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迴到早上。


    白鷺用一連串的“審問”把娜娜搞哭,他有些不知所措。


    “娜娜,是我嚇著你了嗎?”


    “不是,我想媽媽了。”


    “你媽媽怎麽了?跟我講講好嗎?”


    娜娜點點頭,盤腿坐到地上。


    一年前,娜娜還生活在橋那頭,住在溫馨的高檔小區中。


    “娜娜!你怎麽下床了?”


    娜娜瞪著大大的眼睛,打了個哈欠。


    “媽媽你要去哪啊?”


    媽媽一邊穿鞋一邊說:


    “媽媽今晚臨時有事,要加班,可能得明天晚上才迴來,你先自己睡好嗎?”


    娜娜搖了搖頭。


    “你答應過我,明天帶我去公園的!你不能連續工作,應該注意休息!”


    媽媽麵露無奈。


    “媽媽要努力工作,這樣才能讓娜娜過得越來越好啊,聽話。”


    娜娜一把推開媽媽伸過來的手。


    “不要!我以前看不見,你還能經常陪我,現在能看見了,我卻總是見不到你!我不要這個該死的假眼睛了!”


    娜娜一氣之下,竟然用手摳起眼睛。


    啪!媽媽嚇得立即把手收了迴來,立即跪下抱住娜娜。


    “對不起娜娜!媽媽不該打你!嗚……”


    被打懵的娜娜聽到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更加懵,甚至忘了疼。


    “媽媽你怎麽了?為什麽哭得這麽傷心啊?”


    哭過後,媽媽看著她,擦了擦眼淚,抽搐的嘴角擠出一絲笑容。


    “媽媽沒事,就是最近工作太忙了,有些累。”


    娜娜用小手撫摸著她的長發。


    “媽媽你真漂亮,太累會讓人變醜的。”


    媽媽噗嗤一聲笑了。


    “娜娜也很漂亮!你乖乖在家好嗎?”


    “嗯,那我可以和你視頻嗎?”


    媽媽點點頭。


    “待會媽媽開車的時候就和你視頻,好嗎?”


    “好!那你要記得開自動駕駛哦!要注意安全。”


    媽媽欣慰地點點頭。


    不一會兒,一輛豪華轎車駛出小區地庫。


    媽媽打開智能車機,連接上娜娜的智能手表。


    “喂,娜娜上床了嗎?”


    “嗯,在被窩裏呢,媽媽,為什麽你總是加班呀?”


    “因為媽媽升職了呀,工作量更大,責任也更重。”


    “升職不是應該開心嗎?為什麽我覺得你現在越來越不開心啊?”


    “哪有!媽媽隻是太累了。”


    “你以前也很累呀,卻很開心,我聽得出來,但現在不一樣了。”


    “娜娜,你太小,還不懂,長大了就明白了。”


    “媽媽,那你降職好不好?迴到以前的樣子。”


    “降職?哈哈,那媽媽的薪水就不夠支付房子,還有你的手術貸款了。”


    “可是……”


    “娜娜稍等,我接個電話。”


    白鷺看到娜娜講到這裏又要哭,於是連忙安慰。


    “娜娜,媽媽很愛你對吧。”


    “嗯,她工作很拚命,就是為了讓我能看見,媽媽說那個手術非常非常貴。”


    “那,後來媽媽陪你去公園了嗎?”


    “沒有,再也沒有。”


    白鷺證實了自己的預感。


    娜娜繼續說:


    “後來她接了個電話,我聽到她和一個叔叔吵架,炒得越來越兇,然後她就開始大叫……”


    娜娜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怎麽了娜娜?”


    她帶著哭腔說。


    “她後來出車禍了,警察叔叔說,她沒開自動駕駛!”


    白鷺心裏咯噔一下,居然和艾達一樣!


