幾日在自家地裏挖到一塊石板,上麵有類似的符號,請大人們過目。


    他自知破解不了密文,隻求能得個二十兩賞銀。


    頭發卷曲的官員隻看了一眼就不感興趣了:“這明顯是剛刻上去沒幾天的,就算要偽造,能不能稍微做個舊呢?”


    臉頰有疤的官員:“下一位。”


    第三個過堂的是個老夫子,他聲稱自己破解不了密文,但舉薦了一名據說開了神通之眼的道長,定能看懂這“天書”。


    頭發卷曲的官員不置可否:“那就試試吧。”


    接下來堂上就開始擺壇做法。


    那道士揮舞著拂塵,邁著天罡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詞:“塵垢不沾,俗相不染;虛空甯宓,渾然無物;無有相生,難易相成;份與物忘,同乎渾涅……”


    忙活半晌,膚色較深的官員問道:“破解出來了嗎?”


    道士一收拂塵,捏訣迴答:“此乃四位仙神的尊號,分別是赤帝丹靈真老三天君、太乙救苦天尊、雷祖和太陰元君。”


    曹肆誡和姬小戈:“……”


    臉頰有疤的官員扶額,顯然耐性耗盡:“拉下去,下一位!”


    道士被趕了出去,那老夫子卻不依不饒:“這位可是開了神通之眼的道長!他說得絕對沒錯!我有舉薦之功,該得銅錢一貫!大人,大人你們不能言而無信啊!”


    膚色較深的官員厲聲道:“休要擾亂公堂!你所舉薦之人根本是個江湖騙子!更對破解密文一竅不通,何談賞錢!”


    這番鬧劇唱罷,總算輪到了曹肆誡。


    他朝著上方拱手直言:“我要舉薦一名能破譯密文之人。”


    折騰到這會兒,三位官員都已身心俱疲了,若說剛開始聽到離譜至極但各有千秋的胡說還覺得挺有意思,在見識過幾百場騙局後,他們逐漸覺得自己像是給人當成了傻子,每天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戲弄,還不得不若無其事地應付,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所以曹肆誡過堂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在意,隻當又是一個大忽悠。


    聽說他要舉薦,頭發卷曲的官員問:“你要舉薦什麽人?”


    曹肆誡把姬小戈推到身前:“就是他,他叫姬小戈。”


    膚色較深的官員嗤笑:“哼,一個小孩?”


    姬小戈不卑不亢:“對,就是我這個小孩。”


    頭發卷曲的官員看看姬小戈,又看看曹肆誡:“他有什麽本事?你為什麽要舉薦他來破解密文?在我看來,這孩子恐怕連大字都識不全吧。”


    姬小戈示意曹肆誡別說話,自己迴答:“我識字,讀過多羅閣裏大部分藏書。這些密文的釋義我全都了然於胸,當下就能破譯出來,為何不值得他舉薦?他能遇上我這般舉世無雙的天才,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曹肆誡:“……啊,是。”


    頭發卷曲的官員隻當這口出狂言的孩子在發癲,隨意打發道:“既如此,那你就破譯給我們聽聽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麽舉世無雙。”


    姬小戈已將那幾句密文背了下來,用純正的語調解說:“standby mode,待機模式,意思是當前機關正處於非啟動狀態;locked,已鎖定,就是有人給它上了鎖,撬不開;no response,無應答,就是無論你們對它做什麽,它都沒有反應;error,錯誤指令,你們想讓它做的事它無法理解,出錯了;eenter the captcha,輸入驗證碼,一種圖靈測試,也是一種解鎖方法,說了你們也不懂。”


    堂下議論紛紛:“說的什麽啊,一個字都聽不懂。”“快下去吧,別丟人了。”“到我了到我了,我這兒有一本族譜……”


    然而堂上一片寂靜,三個官員都怔住了。


    ***


    臉頰有疤的官員端正了坐姿,傾身問他:“所以,你覺得這些密文出現在什麽東西上?”


    姬小戈道:“我說了,當前機關正處於非啟動狀態,自然是某個十分精密的機關,不知你們從何處得到,但卻無法使用。”


    膚色較深的官員忙問:“你會用這種機關?”


    姬小戈搖頭:“我隻是認得這些密文,至於這機關是什麽,長什麽樣,該怎麽用?我見都沒見過,怎麽會知道?”


