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沒想到,少主這麽快就出手了。


    江故進門後就抱臂靠在牆邊,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就是來撐場子的,杵著就行,沒有什麽實際用途。


    曹肆誡一拍案幾,賬房先生的算盤都震飛起來。


    他跋扈地說:“知道小爺來做什麽嗎?”不等賬房先生說話,囂張地一伸手,“給小爺支二百兩銀子花花。”


    江故:“……”這迴演的是紈絝逆子?


    薛儀:“……”少爺是不是跟外頭的混子學壞了?


    賬房先生先是嚇了一跳,隨即撥撥算盤珠子,皮笑肉不笑地說:“原來是曹少爺來支銀子,我等豈敢怠慢。隻是東家交待過,凜塵堡百廢待興,銀錢都要花在刀刃上……當然了,二百兩也不多,給曹少爺拿去花也無妨,就請曹少爺過個手續,在這張借條上簽字畫押,這邊立時就給您去取。”


    “借?我畫我自家的錢,還要借?”


    “這話說的,眼下這可不是你曹家的錢了,是堡裏的錢,若是可以隨意取用,我們賬還怎麽平呢?凡事都要講規矩,還請曹少爺莫要讓我等為難了。”賬房先生在算盤上撥了個數給他看,“再者說,先前東家去找曹少爺迴來,前前後後也花了不少銀子,吃的喝的,住的穿的,哪樣不是我們東家出的錢?哦對了,還有你後頭那位……那位大俠,也花了不少,您瞧瞧,這筆賬還沒給您清算呢,曹少爺打算什麽時候還上?”


    曹肆誡知道盧家無恥,卻未料到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好在他這次做足了準備,就不是來跟這些人講道理的,當即把賬房先生的桌子掀了,拉開架勢就開打:“小爺來搶錢,還要聽你這麽多廢話?給不給?銀庫鑰匙交出來!”


    賬房先生被揍得大叫:“來人啊!搶錢了!曹少爺來搶錢了!”


    ***


    為防著曹肆誡來這一手,盧家也有所安排,這邊鬧起來,那邊就竄出七八個護衛,衝上來阻止曹肆誡撒潑。


    眼看少主被圍攻,薛儀哪裏還坐得住,一邊上去拉偏架,護著曹肆誡,一邊請求江故:“江恩公,少主被他們欺負了,您快出手幫幫忙吧!”


    江故道:“這點陣仗,難不倒我徒弟。”說著他上前隔開薛儀,“你就別給他添亂了,安心坐著,打完了還得你來收場。”


    薛儀一臉茫然:“啊?我、我收什麽場?”


    單憑拳腳,曹肆誡對付這些人有點吃力,但他今天也不想真的見血,所以沒帶那把鏽刀,江故看他有點捉襟見肘,皺眉嘖了一聲,把自己的棍子丟給他:“接著!”


    曹肆誡躍起接過圓棍,刷刷刷掄出殘影,當即擊倒了三名護衛。之後便更加順手,把江故教授的刀法跟棍法混著使,很快蕩平了圍攻。


    薛儀鬆了口氣,不由感歎:“數日不見,少主的功夫進步不少啊。”


    屋子裏躺了一地哀嚎的護衛,賬房先生捂著頭哆嗦,顫巍巍地捧出一把鑰匙:“曹、曹少爺別打了,鑰匙給你,放過我吧。”


    曹肆誡搶過鑰匙,轉頭丟給薛儀:“薛先生,這家夥說得對,凡事都要講規矩,我要支二百兩銀子,需要過什麽手續,寫借條也好,掛我私賬也行,你來幫我辦。”


    薛儀拿到鑰匙,問他:“敢問少主要這些銀錢是做什麽的?”