    白鷺把頭輕輕放在娜娜腿上。


    “阿龍,你怎麽也哭了?哦對了,你見過我媽媽。”


    白鷺知道,是阿龍見過娜娜的媽媽,但他見過阿龍的記憶,所以相當於間接見過。


    “我很抱歉。”


    “謝謝你!”


    娜娜撫摸著白鷺光滑溫暖的皮毛,漸漸平靜下來。


    “娜娜,你媽媽也喜歡手動駕駛嗎?”


    娜娜搖搖頭。


    “媽媽平時都開自動駕駛,她說她不太會用手動駕駛。”


    白鷺猛地抬起頭,嚇了娜娜一跳。


    “你是說,媽媽和你通話的時候,是開啟自動駕駛的,後來變成了手動駕駛?”


    娜娜想了想,點點頭。


    “應該是這樣吧。”


    “那你記得媽媽和電話裏的那個叔叔說了什麽嗎?”


    娜娜搖了搖頭。


    白鷺站起來,在娜娜麵前踱來踱去。心想,會不會是自動駕駛出現了故障,會不會車載電腦被黑客入侵獲得了駕駛權,會不會她的媽媽也是被人暗殺的。


    “娜娜,你媽媽是做什麽工作的?”


    “她是翼龍汽車的工程師。”


    白鷺大吃一驚,翼龍是棘龍集團收購的一家汽車技術公司,年銷量全球第一,市場保有量巨大,艾達出事時開的也是翼龍。


    “你知道她具體是做什麽工作的嗎?”


    “我不是很懂,但她經常在電話裏提到edr。”


    edr是汽車的黑匣子,艾達的事故中,汽車本地edr數據損壞,所以采用了雲端edr數據,作為事故報告的關鍵證據。


    白鷺緊皺眉頭,開啟記憶的大門。


    “娜娜媽很可能是edr數據分析師!他們要從海量的駕駛數據中找到潛在的安全隱患,或者提高車輛的性能。”


    白鷺緊閉雙眼。娜娜說,她媽媽死於一年前……


    “娜娜,你記得媽媽是哪天出事的嗎?”


    娜娜低下頭。


    “去年6月8日,我生日的前一天。”


    天啊!6月8日是艾達的生日!艾達就是和我過完生日後,在返迴單位的途中出事的!不會這麽巧吧!


    “娜娜!你媽媽的車牌號是多少?”


    娜娜脫口而出。


    “gme4569,45是媽媽的生日,69是我的生日。”


    白鷺的大腦開始逐漸升溫。


    “讓我想想當晚發生的事情!我和艾達從料理店出來,她開車上了高速,然後出了車禍,我被叫到警察局,看了錄像,然後我迴家,路上經過酒吧喝了個爛醉,然後我過馬路的時候遇到了阿龍,他救了我一命……等一下!


    當時我喝多了,差點被一輛車撞到,那輛車肯定沒有啟動自動駕駛!這輛車很可疑!


    讓我再想想!lnc應該可以喚醒大腦的深層記憶!隻要我看到,就一定會有印象……那台車的車牌號是……gm……e……45……6……9!”


    白鷺突然睜開眼睛。


    “那台差點撞到我的車,就是娜娜媽的車!”


    忽然,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麵,由小變大,由模糊變清晰。


    一個女人表情驚恐,張著大嘴,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正朝自己飛速駛來,忽然畫麵一閃,斷片了。


    “我看到了!車上的就是娜娜媽!艾達當時一定也是這樣!”


    想到這裏,白鷺努力抑製著心中的痛苦與怒火。


    “冷靜!我要的是線索!我要的是真相!沒錯,艾達和娜娜媽根本不是人工駕駛!而是被黑客劫持了!黑客同時還篡改了雲端edr數據!


    娜娜媽也許是發現了edr數據的問題,而被滅口的!


    這些家夥實在太狠了!他們為了dhss計劃,真是什麽都幹得出來!一群毫無人性的人,還幻想著延續人類文明!真是變態!”


    白鷺抬著一條前腿,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娜娜和公狼都歪著腦袋好奇地盯著他。


    “阿龍,你怎麽了?”


