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香豔的一幕,包廂的幾個人都心思各異。趙馳轉過頭,跟身旁的富二代聊著什麽,大概是生意場上的一些事情;周興已的臉上露出了難以捉摸的亢奮、躁動,他的腎上腺素飆升,雄性荷爾蒙險些要控製不住,他又不好放肆,就猛灌了一口酒,壓下胸口的燥熱;陳泊聞隻是懶散地倚在沙發上,沒什麽情緒,似乎並沒有受到他們的影響。至於裴忌,他的胸膛在劇烈起伏著,臉上的表情卻很僵硬,他的眼神陰鬱,晦澀,還有一種讓人讀不懂的情緒。他是個懦夫,朋友為了救他,深陷泥潭,而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朋友失足,他是讀書人,他應該要站起來,振臂高唿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裝聾作啞。他的內心很複雜,他怕得罪這群富二代,也怕朋友受傷,兩相侵害取其輕,他得選擇後者,工作是很重要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身體的衝動大於理智,他豁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傅少,你別欺人太甚。”說出這話的時候,他自己都愣了,這不像是他會說出來的話。像是聽到什麽有趣的事情,傅競川抬起眼睛,輕蔑地望著他,“真當覺得自己是救世英雄嗎?”裴忌的臉都白了,身體僵硬了大半。“小律要替你喝酒時,你不出聲,現在酒都喝完了,你才站出來當英雄,你不覺得,自己很好笑嗎?”傅競川放下酒杯,“懦夫。”被看穿了真實意圖,裴忌的臉色很難看,“我隻是在思考。”“那你思考的時間,還挺長的。”傅競川淡聲,顯然是沒有將裴忌放在眼裏,“想了那麽久,也隻敢站在我麵前,罵我一句欺人太甚嗎?你還有什麽本事,都使出來。”這句話徹底激怒裴忌,他目眥欲裂,唿吸都重了幾分,“你……”“怎麽,你想打我嗎?”傅競川用輕佻地目光,看著裴忌。裴忌覷了一眼周遭荷槍實彈的保鏢,他隻是一個讀書人,連點拳腳功夫都不會,在這群保鏢麵前,他就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螻蟻。他默然將手臂垂在褲縫,“沒有,我沒有想打你。”“我們來談一筆交易。”傅競川握著主動權,“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做你的蓋世英雄,帶小律走,我不會攔著你們;第二,你主動跟小律劃清界限,以後不要出現在小律麵前,就當忘了小律這個人。以後,傅家的案子,都交由你負責,這筆買賣,你穩賺不賠,隻要放棄了小律,你就能少走二十年彎路。”江律感覺到渾身上下的沸騰血液,像是被潑了霜,血液都凍住了,他的視線在傅競川與裴忌的臉上打轉著,又將目光停留在裴忌的臉上。裴忌就像是一座雕塑一樣,沒有表情,沒有動作,似乎連唿吸都沒有。小提琴曲又換成了《塞爾達傳說》,這是一部奇幻遊戲的主題曲,故事的內容是玩家從敵人手裏救出塞爾達公主。現在的裴忌,就像是遊戲裏的玩家,江律像是塞爾達公主。選擇權都放在裴忌的手中,隻要他願意,他就能從傅競川這個敵人手中,把“塞爾達公主”救走。但擺在裴忌麵前的交易,過於誘人了。要是能接下傅家的案子,他就會躋身成為荊棘島的第一律師,很有可能,擺脫下等人這個身份。他在猶豫,在糾結。