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鬧下去就要出大事了?


    微生雅輕垂下了眼簾,看著緊箍在自己手腕上的那隻粗糲大手,不著痕跡地掩去了眸底的嫌惡。


    也罷,她真正的目的已經達成了,過來觀摩這一場劍術比賽,不過是順便的事情。


    “小侯爵,這可是你要收手的,可不是我故意沒有完成委托哦,酬金記得準時打到賬戶上呢……”


    話落,她輕輕掙開了男人的手,纖纖玉指順勢將那簾暗紅的麵紗重新掩映好。


    “那麽,再見了,小侯爵。”


    莞爾一笑後,微生雅沒有半點拖泥帶水,慵然起身。


    玉足輕點而下,踐踏著一級級階梯,綁在瑩白腳腕上的金色鈴鐺隨之晃動出清脆的聲響,所到之處,似有幽香隨行。


    *


    台下,擂台之上。


    身體僵硬宛若機械人偶般的微生洵已經被幾名高大的皇家騎士擒住了,準備收監,押往帝國監獄。


    身著黑紅色係製服的宮廷秘書官匆忙地趕來,一臉關切的焦急,語速也在不自覺中變快:


    “大公妃殿下,您還好嗎?身體無礙吧?有沒有哪裏受了傷?”


    “哐當——”一聲。


    侯姝將鋼劍收迴到了劍鞘中,輕輕搖頭,“我沒事。”


    秘書官終於鬆了一口氣,舒展開了緊攥著的拳。


    “陛下已經下令中止了比試,讓您受驚了。”


    聞言,侯姝揚起了下顎,抬頭掃視了一圈觀禮台上烏泱泱的喧囂人群,看著他們一個個臉上倉惶失措的表情,耐人尋味地淡笑:


    “沒關係,因為真正受驚的人……好像不是我。”


    不過,剛說完這句話,侯姝就將審視般的眼神投向了眼前這名秘書官。


    “侯梟呢?是出了什麽其他事情了嗎?”


    自她登上擂台以後,就再也沒見到侯梟的身影。


    剛剛在候場室裏,侯梟還三番兩次想要打消她替他上場的念頭。


    眼下引起了這麽大的轟動,她又差點受傷,侯梟不可能不及時出現。


    除非……


    發生了什麽事!而且是極其重要、又或者極其棘手的事情,以至於絆住了他,無法脫身。


    “這……”


    宮廷秘書官用複雜為難的表情迴應了侯姝的提問。


    果然,她的猜想沒有錯。


    出事了。


    十幾分鍾前,候場室裏,帝國監獄的典獄長親自趕來向侯梟秘密匯報了一件事情。


    被關押在帝國監獄裏的侯準。


    不見了。


    *


    劍術比試被迫中止後,伊薩克很快命人宣布了接下來的比試擇日舉行。


    就這樣,各國貴賓在宮廷侍從們的引導下相繼離了場。


    侯姝則被伊薩克的秘書官指引向了行-政-宮。


    途中與那些貴族相遇時,侯姝能明顯感覺到他們看待自己的眼神和從前不一樣了。


    這不,侯姝的腦海裏才剛浮現出這種想法,就已經有人主動上前向她行了禮。


    “真是一場精彩的比試,如果沒有被迫中止的話,想必大公妃殿下一定會是最後的勝者。”


    “沒想到大公妃殿下竟然也是一名劍術大師,如果沒記錯的話,在整個帝國史上,也就隻有五位傑出的女性劍術大師。”


    起初隻有一位貴族上來搭訕,後來陸續地圍上來了幾位,侯姝隻好停下了步伐,耐心地微笑著一一給予迴應。


    這一幕落在了不遠處樹蔭下的金發少女眸底,儼然是無比刺目。


    “侯、姝……”


    這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的音節沾染著某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希爾薇陰沉沉地盯著侯姝所在的方向,手中攥著的雪白花蕾被她碾的粉碎,枝幹斷裂,花瓣零落。


    作為m國王室唯一的公主,加上生了一副姣好的容貌,她從記事起就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早就習慣了萬人矚目。


    可偏偏這一切在侯姝出現後被打破了。


    就在這時,一抹雪色的身影恍然闖入了希爾薇藍色的瞳仁裏。


    她先是一怔,唇角隨即緩緩牽起,寶石般的藍眸裏浮現出了星星點點的詭譎暗芒。


    瞧,這不是昨晚宴席上被侯梟當眾拒婚了的f國的公主嗎?


