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姝沒有猶豫,答得自然又輕巧:


    “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隻是執行普通的任務罷了。而且,都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我怎麽可能還記得在北境的那段日子裏都發生了些什麽。”


    “是嗎……”


    侯梟饒有深意地拖長了尾音,猩紅的瞳仁裏積蓄著某種晦暗的異色。


    “聽說夫人當年從北境迴來的時候,好像帶迴來了一個……男孩。”


    他的唇畔雖然掛著笑,可這許笑意中卻沾帶著莫名的危險氣息。


    “……”


    侯姝麵上神情不改,眼神中卻晃過一道轉瞬即逝的邃影。


    侯梟所掌握的信息,遠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多。


    他到底對她已經了解到了什麽地步,又都知道些什麽?


    正當侯姝陷入深思時,那低靡惑人的嗓音再度遞入了她的耳際: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男孩……至今好像還在夫人的手下,好像叫做……柯林?”


    (柯林,首次出場於第20章。)


    聞言,侯姝輕描淡寫地進行了解釋:


    “沒錯,柯林他在自己的國度遇到了某種無法解決的棘手問題,於是一路北上流亡到了北境。當年,我也隻是在無意中碰巧遇到了他,順便招攬了他而已。”


    侯梟似乎還想再繼續追問下去,但從那扇華麗的鎏金大門處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砰砰——”


    見狀,侯梟先一步起身去開了門。


    鎏金的門板發出了鬆動的嘎吱聲,走廊上的明亮燈光傾瀉了進來。


    “大公閣下,大公妃殿下。”


    宮廷侍從送來了嶄新的衣物,並且將侯梟原本褪下的已經染了血的衣飾取走了。


    侯梟換上了嶄新的黑色襯衫,修長的手指自領口上方將那鍍金的紐扣一粒粒扣好。


    “晚宴還沒結束嗎?”


    “迴稟大公閣下,陛下還在接見使團,估計至少還需要一個小時才能結束見禮。”


    “一個小時……”侯梟似乎對這個預估時長很不滿,連帶著扣著紐扣的動作都浮躁了起來。


    侯姝抬頭看了一眼金粉牆麵上的名貴古董時鍾。


    現在是晚上九點半,如果真的能在十點半之前結束這場晚宴,也不算太遲。


    不過,現如今更加值得侯姝注意的,是從門口湧入的源源不斷的喧囂聲。


    時而嘈雜,時而低弱,循序漸進,雜亂交織。


    侯姝按了按太陽穴,隨口一問:“樓下為什麽這麽喧鬧?”


    侍從端著托盤的手指稍稍收緊了幾分,猶豫了幾秒後,笑著應答:


    “可能是因為……陛下正在接見f國的使團。”


    侯姝悄然將眸底的亮色隱去,不動聲色地繼續低詢:


    “f國?”


    “迴稟大公妃殿下,這次f國派來的代表,是剛剛被立為皇太子的七皇子-賽特殿下和九公主-菲奧娜。至於樓下宴會廳這麽喧囂的原因……可能是因為……”


    (賽特,f國的七皇子,詳情迴顧第109章。)


    年輕的侍從欲言又止,期間似乎偷偷看了一眼侯姝的神情,又用餘光瞥向了一旁的侯梟。


    侯梟敏銳地捕捉到了侍從遞來的閃爍目光,極具壓迫感的沉降了音線:


    “這個問題,有這麽難迴答嗎?”


    “這……”


    這名侍從似乎更加緊張了,脊背緊繃著,隱隱顫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地道明了一切:


    “f國……這次前來見禮,提出了想要和帝國皇室……聯姻的請求。”


    聯姻?


    侯姝短暫地挑了下秀麗的黛眉。


    維斯塔利亞皇室現如今隻有兩位,不,算上侯準這個血統不純、還沒被完全承認的皇子,總共也就隻有三位皇室成員。


    難不成,f國打算讓他們的九公主和十二歲的伊薩克聯姻?


    想想都覺得不可能。


    那麽……


    就隻剩下侯梟和侯準了。


    f國想必早就打定了聯姻的主意,自然不會料到在新帝登基典禮上會‘橫空出世’侯準這樣一位‘來路不明’的皇子,那麽……


    他們一早打定主意想要聯姻的對象是誰,已經不用多說了。


    侯梟。


    隻見侯梟不緊不慢地扣上了最後一粒紐扣,削薄的唇覆著輕薄的冷笑,眸底的溫度更是寒冽得駭人。


    “陛下那邊,是怎麽迴應的?”