    白鷺突然迴過神,轉身坐下對娜娜說:


    “你之前跟我說,你聽到我和舒馬赫的對話了?”


    娜娜點點頭。


    “當時你在哪?”


    娜娜迴身一指。


    “我在屋裏,透過門縫看到的。”


    “剛才院子吵吵嚷嚷的,你離那麽遠,還能聽到我跟他對話?”


    “嗯,醫生說我的仿生眼裏還有個麥克風,叫什麽……哦對了,指向性麥克風。”


    指向性麥克風,對正前方的聲音拾取更加敏感,同時減弱其他方向的環境噪音,這是記者在采訪時常用的一種麥克風。


    “所以你腦機裏的視頻,都是有聲音的?”


    “這個,我不知道啊。”


    一定是這樣!白鷺想,如果娜娜的腦機中,還保留著媽媽出事前和她視頻的記錄,那就一定能聽到她媽媽和男人的通話內容,這通引起爭吵的電話,應該是非常關鍵的線索!


    “娜娜,你有手機或者電腦嗎?能上網的那種!”


    娜娜搖了搖頭。


    “我隻有智能手表。”


    “太好了!智能手表也能上網!”


    “你上網幹什麽?”


    “我要查查你這雙眼睛的說明書。”


    “好,跟我來!”


    白鷺跟在娜娜身後,忽然停下來,迴頭一看。


    “你不用進來了。”


    公狼一愣。


    “你想獨吞這孩子?”


    “我不吃人!我去看一下她的手表,很快就出來。”


    說完繼續走,公狼往地上一趴。


    “看表?這倒是個泡妞的好方法!嘿嘿!”


    娜娜從寫字台的抽屜裏拿出智能手表,按住電源鍵。


    “你平時不用嗎?”


    娜娜低著頭低聲道:


    “當初媽媽買表給我,就是為了讓我和她視頻通話。現在……用不上了。”


    物是人非,白鷺非常理解這種感受。


    “哎呀,顯示沒電了!”


    “你的充電器呢?”


    “我沒有。哦對了!伊麗莎白的房間有!但是他倆好像在睡覺。”


    “沒關係,我去拿,我聲音輕。”


    白鷺竄出房間,迅速跑到伊麗莎白的客房門口,用鼻子輕輕推開門,鑽了進去。


    公狼呆呆地望著。


    “泡妞失敗?找媽媽哭鼻子去了?哈哈哈!”


    “大塊頭,你怎麽來了?”


    “噓!別出聲,我來拿東西,你繼續睡吧。”


    白鷺看到床頭櫃上方有個電源插口,充電器就插在上麵,他用嘴叼住充電器,輕輕用力一拉,便拔了下來。


    剛一轉身,舒馬赫抬起頭,眯著眼睛懶懶地問:


    “你幹什麽呢?”


    “借充電器用一下。”


    “哦,記得還啊。”


    說罷頭一沉,又打上唿嚕了。


    白鷺溜出門,然後柯基也跟了出來,兩人一前一後跑進娜娜的房間。


    公狼趴在地上看著。


    “呦嗬!原來是去搬救兵了!怪不得不讓我進去,肯定是嫌我不夠可愛。”


    “你怎麽跟來了?”


    “大塊頭,你在摸瓜嗎?”


    白鷺笑了笑。


    “你還挺聰明。”


    娜娜蹲下身,撫摸著柯基。


    “你叫乖乖吧,我叫娜娜,我聽伊麗莎白提到過你。”


    柯基汪汪狗叫了兩聲。


    “咦?阿龍,乖乖不會說人話嗎?它也有項圈啊!”


    “他不會,他的項圈沒有翻譯功能,你能幫我插一下充電器嗎?”


