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人指了指裏麵:“他被打了二十大板,身上傷還沒好,發著燒呢。”


    姬小戈又去開了吳秀才的牢門,甩了他幾巴掌喊醒:“帶你出去,自己能走嗎?”


    “能,能,多謝小……少俠,鄙人還以為……此生無望了……”吳秀才已被折磨得憔悴不堪,臉色蒼白,氣虛體弱,終於有機會逃脫,不管來救自己的是什麽人,自是奮力起身,跟著姬小戈出了牢房。


    “你怎麽不出來?”姬小戈問趙大人。


    “我乃朝廷命官,不可知法犯法。”趙大人一身正氣,振振有詞,“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就算身負冤情,也當對薄於公堂,還自己個清白。小兄弟有救助之心,本官十分感念,但不能遵從,劫獄之行有違法度,你小小年紀,聽我一勸……”


    “嗦嗦麻煩死了!”姬小戈強行把他拉拽出來,“這事由不得你!”


    “哎哎哎你這小孩手勁怎麽這麽大!”趙大人無助地說。


    “哎,小孩兒!來都來了,把我們也放了唄!”牢房中的其他犯人衝姬小戈小聲喊道。


    “就是就是,都是劫獄,順手的事嘛!”這牢房裏關的人不多,除開趙大人和吳秀才,還有另外四個人,遇上重獲自由的機會,他們哪肯放棄。


    姬小戈不理會他們,一手拉著一個往外撤。


    這下那些犯人不樂意了:“憑什麽隻帶他們走?不肯帶上我們,那就別怪我把守衛喊醒!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姬小戈嗆聲:“你喊啊。”


    “守衛!守衛!有人劫獄!”他們說到做到,扯著喉嚨大聲喊,“快醒醒!你們這幫廢物!瞎了嗎!有個小孩來劫獄!”


    “唔……劫獄?”吵嚷聲果然驚醒了守衛,“誰?誰在劫……”


    下一瞬,姬小戈輕身跳上桌,趁他們還未迴神,一人賞了一記手刀,狠狠劈暈。


    犯人們:“……”


    姬小戈利落地拉上要救的兩個人,按照規劃好的路線,從後門逃了出去。


    後門的兩個守衛也被他放倒了。


    趙大人語無倫次:“你、你小小年紀……”


    姬小戈快被他煩死:“別小小年紀了,還要不要奪迴糧倉了!”


    趙大人忙道:“不成,糧倉有兩重鎖,鎖芯很精密,我找鎖匠試過了,撬不開。”


    姬小戈挑眉:“可見趙大人你也不是什麽遵紀守法的老百姓啊,這不是找人撬過鎖麽,方才何苦裝得那麽貞烈,死活不肯出牢房。”


    趙大人尷尬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嘛。”


    姬小戈懶得跟他糾結:“行了,鑰匙呢?”


    趙大人答:“兩把鑰匙,有一把在樊大人那裏,還有一把原本在我這裏,如今我的鑰匙也在樊大人手上……”


    這下姬小戈不擔心了:“這樣啊,那沒事了,我徒……我同夥那邊應該也完事了。放心吧,樊知州體恤民意,手續都給你辦完了,明日你隻管開倉放糧。”


    吳秀才眸中含淚:“終於……終於要開倉放糧了嗎?”


    ***


    次日,在趙大人的主持下,州府開倉放糧。


    吳秀才手寫了無數張告示,貼滿了全城,不厭其煩地告訴饑寒交迫的鄉親們,每旬每戶按人頭放糧,一個孩子四斤米麵,一個大人八斤米麵。


    百姓們奔走相告,家家升起嫋嫋炊煙,米飯的香味飄散開來。


    曹肆誡在籌備進入旌北城的事宜,姬小戈走在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街巷裏,又見到了那個啃食老鼠的孩子。那雙黑幽幽的眼睛望著他,依舊木然。


