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薇麵如紙色,僵硬地握著手裏的酒杯,眸光隱隱顫動。


    見她遲遲沒有反應,也沒有任何行禮的表示,西澤爾稍稍蹙了下眉,不由得低聲喚出了她的名字,以作提醒:


    “薇兒。”


    希爾薇這才遲緩呆滯地躬身,向伊薩克行禮。


    “參見帝國的太陽,伊薩克陛下。”


    僅僅與伊薩克的目光對上了一眼,她就迅速垂下了眼簾,卷翹的長睫掩飾住了心虛閃爍的藍色瞳眸。


    “陛下說笑了,我極少出來走動,也極少與帝國的貴族所有交際,陛下覺得我眼熟,可能隻是您的錯覺吧……”


    伊薩克彎著薄唇,饒有深意地盯著希爾薇低垂著的腦袋,耐人尋味地淺笑:


    “這樣嗎……或許我是真的認錯人了。畢竟,像公主殿下這樣自小接受宮廷禮儀教化的人,定然不會是那種傲慢無禮、目中無人的性子……公主殿下,我說的對嗎?”


    希爾薇暗暗攥緊了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此刻,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周圍豎起了那麽多隻耳朵,但凡有點智商的人都能聽出來伊薩克話裏有話,簡直是存心讓她下不了台。


    正當希爾薇琢磨著要如何應對時,她的頭頂又緊跟著傳來了一道極其輕漫慵懶的童音:


    “好了,我已經接受了你的見禮。你現在可以退下了,公主殿下。”


    伊薩克的眼神似乎落在了她的臉上,又好像已經穿透了她,漫不經心間流露出的高傲姿態,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與蔑然感。


    這一刻,希爾薇可以說是猛地咬住了唇,她竟然被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當眾羞-辱了?!


    西澤爾自然也察覺到了伊薩克對希爾薇的不善態度,連忙笑著解圍:


    “陛下,薇兒不勝酒力,在今天這樣的隆重日子裏難免多飲了幾杯,如果有什麽冒犯的地方,還請您多多見禮,我這個兄長代她向您賠罪。”


    “皇兄……”希爾薇咬著唇,企圖解釋什麽。


    但眼下這種場合裏,她隻收到了一記來自西澤爾的警告的眼神。這一瞬間,她徹底收了聲,不敢再多發一言。


    伊薩克的目光在希爾薇與西澤爾的臉上徘徊了兩圈,最終低低地笑出了聲來:


    “無妨,公主殿下隻是性格率真罷了,這樣的率直在王室裏已經不多見了。西澤爾殿下可要保護好公主殿下純真的心性,不要讓外界與世俗汙染同化了才好。”


    他這如此超脫同齡人的言行舉止,令人無形中漫生出了一股極致的壓迫感。


    希爾薇也不傻,當然聽出了伊薩克的明褒暗諷,緊攥著的甲片深深嵌入了掌心。


    什麽率真、率直,這在王室裏可不是什麽好的形容詞,伊薩克就差沒言明她愚蠢莽撞了。


    “公主殿下還有什麽想說的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可能暫時無法奉陪了,畢竟……下一位遠道而來的貴賓已經等了很久了。”


    說話的同時,伊薩克看向了希爾薇的斜後方,那幾名戴著黑袍兜帽的年輕男女,與整場宴會可以說是格格不入。


    他們融在一身沉重肅穆的黑袍之下,身周散發著的氣息更是無比寒冽,仿佛來自幽冥鬼獄、極地冰淵一樣。


    伊薩克還是通過他們身上披著的黑袍判斷出了他們的身份。


    他們是,來自北境的使者。


    北境位於這片大陸最北端的苦寒之地,又被稱為極惡之城。


    因為流亡至北境的人不是亡命之徒,就是惡貫滿盈、罪行累累的屠戮者,與他們扯上關係,絕無半點好處。


    不過,北境與世隔絕,更與世無爭,存在感一度低到讓人習慣性的遺忘,竟然也會派人出席這種場合?


    多年以來,帝國與北境的聯係甚微,目前還在商談合作的接觸階段。出於禮節,伊薩克接受了他們的見禮。


    然而,令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


    相較於西澤爾和希爾薇從m國帶來的珍奇寶飾,北境的使者送來的賀禮,竟然滿滿一整盒魔晶礦石?!