    智能手表開機了,屏幕太小,白鷺根本無法操作,所以隻能在一旁指導娜娜。


    “點那個恐龍腳印的圖標,對,點加號,點語音輸入,‘視覺腦機’。”


    手表上立刻出現搜索列表,字很小,但對娜娜的仿生眼和白鷺的狗眼來說,完全沒有問題。


    “阿龍你懂的真多啊!是誰教你上網的?”


    白鷺一愣。


    “我以前是軍犬,是訓導員教的。那個,你往下滑,點第四條!”


    “為什麽不點第一條?”


    “前三條都是假醫院的廣告。”


    “哇塞!你連這個都知道啊!”


    “那個……我們軍犬專咬壞人!”


    “阿龍你真棒!媽媽就上過假醫院的當,被騙了很多錢,不然媽媽也不會那麽拚命工作,也就不會去加班,不會……”


    白鷺用爪子拍了拍娜娜的肩膀。


    “別難過,我們導出你大腦裏的視頻,找出害你媽媽的壞蛋,就可以替你媽媽報仇了!”


    娜娜一愣,隨即開心起來。


    “真的嗎?”


    “嗯!我一定會抓住那些害你媽媽的人!”


    兩人看迴屏幕,娜娜點開第四條鏈接,網頁上出現一堆小字:


    “abr(artificial bionic retina)項目使用仿生的人工視網膜來獲取光線,通過植入視覺皮層的ai腦機,對光信號進行處理,轉化為電訊號,並刺激視覺腦區,通過強大的ai算法,使人類或哺乳動物具備遠超正常人視覺的能力。”


    下麵還有一行橙色的小字。


    “最新ai倫理法案已經通過‘關於abr允許正常視力人士使用’的決議。”


    “媽媽說,就是因為這條法案,安裝仿生眼的人一下就多了,價格才下降的,不然我們就算貸款也買不起呢。”


    白鷺心裏一揪。艾達死後,ai倫理法案被改得十分開放,很多視力正常的有錢人,為了擁有一雙超級仿生眼,寧可換掉自己的原生肉眼!


    他沒有想到,艾達的死,竟讓娜娜成為受益人,但如果艾達活著,娜娜的媽媽應該也不會死!


    這世間,因果循環,永無止境,誰也無法說清今天的幸事,會不會導致明天的災難。


    白鷺歎了口氣,繼續對娜娜說:


    “點一下那個‘售後支持’。”


    手表立刻變成電話模式。


    “娜娜,你待會就跟對方說,想知道如何導出腦機裏的視頻。”


    娜娜嗯了一聲。


    “您好,abr售後客服,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您?”


    “你好,我叫娜娜,我想知道怎麽導出我腦袋裏的視頻。”


    “好的,請您報一下您的社會保險號碼。”


    娜娜熟練地背出一長串數字。


    “薩琳娜小姐您好,想要導出腦機中的視頻很簡單,您有支持nfc功能的設備嗎?”


    “什麽是nfc呀?”


    “nfc就是‘近場通信’,比如門禁卡、公交卡都利用nfc功能實現數據交換的。”


    “哦!我的智能手表能開門。”


    “好的,您隻需要在手表上安裝abr的客戶端app,然後打開app後把手表貼在後腦上,就能聽到下載中的提示語音了。”


    “哇!這麽簡單呀?”


    “是的!我看到您是一年前做的手術,這中間從來沒有下載過視頻嗎?”


    “沒有哦。”


    “那你存儲的視頻會非常多,下載時間會比較久,建議晚上睡覺的時候下載。”


    娜娜看了看白鷺。


    “我能存多久的視頻啊?”


    “大約五年,放心,你手術後看到的畫麵都在。”


    白鷺和娜娜露出欣慰的笑容。


    “太好了!太感謝了!再見!”


    娜娜一把抱住白鷺,拉著他走出房間,開心地和他手拉手轉圈。


    “我們可以抓到壞人啦!我們可以替媽媽報仇啦!哈哈哈!”


    柯基也跑出來,不明就裏地傻樂轉圈。


    公狼閉上眼睛,不屑一顧道:


    “切!這家夥真會討女人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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