    在侯梟這道利刃般的幽冷眼神下,侍從莫名的感覺後背漫生出了一股寒意,不由得抖了抖。


    “陛下……陛下自然是沒有答應……”


    侯梟的臉色這才能看了一些。


    沒有答應。


    那直接拒絕了嗎?用什麽方式拒絕的?


    不過,伊薩克畢竟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他也沒有期冀他能一夕之間成長為真正的帝王。


    接著,侯梟從容不迫地重新套上了那件為他量身定製的宮裝。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釋放出的明淨光束映入他深沉幽深的緋眸,幽幽折轉過了幾分陰戾的邃影。


    他看上去很是漫不經心,低眸整理著袖口上的配飾。


    “f國是嗎……早就聽聞f國國王情-人無數,除去王後,光是側妃就立了兩位,子嗣更是數不勝數。”


    如果說侯梟前半句的語氣中還摻雜著玩味的調侃,那麽這後半句……


    他的眸光驟然一沉,無論是眼神中,還是語氣裏,都浸滿了滔天的威懾與冷意。


    “我倒要看看,他們總共有多少條命來送死。”


    *


    宴會大廳。


    幾乎全場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嵌滿了寶石、雕滿了鎏金花紋的王座上。


    在伊薩克委婉的搪塞過了f國的聯姻請求後,整個宴會大廳都陷入了沉寂,除了空氣中流淌著的悠揚樂曲以外,幾乎沒有再發出任何哪怕細微的聲響與動靜。


    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兩道攜手並立的身影出現在了宴會廳的正門口。


    侯姝挽著侯梟的手臂,隨著他步履沉穩地踏上了宴會大廳的光滑地麵。明淨的華光映照在他們二人的頭頂,仿佛為他們二人鍍上了一層粼粼的金輝。


    男人妖孽,女人明豔,僅僅隻是站在一起,就足以堪稱是賞心悅目的養眼,渾然天成的登對。


    在萬眾矚目的場景裏,侯梟徑直越過了f國的使節,攜著侯姝一同向主位上那位銀發金瞳的小正太行了禮。


    “參見帝國的太陽。”


    伊薩克當即抬手示意他們二人免禮,“皇兄、皇嫂不必多禮。”


    見狀,f國的使節團中,那位有著異域風情相貌、深膚色的金發少年主動朝著侯梟不卑不亢地見了禮。


    “大公閣下,好久不見。”


    賽特,f國的七皇子,在不久前被正式立為了f國的皇太子。


    他身著一襲極具熱帶風情的華服,上半身僅披了塊繡著刺金花紋的薄緞,頭戴一頂象征著權力與地位的獅首金冠。


    無論是他深邃立體的五官,還是獨特的深膚色,都極具野-性與蓬勃的張力,令人很容易聯想到一種危險的動物——美洲豹。


    賽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侯梟的臉上,隨後無意間瞥到了他身側的侯姝,瞳仁驟然微不可察的一縮。


    侯姝麵不改色,悄無痕跡地與他交換了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賽特,她的“老朋友”了。


    在無人知曉的隱秘情況下,她與賽特、北境與f國已經達成了多次合作。


    侯梟自然察覺到了賽特投向侯姝的目光,深邃的目光漸暗,薄唇漸抿,用低沉的嗓音拉迴了賽特的注意力:


    “好久不見,賽特殿下。”


    沒想到的是,就在這時,緊繃僵持的氣氛中突然穿插進了一道低柔的女音。


    “見過大公閣下。”


    這柔和的聲線裏莫名透著幾分少女獨有的嬌羞。


    同樣身著異域服飾的白發少女將右手掌心扣按在了心口上,稍稍傾身,主動朝著侯梟行了禮。


    少女發色如雪,膚色不深不淺,不像北方國度那般白皙,也沒有熱帶國家的那般健康自然。


    不過,她的五官格外立體嬌俏,身著極具熱帶風情的異域紗裙,佩戴了一串又一串晃人眼睛的鏈條珠飾,非但不顯得違和,反而有一種別樣的異域美感。


    她就是f國的九公主,菲奧娜。


    也是這次f國遣往帝國的聯姻對象。


    不等侯梟有所迴應,菲奧娜就已經直起了身,抬起了頭,直白且大咧咧地盯緊了侯梟的臉。


    當她瞥見侯梟身側的侯姝時,僅僅隻是一瞬間的停頓僵滯,恍惚的眸光立刻就恢複了正常,唇畔隨即綻開了一抹清甜的笑容。


    這次前往帝國,她是抱著務必留在帝國的決心的。


    無論如何,她都要留在這裏,留在帝國。


    侯梟臉上的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冷漠的像是視眼前這位發色獨特的異域美人為無物。