包廂裏的複古座鍾,發出了“嘀嗒嘀嗒”的聲音,時間正在悄然無聲的流逝著,但在場的幾個人,都沒有打破這種氛圍,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所有人都在等待著裴忌的迴答。裴忌像是被抽幹的氣球一樣,頹喪地垂下眼,“傅少,我願意接手傅家的案子。”他選擇似錦前程,放棄了江律。前麵還在信誓旦旦地指責傅競川欺人太甚,但在利益麵前,他選擇了後者,他不要做什麽蓋世英雄,他隻想要功名利祿。聽到這個答案,傅競川沒有意外,他收緊手臂,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江律,“小律,我早就教過你了,在利益麵前,沒有絕對的朋友。”江律明知道這是傅競川設的局,但他還是會覺得心底酸澀。他感覺整個人像是浸在發酵的大缸裏,酸味像是海麵漲潮時一樣洶湧,他的五髒六腑、五官、感知,全都泛著酸。傅競川撚著他的下巴,“你爸不要你,你媽在發瘋時也不要你,裴忌也不要你,沒有人要你。”江律的腦袋很痛,耳邊嗡鳴作響,像是有根錐子,紮入他的耳膜。他知道的,在選擇麵前,他永遠都是被放棄的那一個。江律停頓了好幾秒,他的唿吸凝滯了。就像傅競川說的那樣,父親不要他、母親不要他,朋友也不要他,他眾叛親離,他的身邊隻剩下傅競川了。過了好久,他終於從喉嚨裏,擠出幹巴巴的一句話:“我想迴去了。”“迴去吧。”傅競川覷了一眼裴忌,“反正在這裏也沒意思了。”陳泊聞還想再勸,“這就迴去了?”周興已看了這麽一出大戲,心中澎湃,也陪著笑道:“傅少,這酒都還沒過三巡呢,要不留下來,再喝幾杯?這附近的酒莊還有一瓶screaming eagle cs,我讓他們趕緊送過來。”“不了。”傅競川也沒解釋,“改天我再請大家喝酒。”一聽到下次還有跟傅競川喝酒的機會,周興已笑得合不攏嘴,他從沙發上起來,殷勤地為傅競川把包廂的門打開,“您慢走,改天再聚。”趙馳跟另外一個富二代也站起來,目送傅競川離開包廂,等傅競川走後,他們幾個人才重新坐迴圍合式沙發上,大概是因為鬧了那麽一出,大家的心情都不算好,又聊了一會兒,各自就散開了。經過了這件事,趙馳、周興已都看不上裴忌了,認為裴忌就是個野心勃勃的律師,下次攢局,也絕對不會帶上裴忌。陳泊聞原先就看不上裴忌,這下一來,更覺得裴忌這人登不上台麵了。深夜。黑色的轎車在高架橋上疾馳著,車速飆得很快,這段路限速一百二,但車速卻沒有要降下來的意思。車廂裏的空氣凝滯住了,連唿吸的聲音似乎都能聽得清。江律覺得轎廂裏很悶,他轉開眼,搖下車窗,窗外的霓虹燈落下一片昏黃的光,落進楊樹的罅隙裏。綠化帶裏的大肚蟋蟀、還有不遠處荷塘的黑斑蛙,都在寂寥的環境中,叫嚷著,讓人覺得格外聒噪。他又將車窗搖上來,這時候的傅競川應該不想聽到這種噪音。轎車沿著附近圓山大道的岔路口行駛,駛下高架,又在過道上行駛了十來分鍾,轎車駛向山道,這是迴楓南居的路。轎車駛入別墅,經過一個圓形的雕塑噴泉,再繞到後麵的綠植,最終在客廳門口停了下來。老管家聽到刹車聲,知道是傅競川迴來了,他從客廳走出來,看到傅競川一張陰沉到有些可怖的臉,他不像別的傭人那樣退縮不前,而是照例走過去,在傅競川的腿上,披一條薄毯,“先生,要給您準備夜宵嗎?”“不用。”傅競川迴答得斬釘截鐵,他轉頭,沉默注視著慢吞吞的江律,“走快一點,去樓上。”江律麵色慘白,唿吸停頓了一會,又點點頭,是傅競川要罰他了。今晚他做出那麽出格的事情,傅競川肯定氣壞了,他今晚肯定會很不好受。傅競川讓保姆把酒櫃裏的screaming eagle cs送上二樓,還有一把海馬刀。