    早就隱約聽聞f國王室血脈充盈,王子和公主不計其數。能夠被外界熟知名字的王族,都是在f國國王眼裏備受重視的存在。


    就比如這位九公主-菲奧娜,除了樣貌出眾以外,其他倒是沒有什麽特別值得一提的地方。


    唯一的作用……想必也就是用來聯姻了吧。


    想到這裏,希爾薇唇邊的笑意愈發濃重了,悄然朝著菲奧娜走去。


    “這麽巧,菲奧娜殿下。”


    “希爾薇……殿下……?”


    菲奧娜沒想到希爾薇會主動向自己打招唿,足足遲疑了好幾秒,好像在確認著什麽。


    換做是從前,以希爾薇的脾性,甚至不願意與她這種在王室裏不受重視的公主待在同一席位上,更別說主動交流攀談了。


    希爾薇輕搖起羽扇,微笑著注視著菲奧娜,像是隨口發出了感慨:


    “時間過得可真快,再過兩天,你應該就要隨著賽特殿下一起迴國了吧。”


    聽到‘迴國’二字,菲奧娜的身體明顯一僵。


    她就知道,希爾薇絕不會無緣無故地來和她搭話。


    這一次,她是想和從前一樣明裏暗裏地羞-辱她,還是又再打著什麽其他主意?


    這條路上人多眼雜,希爾薇也不能久留。


    於是,她上前一步,看似親昵地靠近,低笑著進行了幽幽的揣測: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一次,如果你不能成功留在帝國、留在大公閣下的身邊,迴到f國以後,你和你母親還會有現在這樣的好日子過嗎?”


    一時之間,菲奧娜沒有做出任何迴應,臉色卻越來越白,隱藏在衣袖下的纖細手指也越攥越緊。


    見狀,希爾薇柔柔搭上了菲奧娜的肩,指尖稍稍施力,在她耳畔沉聲低語:


    “你難道就這樣打算放棄了嗎?要知道,機會,向來都是自己爭取的。”


    “喏,你看那邊,那位所謂的大公妃殿下,她的出身可不及你我,還不是通過其他手段攀上了大公閣下,進入了帝國皇室?”


    聞言,菲奧娜的目光隨著希爾薇的視線一同轉向了被貴族們包圍著的侯姝。


    是啊,明明論身份、論地位,侯姝遠遠不及她們。


    所謂的第一傭兵世家、第一傭兵世家的大小姐,也不過是聽上去體麵,要如何與她們這些身體裏流淌著王室血脈的千金之軀相提並論?


    可是現如今,侯姝才是帝國的大公妃殿下,按照禮法,她們這兩位公主甚至需要向侯姝行禮。


    聽著耳畔字字滿含深意的言論,菲奧娜雖然有所動容,但仍保持住了理智。


    希爾薇不會是準備唆使她對付侯姝吧?


    真當她和她一樣愚笨嗎?


    她知道希爾薇對侯梟一直抱有覬覦之心,做夢都想成為帝國的大公妃。所以,縱然她多多少少認同希爾薇的說法,心有不甘,但也還沒蠢到被她當槍使。


    盡管菲奧娜心中這樣暗暗腹誹著,麵上仍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以應付希爾薇。


    近處。


    經過了一輪簡單的攀談,侯姝終於擺脫了一擁而上的貴族們,隨著秘書官的指引重新踏上了前往行-政-宮的路途。


    眼看著侯姝就要走遠了,希爾薇猛地抓緊了菲奧娜的肩膀,神情凝重,麵色不善。


    她沉沉低語著,像是在提醒菲奧娜,又像是在提醒她自己:


    “菲奧娜,等到這周的登基典禮完全結束,我們就要各自返迴自己的國度了。到那個時候……下次再這樣堂而皇之的來到帝國,可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


    行-政-宮。


    寬大的楓木書桌前,頭戴紅金禮冠的銀發小正太端坐在絲絨座椅上。


    從落地窗邊沁入的光影灑落在了他綺麗的銀發上,籠罩著他半邊青稚的容顏,明明仍是孩童的模樣,可神情卻有種說不出的凝重。


    他的手邊放置著一份文件,正對麵恭敬地站立著一名身形高大、體態魁梧的冷峻男人。


    聽著男人的匯報,伊薩克的眉頭是越擰越深。


    “咚咚——”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極有規律的敲門聲。


    在門外的秘書官敲響第三下門板時,這扇象牙白的木門自動解開了內置的電子鎖。


    “陛下,大公妃殿下到了。”


