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肆誡揶揄道:“喲,你的心髒是顆蛋?”


    第33章 匕見


    沒有搭理曹肆誡,江故一本正經地說:“重點不是我心髒的形態,而是應急機關。這個應急機關需要采取機械方式解鎖,接下來你記住一句口訣。這句口訣即是操作方法,你必須格外謹慎,答應我,切不可外傳於他人。”


    “好,我一定守口如瓶。”曹肆誡許下諾言。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夠接觸到如此玄妙的境界。


    這就是修真者封鎖心竅的功法秘訣嗎?江故就這麽輕描淡寫地告訴了他?這也太沒防備了吧,難怪被徒弟徒孫坑騙成這樣!


    等等,如果自己掌握了,豈不是可以算是初窺天道了?


    懷著緊張激動的心情,曹肆誡聽到了這句將諸般法門匯於一體的口訣。


    江故說:“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


    曹肆誡:“……什麽?”


    江故在紙上畫出蛋形心髒上的操作機關,詳細地解釋給他聽:“上上下下就是掰動這根搖杆的方向,左右左右是按下這個十字形按鈕的順序,b就是長這樣的,像兩座連著的小山立起來,a就是長這樣的,像是佛塔的塔尖。聽懂了嗎?記下了嗎?”


    曹肆誡撓了撓頭:“記下了,但是……就這樣?我以為會是什麽三花聚頂,開眼通神之類的,怎麽就……這麽直白?”


    江故道:“這句口訣是我們無情道的終極咒術,象征著不死不滅之法。”


    曹肆誡默念三遍,認清了各個機關:“是、是嗎?好的,我知道了,不會忘的。”


    江故頷首,換了一張宣紙作畫:“開啟應急機關後,這顆蛋形心髒將從中間隔開,上下分離,並通過光點顯示出三組動態數字密碼,也就是我第一步讓你學會的符號。每組密碼有六個數字,差不多每十次心髒搏動就會更換密碼,如果輸入錯誤,或者超時輸入,就會立即鎖死,下一次啟動要一千零二十四個時辰之後。”


    “三組密碼都要輸入嗎?”


    “不,每次啟動應急機關,隻能輸入一組密碼。”江故說,“第一組密碼用於啟動標準心髒模式,也就是放在我身體裏時的狀態;


    “第二組密碼用於啟動聚能攻擊,可以將超乎想象的能量凝聚在實物上,造成非常可怕的攻擊效果,但副作用很大,會有伽馬射線泄露,一定要慎用;


    “第三組密碼用於啟動自毀程序,一旦開啟,這顆心髒就會自爆,清空方圓百裏所有存在,不到需要毀天滅地的時刻,千萬不要使用。”


    “你的心……這麽彪悍嗎?”饒是曹肆誡在兵器一道上見多識廣,也無法想象這般強大恐怖的破壞力。


    “嗯,太強了,我也挺犯愁的。”江故實話實說。


    “可不是麽,眼下這顆蛋可是在你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徒孫手上啊,鬼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曹肆誡迴顧了一下要點,問道,“你說輸入密碼,在哪裏輸入?”


    “這裏。”江故指著畫上蛋形裝置的中間,“上方有鐫刻了從0到9十個符號的刻度,下方有一個紅色的指針,通過旋轉,讓指針依次對準符號就行。”考慮到漫長的紀年和零部件的適應性,他在設計之初就用機械操作取代了電子麵板。


    曹肆誡在腦海中過了幾遍流程,確認道:“我全都記清楚了。要是這東西真到了我手上,我會妥善保管的。不過你最好還是盡快把它取走揣自己懷裏,萬一我哪天心情不好,嫌它太麻煩了,說不定就給它啟動自毀程序,來個一了百了。”


    江故:“……”


    ***


    交待完有關心髒的事,江故覺得沒什麽遺漏的了,便打算迴房間收拾一下自己。今天接連對戰,身上滿是髒汙血跡,實在難忍。


    曹肆誡打算晚點睡,再鑽研一會兒祝融魂的圖紙。


    此時他突然想到,安穀裏手裏的迫雪箭匣與祝融魂屬於同宗同源,應當也有許多相近之處,可以借來一並看看,作為參照和對比。


    於是他叫住正要離去的江故:“對了,安穀裏不是把迫雪箭匣留給你了嗎?借我瞧瞧,早先在冶煉窯隻匆匆瞥到一眼,什麽都沒看清楚。”