    這樣的眼神他很熟悉,幾乎立刻就明白,這孩子沒有其他家人了,他是個孤兒。


    不知道為什麽,似乎這次醒來,他對孤兒都格外在意。


    姬小戈走向那個孩子。


    那孩子看他過來,轉身就往巷子裏跑,可是跑幾步又停下來,迴頭看看他,見他繼續跟著,又轉頭往前跑。來迴幾次,他們來到了一間又矮又破的茅草屋裏。


    這孩子看著五六歲的樣子,是真的五六歲,還無法照顧好自己的年紀。


    這地方早就被洗劫一空,隻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桌椅板凳都沒有了,睡覺的地方就是個幹草窩。牆角堆著些撿來的枯枝子,一根根瘦骨伶仃,不怎麽耐燒,應該是夜裏升火取暖用的。灶膛裏空空如也,顯然許久沒燒過了,難怪在外頭生啃老鼠。孩子手腳上都是凍瘡,不過這樣就算不錯了,沒凍死已是萬幸。


    姬小戈粗略打量了下這間破屋子,目光落在最顯眼的麻袋上,那是州府剛發的米糧,這一小袋是四斤,足夠這孩子吃一陣子了。


    小孩見他盯著自己的糧食,登時警惕起來,跑過去緊緊攥住麻袋,大有誓死捍衛的架勢。


    姬小戈問他:“帶我來幹什麽?”


    小孩往後退了幾步,看著他,確認他不會來搶東西,這才開口:“你……穿得好,有錢,有吃的,賞、賞我一點吧。”


    姬小戈了然:“啊,你在向我討飯,我也是個討飯的。”


    小孩訥訥:“你、你不像……”


    姬小戈把那些細瘦的枯枝子丟進灶膛裏,先給他生了火:“你會說話,挺好的。”


    他又想起一點點,那個記憶裏的孩子,是個啞巴。


    但那個孩子對自己似乎很熱情,好像還送過他禮物,是什麽來著?


    “你……你做什麽?”


    “我出去一會兒,給你弄點柴禾和吃的來,你在這兒老實看著灶,別讓火熄了。”


    小孩點點頭。


    姬小戈很快搞來兩捆劈好的荷柴,又給他帶了些齏好的麵粉,沒給他帶什麽大魚大肉,也沒有什麽新鮮蔬菜,小孩臉上閃過一絲失望。


    姬小戈嘲道:“指望我給你帶山珍海味呢?想得美,我說了,我也是個討飯的,想吃那些好吃的,有本事自己去討來。”


    小孩咽了咽口水,不再惦記有的沒的,當下吃飽才是正事,便手腳麻利地幫著燒火。


    姬小戈挑了根合心意的燒火棍給他:“我教你怎麽做飯。”


    燒水、煮飯、和麵、蒸饅頭,他就教了他這四樣,其他就是一句話:“放水裏煮熟,或者放火上烤熟再吃,尤其是魚和肉,聽明白了嗎?”


    小孩道:“我隻能抓到老鼠。”


    姬小戈無奈:“老鼠也要烤熟了吃!把內髒清幹淨,插在棍子上翻來覆去烤熟!有其他肉吃就別吃老鼠肉了!記住了嗎!”


    小孩認真點頭:“記住了。”


    這一刹那,姬小戈突然想起來了。


    那個小啞巴送了他一串老鼠幹。


    一串風幹很久的、他自己舍不得吃的老鼠幹。在那個陰暗濕冷的洞穴裏,如同絕世美味般被他捧了出來,一串三隻老鼠,退了毛,清了內髒。


    粗陋的,赤|裸的,幹淨的。


    一如他的心。


    ***


    三日後,曹肆誡和姬小戈整裝完畢,買了四頭騾子,拖著兩大車糧食踏上了冰原。


    曹肆誡:“你好像對那個孤兒很上心?”


    姬小戈:“萍水相逢罷了。”


    曹肆誡琢磨著,可能因為他自己是個孤兒了,所以感同身受,對其他孤兒頗為照顧吧。


    他問:“怎麽不給他多留些吃的和銀錢?我看你那兒還囤著不少臘肉。”


    姬小戈嗤道:“我自己辛苦討來的臘肉,憑什麽要分給他?他自己不會去討嗎!”