    堂上如此對答,其他人自然看得出來,這小孩的迴答正中官府下懷。


    原來他們張貼公告,尋找了那麽久能破解密文的人,是為了一個隱秘而厲害的機關,帶著如此明確的目標,難怪一眼就能辨別出先前那些揭榜之人的胡言亂語。


    眾人皆驚,那百兩賞銀,最終竟是要落到一個幼童手裏嗎?


    堂上的三位官員討論片刻,解散了其餘的能人異士,官署裏隻留下了他們三人、四個護衛,還有曹肆誡和姬小戈。


    臉頰有疤的官員取來一貫銅錢,爽快地交到曹肆誡手中:“這孩子看著確實會破譯密文,你舉薦有功,拿上賞錢可以走了。”


    曹肆誡接過沉甸甸的銅錢,卻不肯離開:“是我舉薦他來的,我與他自然關係匪淺。這都破譯完了,為何還不放他走?哼,我可不好騙,要麽你們現在就把百兩賞銀給他,讓他跟我一起走,要麽我就與他一起留下,以防你們想賴賬!”


    頭發卷曲的官員好言勸道:“我們怎會賴賬?隻是這孩子雖然破譯了公告上的密文,但我們並不知曉是他自己真的認得,還是有高人在背後指點,告訴他如何作答,是以還有一項終極試煉,列出一些公告上沒出現過的密文,看這孩子是否能當場破譯。”


    曹肆誡沒好氣地說:“什麽終極試煉,我看你們分明是想空手套白狼!讓這孩子給你們破譯完了,到時候再說他破譯得不對,百兩賞銀就不肯給了!”


    膚色較深的官員怒道:“休得胡言!我等豈是言而無信之輩!”


    臉頰有疤的官員出麵調停:“好了,都別吵了。我們可以先付給這孩子五十兩賞銀,你這個舉薦人也可以陪著他,就當做個見證,等他證明自己的確認識這種密文,我們立刻付餘下的五十兩,如何?”


    曹肆誡看了看姬小戈:“你說呢?”


    姬小戈點頭:“可以,我能破譯,還有什麽密文,拿出來讓我看看。”


    頭發卷曲的官員說:“不在這裏看,請二位隨我們來。”


    第88章 解鎖


    跟隨三位官員,曹肆誡和姬小戈離開了這間臨時設立的官署,穿過兩條小巷,來到的一座重重守衛的屋舍前。


    臉頰有疤的官員與守衛交涉了一番,他們才得以進入。


    此時曹肆誡幾乎可以斷定,那些密文就是與克林國主送來的秘寶有關。先前的信報中說,官府張貼公告是在秘寶入城之前,所以推測這是兩件事。但如今看來,應是他們早就苦於無法操作秘寶,急於搞清楚密文的含義,所以才提前在旌北城中招募能人異士來破解。


    克林國想在重新開戰前摸透這件秘寶,換句話說,他們將這個秘寶看作取勝的神兵,一旦他們掌握了使用方法,和談就會立刻終止,前線也會立刻遭受難以想象的打擊。


    曹肆誡暗忖,恐怕師父除了那顆心髒以外,還有別的東西落在了他們手中。若真是這樣,還是替師父奪迴來才能安心……


    思索間,他們被帶到了秘寶存放的房間門口。


    臉上有疤的官員出麵,對國主派來的親衛說:“我們找到了能破解密文的人。”


    親衛審視著曹肆誡:“就是他嗎?”


    姬小戈站了出來:“是我。”


    親衛:“……你?”他們臉上露出懷疑的神色,轉而質問三位官員,“你們該不是隨便找個人來搪塞吧?要找也找個像樣點的,找個孩子來……嗬,逗我們呢?”


    姬小戈叉腰:“怎麽,不滿意?不滿意就把剩下的五十兩賞銀給我,我迴家去了。”


    頭發卷曲的官員連忙安撫:“使不得使不得,小兄弟不要意氣用事。”


    膚色較深的官員沒好氣地說:“我們看著像是閑得沒事做麽,那這種事情開玩笑?公告上的密文這孩子都破解出了有效的含義,我們帶他來做最後的試煉,你們不是準備了更複雜的密文麽,大可以自己看看他的能耐。”


    親衛仍然心存疑慮,語氣十分敷衍:“那就讓他試試吧。”他們打開身後的門,卻又攔住了曹肆誡,“等等,那你又是什麽人。”


    姬小戈說:“他是我的舉薦人,也是我的護衛。誰知道我破解完密文之後你們會不會卸磨殺驢,反正他要跟我一起進去,他不在,我就什麽都不說。”


    “他付我工錢,我都聽他的。”曹肆誡忠實地跟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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