    “參見帝國的太陽——伊薩克陛下。我等僅代表北境,獻上恭賀新皇的薄禮。”


    當為首的那名黑袍少年掀開華麗的錦蓋時,幾乎周圍所有投來視線的貴族們都倒吸了一口氣。


    很快,議論聲四起。


    “那是……魔晶?!”


    “那可是一整盒高純度的魔晶!甚至可以買下一座礦山!”


    “北境那種苦寒之地,也會有這種寶貝?!”


    對於普通人來說,魔晶礦隻是再不普通不過的石頭,頂多比普通石頭剔透了些,還會發光。


    但對於劍術大師、精靈師、魔法師、又或者神職人員來說,魔晶礦是最好的補充魔力與精力的原石,可以在短時間內令吸收者原有的魔力水平突飛猛進。


    一枚都足夠珍貴,更別說一整盒了。


    隻見皇家侍從主動接過了那位身披黑色鬥篷的黑發少年手裏的匣子,在確認這盒魔晶沒有異常後,恭敬且小心地將這盒魔晶呈到了伊薩克的麵前。


    “陛下,請您過目。”


    不過,伊薩克並不著急取出匣子裏的魔晶,而是遠觀著打量了幾秒,若有所思。


    舞池中央。


    見人群烏泱泱地湧向了伊薩克那邊,侯姝和侯梟極其默契地停下了舞步。


    即便此刻他們的位置距離那華貴的寶座還有一定的距離,侯梟還是一眼認出了皇家侍從懷裏抱著的那盒亮晶晶的紫色魔晶石。


    “魔晶……”


    侯梟的眸底雖然閃過了短暫的驚訝,但他的神情極快地恢複了正常。


    平淡的語氣沒有什麽溫度,也沒有什麽玩味,卻反而讓人覺得他終於認真了起來。


    “看來這一次,北境是下了血本了。”


    侯姝的手裏不知在何時多出了一支高腳杯。


    她舉著酒杯,將剔透明淨的杯壁移到了唇邊,淺淺啜飲下一口醇冽的酒水。


    冰冽的酒水染紅了她的唇,似笑非笑,意味不明。


    在悠揚的樂曲聲和嘈雜的議論聲中,她近乎無聲地淺笑低吟:


    “血本嗎……”


    不至於。


    其實,世人都被北境表麵上荒蕪貧瘠的假象給騙了,那裏不僅分布著漫山遍野的礦山,還有各種珍稀的動植物、天然能源材料。


    所以,這點魔晶……


    她還是不缺的。


    聽著周邊不絕於耳,甚至越來越喧囂嘈雜的議論聲,侯姝心情大好,在不經意間竟然飲完了一杯酒。


    她想要達成的目的已經實現了。


    從一開始,她就打算在這場舉世矚目的晚宴上,在無數貴族與諸位異國來賓的見證下,讓北境成為僅次於伊薩克這位主角的存在。


    北境沉寂於世太久,幾乎沒多少人記得這個“偏僻苦寒”的荒涼之地,以至於主動與周邊鄰邦提出貿易請求時屢屢被無視。


    這一次,她要牢牢抓住這個機會,讓被人遺忘的北境重迴大眾的視野。


    事實證明,她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接著,侯姝放下了已經空空如也的高腳杯,卻在剛準備重新端起另一杯酒時,被一隻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扣握住了瑩白的手腕。


    “好了,你今晚已經飲了太多酒了。”


    說話的同時,侯梟不由分說地取走了侯姝即將觸碰到的那支高腳杯。


    他同樣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隨後不輕不重地將這支高腳杯放迴到了托盤上。


    無論是侯梟的語氣還是神態,都是挑不出異常與差錯的流暢從容,可侯姝卻無意間瞥到了他隱藏在衣袖下的手臂上的殷紅疤痕。


    這一瞬間,侯姝的瞳孔微微縮放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


    一雙清亮的琥珀色瞳眸意味深長地盯著他這張妖孽絕倫的容顏看了很久,嫣薄的唇漸漸抿成了一條線。


    侯梟輕輕挑起了眉梢,“怎麽了,夫人突然這樣專注地盯著我……?”


    侯姝似乎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麵上卻不減笑意,溫軟的語調也未曾有過絲毫改變:


    “侯梟,你應該很熟悉帝國皇宮了。現在,帶我去這座宮殿的休息室。”


    侯梟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的眸光罕見地晃過微不可察的閃爍,還未做出任何反應,就已經被侯姝主動抓握住了手腕,不由分說地牽引著他朝著門口走去。


    *


    安靜奢華的皇家接待室內。


    侯姝不過是才剛施了點力,耳畔就傳來了少年低低的悶哼聲。


    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紅唇掀起冷淡又譏誚的弧度:


    “現在知道疼了?”