    曹肆誡忍不住吐槽:“你那樣也叫討飯?算了,隨便你吧。”


    旌北城就在不遠處了。


    達縣那個破落的屋子裏,小孩吃完一頓自己煮的熱乎飯,正躺著發呆,覺得有什麽硌著後背,伸手摸了摸,從幹草床裏扯出一貫銅錢。


    整整一貫。


    他想,這應當算是他討來的。


    ***


    待到戰亂平息,監察禦史便收到了厚厚一遝卷宗,裏麵詳盡羅列了樊知州陽奉陰違、克扣朝廷賑災糧、官商勾結、哄抬糧價的不法罪行,有真實的糧食出入賬目作為物證,又有趙大人和吳秀才作為人證,可說是證據確鑿。


    念其最終迷途知返,簽下了開倉令彌補過錯,可免死罪,流三千裏。


    不過監察禦史也注意到,卷宗中提到了一夥盜匪,據說他們洗劫了與樊知州勾結的富商周老板,一夜之間清空了他家囤積著賣高價的米糧,之後便離開達縣逃之夭夭,無人知曉他們的行蹤了。


    邊關盜匪肆虐,罪行數不勝數,由於富商一家並未鬧出人命,故而此案件壓根不受重視,很快埋沒在浩瀚如海的懸案中。


    當然這是後話,按下不提。


    第87章 破譯


    帶著搜刮來的兩車屯糧,喬裝後的曹肆誡和姬小戈來到旌北城的城門口。


    克林國的守衛攔下了他們,語氣很不友善:“對麵來的?什麽人?車上裝的什麽?”


    曹肆誡作農戶裝扮,穿著向達縣百姓借來的樸素衣衫,襖子上打了好幾處補丁,開線的地方冒著髒汙的棉花。姬小戈也與他差不多,戴著頂灰兔皮帽,臉上凍得發紅,坐在騾子拉的板車上晃蕩著腳。


    被問詢是意料之中的事,曹肆誡好聲好氣地迴答:“軍爺,我們兄弟倆本就是旌北城的人,早前去達縣打鐵謀生,誰料突然打起了仗,我倆就一直被困在那頭迴不來……如今因為一些事,我倆得罪了那邊的州府,就想著迴家避避風頭。”


    守衛並不信他:“得罪了州府?怎麽得罪的?”


    “我倆……呃……”曹肆誡欲言又止。


    “做都做了,有什麽不敢說的!”姬小戈從板車上跳下來,小悍匪似的刮了下鼻子,“那邊不給放糧,好久吃不上一頓飽飯了!我和我哥餓得受不了,就去挾持了那個姓樊的官老爺,逼他開倉放糧,然後又去劫了一個富得流油的奸商,把他家倉庫裏囤的糧食薅出來兩大車!反正留給他們也是高價賣給百姓,我哥說了,我們這樣叫劫富濟貧!”


    他一張小嘴叭叭地全說了,曹肆誡做出想攔也攔不住的樣子,最後隻能垂著頭搓著手,訥訥辯解:“軍爺,我倆不是強盜,我倆也是有苦衷的……犯了這麽大的事,達縣官兵正到處搜捕我倆呢,那邊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我倆尋思著,還不如迴旌北城來,這裏現下歸了你們克林國,想來那邊的州府就管不著了……”


    守衛冷笑:“敢劫持朝廷命官,劫掠商賈私糧,嗬嗬,你們兩兄弟膽子可夠大的,所以這是到我們地盤上避難來了?”


    姬小戈插話:“我娘還在旌北城裏呢,我們迴自己家,有什麽錯嗎?”


    曹肆誡裝模作樣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恭敬點,少頂嘴。


    他發現了,這孩子配合著撒起謊來都不用對詞,神態語氣恰到好處,絲毫不慌張不造作,加上那副孩童的身量麵孔,更容易取信於人。不像師父,演個戲破綻百出,說句話既沒技巧又沒感情,要是遇上這種情況可要犯愁了。


    了解到所謂的“隱情”,守衛反倒放鬆了警惕。


    達縣發生的事,他們隻要問問在那邊探消息的同僚就知道了,看著兩兄弟的模樣,確實像惹了麻煩逃出來的,而且他們車上有糧食……


    守衛道:“過所拿出來。”


    曹肆誡連忙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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