    曹肆誡迴答:“快過年了,我要備些年禮送人。”


    “哦,那不用寫借條,還是該掛在公賬上,每年這些開銷堡裏都是預留下來的,他們盧家也列了專門的條目,交給我辦就行。”薛儀記了賬,親自去銀庫取了銀兩來。


    “多謝薛先生。”曹肆誡笑著說,“還要請薛先生再委屈幾日,等我這邊事了,便將財權交還與你,你知道的,我很不耐煩管這些事。還有,你的妻兒也會妥善安置,不必牽掛。”


    “少主有心了。”薛儀欣慰道,“我一直相信你可以振作起來,重新入主凜塵堡。東家泉下有知,也定會為你驕傲的。”


    曹肆誡把圓棍還給江故:“師……實不相瞞,你這棍子用起來好順手。”


    江故收棍出門:“不可能送你,別想了。”


    曹肆誡:“……”


    江故和曹肆誡走後,薛儀記好了賬,把銀庫的鑰匙又還給了盧家的賬房先生。


    他說:“你繼續,我不給盧家幹活。”


    說罷又坐迴自己的案前,不再理會這遍地狼藉。


    ***


    曹肆誡拿著銀兩,去采買了許多米、麵、雞蛋和豬肉,讓人運到礦山腳下的村子裏。


    江故問他:“你這是在做什麽?”


    曹肆誡:“我在準備打樣啊,你不是要看我做的樣品嗎?”


    說是打樣,並不是照著畫好的圖稿直接製作就可以了,而是要從選品開始,先把製作箭矢和盾牌模板的材料全部備齊。


    不過凜塵堡專精於采礦冶鐵鑄造,在木材、箭羽、皮革等用度上,一般是與熟悉的幾家供貨商談好了品質與價錢,直接采購而來,所以首要任務還是選礦。


    曹肆誡領著江故去了礦山腳下。


    這裏是礦工們聚集的村莊,他們有些是軍戶,有些是農戶,被凜塵堡長期雇傭,便就近在山下安了家。這些礦工全家都靠著礦山吃飯,很多人祖輩就是幹這一行的,隻是從前大家各幹各的,自己零星挖些礦石去賣,賺得不多,還沒個保障,指不定哪天就讓石頭給埋了。如今有凜塵堡養著,確實安逸許多。


    然而近來堡中動蕩,礦場也受了很大影響。


    臨近過年,盧望均打發走了兩名開礦大師傅,又陸續解雇了一些年齡稍長的傭工,說是排除異己也好,說是樹立威信也罷,總之他動動嘴皮子,便斷送了好幾戶人家的生計。而留下的礦工,卻還要頂著嚴寒采礦,隻因為他在製作第一批軍備的時候,浪費了大量的精鐵。


    於是曹肆誡備了一些年禮,來探望這些人。


    袁如鐵就是被趕走的開礦大師傅之一,他家從曾祖那輩開始就賣礦為生,有著一身探礦本領和采礦手藝,就是脾氣倔強,忤逆了盧望均的心思,便被奪了飯碗。


    家裏餘錢不多,女兒過年想吃口飴糖都給不了,媳婦整日以淚洗麵,怪他不肯給盧家伏低做小,害得全家跟著吃苦頭。


    袁如鐵有苦難言,一麵看不慣盧家的做派,一麵又舍不得妻女遭罪,想著年後要不去求一求盧家,哪怕像鑄造坊的老郭那樣,不做大師傅,留下做個小工,也好過如今這般拮據。


    就在他犯愁的時候,女兒興高采烈地跑迴來,手裏攥著個小糖人,嚷嚷著說:“阿爹阿爹,少爺來了!少爺來了!”


    “少爺?盧少爺給你的糖人?”


    “不是盧少爺!是曹少爺!”小姑娘甜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曹少爺讓我喊爹出去說話,他還帶了好多東西來,裝了滿滿三車呢!”


    “是少主!少主來了!”


    袁如鐵匆匆收拾了下自己,鞋子都來不及穿好就奔了出去,在門口遇上了與自己一同被趕出來的大師傅老餘,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期盼。


    少主沒忘了他們!少主還用得上他們!


    ***


    曹肆誡裹著裘襖,臉被凍得通紅,說話是口中冒著白氣。


    指了指背後的三車年禮,他說:“你們都是被盧家清退出來的,我知道,今年的日子不好過,我給大家送些吃食來,先讓大家過個好年,來年還要多多仰仗各位師傅。”


    眾人歡唿,孩子們都分得了飴糖,嘻嘻哈哈地又跳又笑。


    同是一個村子的,也有還在礦場幹活的人問:“少主,隻給他們發?我們沒有嗎?”