    話落,她重新揪住了侯梟半解的衣領,一顆顆地解著剛剛未能全部解開的扣子。


    隨著黑色的絲質襯衫一點點剝落,少年那線條分明流暢的健碩胸膛和近乎完美的腹肌輪廓映入了侯姝的眼簾。


    不過,她卻沒有半點“欣賞”眼前這幅活色生香的畫麵的心情,眸底鋪著溫度反而愈發冷卻。


    而侯梟就這樣靜靜地靠在沙發上,低眸專注地看著眼前這毫不溫柔、也毫不矜持地解著他衣扣的少女。


    很快,侯姝的視野裏躍入了一片淋漓的猩紅,她抿著唇,看著他腹部那片白皙肌膚上的血淋淋的傷口,悄然攥緊了手裏的黑色布料。


    她幽幽抬眼,壓低了音線,帶著質問的意味:


    “如果我沒有發現,你打算硬撐到什麽時候?”


    侯梟似乎輕歎了一聲,緋紅的瞳仁裏映著零星的笑意,對自己的傷勢不以為意。


    接著,他無聲地向侯姝靠近,“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夫人的眼睛……”


    侯姝驟然抬手,抵在了他的肩上,毫不留情地阻止他繼續拉近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


    接著,她一掌拍在了他完好無缺的肩膀上,發出了清脆的劈啪聲。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這種‘小傷’對你這位大公閣下來說還不算什麽。”


    聞言,侯梟若有所思地朝著自己腹部上的傷口掃了一眼,不過僅半秒就撤迴了視線,重新看向了侯姝的臉。


    他牽了下唇角,仍是不在意的笑:


    “這點傷的確不算什麽。”


    侯姝看著他還在不斷滲著血的傷口,血淋淋的一片,甚至還有一部分瘡麵已經與衣料黏在了一起,心口莫名的一堵,再也沒有繼續開玩笑的心情。


    其實如果細數起來,侯梟身上的傷疤不在少數,每一道疤都訴說著他這麽多年的艱辛,道盡了這些年的不易。


    最終,侯姝垂下了眼簾,“是我的問題,如果我及時發現……就不會讓你繼續這樣逞強了。”


    她低喃著,纖細白皙的手指探向了那片鮮血淋漓的瘡麵,源源不斷的金色光芒從她的指尖溢出。


    就這樣,奇跡般的畫麵出現了!


    侯梟腹部那邊血淋淋的傷口竟然奇跡般的開始愈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速恢複起來!


    侯姝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了,萬幸,達成了係統任務獎勵贈送的高級治愈術還是管用的。


    然而,就在她專心施展治愈術為侯梟治療時,一片濃密的陰雲悄然籠罩在了她的頭頂上方。


    熟悉又陌生的危險男性氣息包圍縈繞了她,將她困在了方寸之地內。


    少年那冰涼的指間關節頂起了她的下顎,迫使她抬起了明豔又精致的麵龐。


    “我記得從前……”


    低啞的笑意從他的喉嚨深處溢出,雙唇之間是若即若離的距離。


    “夫人好像用另一種方式為我治療的……”


    侯姝當然知道他指的是哪種治療方式——親吻。


    但她是不可能如他所願的。


    因為……她還在氣頭上。


    接著,她心下一狠,冰涼的指腹猛地按在了他的半愈合的傷口上方。


    果然,狠狠按下去的那一刹,她的耳畔遞來了一道明顯的吸氣聲。


    就這樣,凝聚在她指尖的力度在一瞬間又收了迴去。


    “你應該就隻有這一處傷口吧,還有其他傷口嗎?”


    至少從目前來看,侯梟的上半身似乎就隻有這一處傷口。


    至於他的下-半-身有沒有傷勢……


    侯姝的視線順著少年腹部那兩道明顯的人魚線向下望去……


    emm……


    這間接待室裏的燈光實在是太亮了,太清晰了,將他那……


    每一寸輪廓都……映照得格外清晰。


    以至於,侯姝的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看向哪裏。


    明明又不是沒見過,可她還是選擇迴避了略顯閃爍的目光。


    “夫人難道不打算……親自查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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