    江故身形微頓,不得不停下腳步,去解自己左臂上的綁帶。


    之前他以右手執筆作畫,將左側半身隱在了燈火未曾照全的暗處,寬大袖袍又足以覆蓋到手背,一切都模糊得讓人不易察覺。


    然而抵不過曹肆誡心急。


    他正巧看到一處不甚理解的構造,江故給他帶迴來的祝融魂實物又被炸了膛,眼看他背對著自己,在袖口中磨磨蹭蹭地搗鼓,便等不及了,自己上前幫忙。


    “你綁在左臂上用的?我順便看看綁帶是怎麽……”曹肆誡截住話頭,忽然臉色大變。


    隔著衣袖,他已感覺到觸感不對勁。


    他上下摸了摸,猛地掀開江故的袖口,目光定定落在那塊熔鑄成鐵坨子的斷麵。


    一時間,他嘴唇顫了顫,卻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小心翼翼地解下迫雪箭匣的綁帶,曹肆誡已忘記自己是要查看哪處構造了,隻放下了這個精巧的機關,拿過燭台,照著江故失去腕部以下的左臂。


    良久,他終於找迴了自己的聲音,卻還是有些語無倫次:“我、我不知道……我沒發現你受傷了……手沒了,好端端的怎麽整隻手都沒了?你剛才隻說在冶煉窯擺脫了廖振卡的攔阻,沒告訴我你的手……”


    江故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才沒說,我實在不擅長應對……這種局麵。”


    “要不是我當初劃了你一刀,根本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曹肆誡無比自責,“聊了這麽久,我都沒發現你的異常,因為我從未想過你會在他們手底下吃虧……對不起,是我太大意了。你的手,我一定想辦法賠給你!”


    “沒事,你不必內疚,是我自己太脆弱了。”江故艱難地安慰,“說真的,熔鑄之後反倒比先前還好些,至少不用擔心流血不止了。而且這手也不用你賠,多羅閣自有辦法。”


    “都這樣了,那個甘棠君來了還能給你治好?”


    “甘棠這次帶來的藥劑怕是無法複原了,不過迴閣裏就行。”江故不以為意,“區區一隻手罷了,不費什麽事。”


    話雖如此,曹肆誡仍舊覺得虧欠他太多。


    這人說自己是他的劫數,看來所言非虛,事已至此,總要為他做點什麽吧。


    曹肆誡收斂心神,拿上迫雪箭匣迴到案前。


    他承諾:“不用我賠你一隻手,那行,我一定讓他把你的蛋……心髒還迴來!”


    ***


    克林國已是圖窮匕見。


    薛儀帶了曹肆誡的話迴稟,申屠涼不得不承認,掩蓋祝融魂存在的計劃全麵失敗。不僅是構造圖譜泄露,就連原型的仿製品和他親自試用的實物都落到了敵方手中。此時再想做到完全保密,幾乎是不可能了。


    對於特殊兵器的泄露,他們最擔心的並不是被他國仿造或反製,而是自家推行這種武器的目的提前曝光,武力擴張的野心也就藏無可藏,定然會引起他國的警惕與針對。


    稷夏與克林國曾簽下和平協議,定有百年不戰之約,如今期限未滿,看來是要撕毀協議了。


    曹肆誡聯絡了十寸雨,委托多羅小驛給兵部遞消息。


    十寸雨可不願意白幹活,腆著肚子道:“曹少爺,哦不,如今該稱唿您一聲曹堡主了,咱們多羅小驛的規矩您是知曉的,要辦事,銀子和因果都不能少。”


    曹肆誡道:“那是自然,我不會賴賬。”


    他將拓印好的圖譜和炸了膛的祝融魂給他:“這是我們曹家滅門案件的因果,另付五百兩銀子,請你們將曹家如何獲得圖譜、克林國如何謀害凜塵堡,還有祝融魂的威力等消息,盡數傳遞給兵部,想來聖上會有所決斷的。”


    按照江故的要求,他隱去了這人在這些事件中的身影。


    十寸雨接下了這單生意,不由歎道:“如此一來,恐怕真的要打仗了。哎,不知閣主何時能出關,想必多羅閣也要忙活起來了。”


    曹肆誡問:“他……多羅閣主還能左右戰局嗎?”


    十寸雨毫不謙虛:“那是自然,閣主的推算神通豈是兒戲,一旦開戰,且不說各方勢力都盼著能叩問閣主一次,就連聖上也是極看重閣主意見的。據說當年稷夏與克林國的百年不戰之約,亦是由我們閣主促成的。”


    曹肆誡不解:“可若誰都找他問了,人手一份答案,豈不是誰都贏不了?”