    如果仔細品味,還能從他的語氣裏品出幾分高高在上的傲慢。


    “剛剛我和夫人不過是在露台上吹了會兒風,看來是錯過什麽重要的事情了。”


    無論是伊薩克剛剛的那聲“皇嫂”,還是侯梟口中的“夫人”,都無疑是徹底坐實、認證了侯姝的身份。


    世人隻知道侯梟公布了婚訊,不曾知曉他已經與侯姝在神殿締結了永恆誓約,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了。


    侯梟將賽特與菲奧拉臉上的細微變化收入眸底,目光仍舊停留在他們二位的臉上。


    接著,他牽起了侯姝的手,主動介紹:


    “賽特殿下,容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夫人。”


    f國不是什麽寂寂無名的小國,位於熱帶地區,擁有著幅員遼闊的領土,信息也不閉塞,反而極其發達。


    即便遠在千裏,帝國的任何消息也隨時都能傳到f國的領土裏。


    作為f國的皇太子,賽特自然早就得知了侯梟公布了婚訊的消息,但沒想到侯梟的未婚妻……


    竟然會是……


    侯姝!


    侯家傭兵團的大小姐,北境的現任領主!


    簡單的介紹過後,侯姝還未來得及和賽特互相見禮,那撩亂人心的磁性男音就再度幽幽湧來:


    “聽聞賽特殿下此次代表f國前來觀禮,還帶來了一樁喜事。”


    說話的同時,侯梟用眼神招來了一旁的酒侍。


    此刻,宴會廳內所有人的注意力幾乎都放在了他的身上,除了流淌在空氣中的悠揚舞曲聲以外,再無其他動靜。


    隻見他慵然自若地從皇家酒侍端著的托盤裏取走了一支高腳杯,輕搖慢晃著杯中瑩亮的酒水,漸漸勾起了薄唇:


    “兩國聯姻,的確是一樁喜事。”


    人群中,希爾薇猛地攥緊了手指,寶石般的藍眸乍現了一道裂痕。


    難道……


    侯梟要答應聯姻?!


    不……


    憑什麽……!


    她堂堂m國唯一的公主,哪裏比不上f國這個有名無實的九公主了?!


    菲奧娜的生母充其量不過是個側妃,況且早就失寵了,這麽多年來,她們母女在f國可謂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她這個九公主在她的一眾兄弟姐妹中除了外貌比較出眾以外,其他還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地方?


    西澤爾悄然按住了希爾薇的肩,冰涼修長的手指施加了壓力,令她動彈不得。


    他看似親近地附到了希爾薇的耳畔,卻低低地道出了不容違逆的警告:


    “不要亂來,薇兒。”


    希爾薇眼神慌張,“可、可是……”


    “大公閣下不會答應的。”


    西澤爾對希爾薇感到無奈,但凡她動點腦子,都應該知道,無論是侯梟還是伊薩克,都不可能同意這場聯姻。


    果然,還不過半秒,侯梟接下來做出的迴應就應證了他心底的想法。


    “可是,據我所知……”


    侯梟把玩著手中的高腳杯,慵懶磁性的嗓音裏意有所指:


    “目前哪怕貴國王室最年輕的公主,也已經十七歲了,縱然陛下有心締結這門親事,單從年齡上來看,這應該……也不太合適吧。”


    他本不想在這麽多人麵前直白的拒絕f國的聯姻請求,可誰讓f國主動將這件事拿到了台麵上,這是他們自找的。


    此話一出,賽特和菲奧娜的神情在不同程度上皆是變了變。


    他們當然知道侯梟是故意把這門親事往伊薩克的身上引,好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不給這件事任何轉圜的餘地。


    眼看著氣氛陷入了僵局,f國的隨行大臣在這時站了出來。


    “大公閣下說笑了,陛下年紀輕輕,談及婚娶之事尚早。我國是誠心想要與帝國締結、維持友好的睦鄰關係,從未覬覦過帝國皇後之位……”


    “依我看,大公閣下剛剛公布了婚訊,不如喜上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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