    曹肆誡道:“盧家給礦場減了員,卻給留下的人漲了工錢,目的就是挑撥大夥兒。我去賬房看過了,盧家也沒虧待你們,我就不來錦上添花了。


    “隻是有句話要跟大夥兒說清楚,眼下是年節前,礦場還不算太忙,你們覺得這工錢拿著還算舒服,等到年後開工,要趕著給軍器監供貨的時候,你們就知道苦處了,前些天冶煉窯鬧罷工的事情,你們也聽說了吧?


    “我與盧家處事不同,不喜歡搞那些陰私弄權的戲碼,該多少人的活就是多少人的活,別想著自己發達了,不給旁人留活路。以後用得著大家的地方還有很多,好好過個年,來年的礦場,又是一番新氣象了。”


    一番話恩威並施,眾人便聽明白了,這是少主在點他們呢。


    哪個做東家,他們決定不了,但是哪個東家能讓他們真正過上好日子,他們是知道的。


    ***


    送完年禮,曹肆誡邀著袁師傅和餘師傅一起去了礦場,詢問了他們用於箭簇和盾牌的礦石該用哪些,產量有多少。


    江故依舊旁觀。


    正巧,盧金啟也在跟另外兩位開礦大師傅商討開礦事宜。


    兩方誰也沒避著誰。


    盧金啟在催著他們開礦:“五天後就要拿樣品給軍器監的四位大人過目,之後就要籌備第二批軍備了,這會兒在等什麽?礦工們都歇著養膘嗎?”


    卓師傅為難道:“馬上就是年關,天也太冷了,不適合開礦啊。”


    伍師父也道:“盧少爺,第二批軍備的交貨期限在三個月後,可以年後再批量開采,也是來得及的。”


    “來得及?我看你們就是懶怠!”盧金啟嘴角抽搐,大聲斥罵,“我可不像某些人那樣,正事不做,隻會搶錢撿便宜。盧家雇你們就是讓你們聽話幹活的,什麽時候開工我說了算!開工要比別人早,進度要比別人快,這樣才能讓大人們看出我們的態度!”


    曹肆誡已經跟兩位大師傅商量完了,選定了礦石種類,也靠過來看那邊的戲碼。


    盧金啟朝他看過來,洋洋自得地說:“表弟,怎麽樣?樣品做好了嗎?”


    曹肆誡老實迴答:“還沒做呢。”


    盧金啟臉頰痙攣了兩下,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嗬,我看你也別白費心思了,乖乖當個小可憐,仰仗我們盧家的鼻息,興許還能過上幾天舒坦日子。”


    曹肆誡道:“謝謝表哥厚愛,不必了,盧家的飯太難吃。”


    兩邊對嗆完,盧金啟甩臉走了,卓師傅和伍師傅朝曹肆誡遙遙拱手,歎息著離去。


    曹肆誡說:“我怎麽覺得盧金啟怪怪的,說話就說話,嘴巴抽抽什麽?笑起來也怪怪的,像在做鬼臉。”


    江故點點頭:“嗯,他中邪了。”


    “中邪?”


    “破傷風邪,他要糟了。”


    “你們無情道……還通曉這種東西?你對他用了邪術?”


    “不是我,是你。”


    “瞎說,我除了砍他一刀,什麽都沒做好嗎?這會兒他刀傷都要愈合了吧。”


    江故不再多言:“就剩五天了,你還要不要打樣。”


    曹肆誡迴神:“要要要!這就去冶煉窯!”


    “我就不陪你去了。”


    “怎麽?”


    “沒意思,明日我去鑄造坊等你。”


    “鑄造坊就有意思了?”


    “有意思,終於有你自己做不到的事了,我等著你求我。”


    “???”


    第21章 打樣


    對於曹肆誡來說,搞到礦石原料和奪迴三個冶煉窯的使用權,的確是易如反掌的事。


    江故在觀摩了他環環相扣的安排之後,便決定不再操心,他覺得自己在這方麵遠不如這孩子擅長,不如放手讓他自己去折騰。


    曹肆誡做好前期籌備,終於在還剩五天就要給軍器監交樣品的時候,開始鑄造了。


    鑄造坊裏,曹肆誡請迴了被盧望均解聘的三位大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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