    秘書官率先踏進了門檻,侯姝緊跟其後。


    伊薩克聞聲抬起了頭,循著聲音的來源朝著門口望去,在目光掃到秘書官身後的侯姝的那一刻,所有不明朗的情緒都被不著痕跡地掩蓋了下去。


    隻見他主動伸出了手,神情溫和,做出了邀請的手勢,示意侯姝坐下。


    “姐姐,先坐吧。”


    見狀,原本正向伊薩克匯報著帝國監獄最新情況的典獄長立即向侯姝恭敬地行了禮。


    “參見大公妃殿下。”


    “典獄長大人?”


    侯姝早上前往帝國監獄的時候才與這位年輕的典獄長打過照麵,現如今在帝國皇帝的書房裏再度見到了他,心中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其實,早在這間書房的門被打開的那一霎,她在門口透過隱隱敞開的門縫就已經清晰地瞧見了伊薩克蹙起的眉頭以及那過分沉鬱的臉色。


    看來……


    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情了。


    而且,這件事還與帝國監獄有關。


    不過,伊薩克卻恍若無事發生一樣,從容起身,隨手合上了桌麵上的文件,將其放置到了那一摞比小山還要高的文件堆上。


    接著,他踱步走向了沙發,在徑直越過典獄長的那一霎,語氣極淡地在他麵前落下了一句:


    “情況我已經了解了,你先退下吧。”


    “……”


    接收到了這樣一條命令,典獄長的臉上浮現出了明顯的驚訝之色。


    沒想到聽完他的匯報後,伊薩克竟然會如此冷靜?


    或者說,伊薩克和侯梟的反應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當他親自向侯梟匯報侯準越獄了的消息時,話才說到一半,侯梟就打斷了他,即刻下達了指令,命令皇家騎士團帶隊前往帝國監獄,全麵搜查侯準的蹤跡與下落。


    搜捕程度之精細,就連一根頭發絲都不能放過。


    可伊薩克呢?他除了表情似乎變得沉重了些,再無其他多餘的反應。


    “陛下……”


    典獄長似乎還想再說點什麽,以提醒伊薩克這件事情的重要性。


    要知道,侯準現如今的身份可是十分特殊。讓他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無異於是放虎歸山。


    侯準可是如今現存的唯一的皇族嫡係血脈,就算沒有成功覺醒血脈,他的身體裏也毋庸置疑的流淌著維斯塔利亞皇族最後的嫡係血脈。


    毫不誇張的來說,他是目前伊薩克穩坐皇位的最大威脅。


    可伊薩克的反應實在是令人摸不著頭腦,就好像……他壓根不關心這件事一樣。


    下達完這道命令後,身後久久沒有傳來動靜,伊薩克悄然停下了腳步,背對著身後那駐留在原地的男人冷聲詢問了一遍:


    “你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匯報嗎?”


    不怒而自威,極強的壓迫感如浪潮般卷來。


    隱藏在這句話背後的,是隱而不發的不悅和警告。


    留在這裏還不走,是等著領罰嗎?


    一不留神“放”走了帝國監獄的囚犯,這可是重罪。


    很難想象,一個不過十二歲的孩子,竟然有著如此強大的氣場。就好像,他生來就是那般高高在上,是統禦一切的王,是淩駕眾生之上的主宰。


    典獄長後知後覺地品出了這句話背後的警戒深意,瞳光閃爍,眼神恍惚,連忙主動行禮告退:


    “沒、沒有了……陛下,那陛下……我先告退了。”


    典獄長匆忙離開之時,與侯姝在緊繃的氛圍中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


    伊薩克還未入座,侯姝自然不會先坐下,她站在沙發邊,看著眼前頭戴皇冠的銀發小正太步步朝著自己靠近。


    “發生什麽事情了嗎?尤斯。”


    優雅落座於沙發的同時,伊薩克以一種有條不紊的冷靜口吻向侯姝告知了侯準越獄的消息。


    “被卡洛斯哥哥關押在帝國監獄裏的那個人,越獄了。”


    聞言,侯姝的心中當即浮現出了一個名字,但仍舊不確定地詢問了一句:


    “你指的是……”


    這幾天裏,被侯梟關進帝國監獄的人可不少。


    不過,能讓帝國監獄的典獄長親自進宮向侯梟和伊薩克進行緊急匯報的。


    也就隻有……


    那位了吧。


    “侯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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