    十寸雨迴答:“詳情我不知曉,隻聽得閣主指點的人說,閣主給的並不是一個‘答案’,而是各種幫助他們解決問題的‘可能’,相當於指出幾條明路,至於要走哪一條,要怎麽走,還是要由他們自己決定。”


    “提了問題,卻得不到準確答案,那有什麽用?聽上去像個騙錢的神棍。”曹肆誡評價。


    “曹堡主若遇上不可解的難事,也可試著朝我們閣主問上一問。”十寸雨笑道,“那時您也許就能體悟,既定的結果,往往並非世人所求,真正讓他們執著的,是選擇此路、造成此果的因由。閣主所解,不過是幫人們破除迷惘而已。”


    “聽不懂,我之前想問他的事,現在已不用問了。”曹肆誡嘲道,“我猜他天天被問來問去,早就煩了,隻是這活不幹不行。”


    從前曹肆誡隻覺得多羅閣主是位遙不可及的神人,隻有在江湖傳聞中才能捕捉其一二事跡,亦真亦假,亦實亦虛,總歸與自己無甚關係。


    而今,一想到江故拖著殘缺不全的身軀四處奔走,背負著莫名其妙的八厄,遭到數典忘祖的徒孫欺負,還要去給那些永不知足的世人答疑解惑,他就替他深感不值。


    曹肆誡暗暗念叨:“要為這麽多事勞心勞神,他不累麽?明明自己都顧不上了……”


    ***


    申屠涼披散著頭發,坐在案前,凝神看著琉璃甕中的那顆心髒。


    翁中盛滿了水,那顆心髒懸浮其中,緩緩收縮又緩緩變大,循環往複,像是在唿吸。


    失去右眼的薛儀斜戴著一塊蒙眼布,左眼中亦映著這般景象,他想了想,決定打破沉默,問道:“祭酒大人,這是什麽蛋?快孵出來了?”


    申屠涼:“……”


    他指尖輕叩琉璃甕外側,發出叮叮聲響,翁中的水因此蕩起漣漪,一圈一圈,帶動著那顆心髒慢悠悠地晃動。


    薛儀又問:“一定要蕩平凜塵堡嗎?圖譜已然泄露,安古裏也死了,我們何必再與凜塵堡糾纏不休?”


    申屠涼冷笑:“已經做到了這一步,又何必半途而廢?整個稷夏,唯有凜塵堡能造出祝融魂,此時若不動它,難道等著在戰場上後悔嗎?”


    知道沒有迴旋的餘地,薛儀不再勸阻。


    “赤烏儀,你不會是在對那位曹少爺心軟吧?”申屠涼道。


    “他們有江故。”薛儀提醒,“我們敵得過?”


    “怎麽敵不過,”申屠涼用紅綢高高束起頭發,垂眸注視著琉璃甕,“我這位老不死的師祖,既已留下傳承,早該入輪迴去了。”


    第34章 暴風


    兵部得到凜塵堡遞來的消息後,即刻將祝融魂的圖譜與損毀的實物呈送禦覽。


    克林國的野心昭然若揭,是戰是和是拖,龐大的國家機器在此刻運轉起來,政令和軍令層層下達,迅速擬定了數個應對方案,以待落實。


    當那份由最忠心的密探冒死帶出、浸透了曹家百餘人鮮血的圖譜擺在稷夏天子麵前時,這位年輕的君王長歎了一口氣。


    他下令讓軍器監研習祝融魂的構造,想出阻擋和破解此種兵器之法,並授予凜塵堡和其他幾家鑄造坊權限,盡快仿製出一批祝融魂,哪怕隻能少量配給,至少讓稷夏的軍隊不會對此物一無所知、心生畏懼,帶到戰場上也能提振士氣。


    等到軍機大臣離去,天子獨坐明堂,遙望星辰閃爍的天幕,喃喃自語:“兩百年前的報應,終於還是來了麽?”


    手握重權之人,始終擺脫不了恃強稱霸的誘惑。


    於是他們總會重蹈覆轍。


    或許,他該再次前往多羅閣,問一問天了。


    ***


    兩國之戰尚未拉開帷幕,凜塵堡的存亡卻已迫在眉睫。


    不等仿製祝融魂的旨意送到,曹肆誡已經開始鑄造樣品了,有江故從旁協助,整個過程順利到不可思議。甚至在調整細節的過程中,他們采取了優於申屠涼的方案,在鐵水中摻雜了鈦礦,熔成合金,再采用冷鍛的方式鑽出炮膛,讓射速變得更快,也減少了炸膛的風險。


    隻是這樣的兵器過於精巧,鑄造的工藝也異常複雜,造價太高,勢必不可能成為主力軍備。想來克林國那邊也是一樣的情況,所以江故才說,祝融魂看上去厲害,其實隻是個小玩意罷了,無法直接左右戰局。


    話雖如此,既已構成威脅,旁人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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