他將海馬刀的刀片,割開瓶身的金屬薄片,在展開螺旋錐,放在軟木塞上,順時針垂直,將螺旋錐紮入軟木塞裏,把螺旋錐的掛鉤,卡在瓶子的邊緣,再用杠杆原理,把軟木塞拔了出來,他沒有馬上去倒酒,而是留出時間來醒酒。他的眼睛是深邃的,看著江律時,又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意味,“你今晚不是很能耐嗎,還能給裴忌擋酒。”“對不起。”江律不知道說什麽,就隻好道歉了,想用這種方式來平息傅競川的怒火。“既然你那麽喜歡喝酒,那就一次性喝個夠。”傅競川手裏拿著條軟管,“上麵那張嘴喝過了,就換下麵那張嘴喝,一滴都不許漏出來。”江律的麵色發白,唿吸粗重了幾分。第0019章 著迷淩晨四點,傅競川站在窗邊,他的手中端著一杯赤霞珠。酒隻裝到杯口的五分之一,他的手腕翻轉、晃動,裏麵的葡萄酒也跟著蕩漾起來,像是有了生命的湖泊。他將高腳杯抬起來,送到嘴邊,他淺啜了一口,有黑櫻桃的漿果香,還帶著一點草本植物的香,甜度不高,酒體濃鬱飽滿,高單寧,似乎舌尖還彌漫著一點淡淡的薄荷香味。他的喉嚨上下滾動著,突起的喉嚨、性感。聽到浴室的開門聲,他轉過頭,看向江律,問:“還喝酒嗎?”“不、不想喝了。”江律身上裹著浴袍,他的身形頓時僵硬住了,他又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他被傅競川灌了酒,腹部隆起。葡萄酒不斷擠壓著他的髒腑,險些要痙攣了。這是懲罰,他隻有傅競川說停下,他才能從懲罰的枷鎖裏解脫出來,他再也不想經曆了。傅競川也沒再為難他,“去睡覺。”江律如蒙大赦,繃緊的肩膀像是瞬間放鬆下來,他唿出一口氣,快步走上床,掀開被褥,躺床上。他睡到床的最裏側,這是距離傅競川最遠的位置。他又用被褥,把自己裹成蟬蛹,好似隻有這樣,他才會有安全感。傅競川覷了眼角落裏的男人,整個人都快要埋進被褥裏了,隻能隱約看到幾根碎發,“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睡裏麵,睡過來一點,你是記不住嗎?”“對不起。”江律又下意識地道歉,他裹著被褥,不情不願地從角落裏滾到中間,睡在這個位置。傅競川在他身旁躺下來,伸出手臂,摟抱著他的腰,腹部的肚子又變得平坦了,“你在怕我嗎?”“沒有。”江律反駁。“那你躲那麽遠做什麽。”“困了,沒太注意。”江律腦袋都埋在被褥裏,他嗅到了男性荷爾蒙的氣味與獨屬於傅競川身上的味道,是一種令他近乎著迷、癡迷的味道。“別對我撒謊,小律。”傅競川漆黑的眼睛,像是沒有溫度的玻璃珠,冰冷,駭人,又帶著久居上位的威懾力與壓迫感,隻是一道眼神,就足以使人潰不成軍,棄城而逃,“我不喜歡。”後麵的四個字,像是一記重錘一樣,壓垮了最後一根稻草。“對不起。”江律又道歉了,他今晚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可道歉的效果似乎也不太好,傅競川還是不太高興。“我看你除了道歉,就不會說別的話了。”“不是……”江律說著,伶仃細瘦的背脊,好像是兩道顫動著的蝴蝶一樣,透著讓人憐惜的味道。傅競川把人欺負成這樣,他心底並不好受,他的本意,是想給江律教訓,他並不想把人折騰成這樣。他將留在床頭櫃旁邊的那盞燈關掉了,室內陷入一片寂靜,落針可聞,他不耐煩道:“行了,睡覺吧。”江律跟傅競川睡在同一床被褥裏,屬於傅競川的“味道”更為濃烈。他貪戀地嗅了嗅,手指又蜷了起來。他好喜歡傅競川的味道。他往傅競川的胸膛前靠了靠,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眼皮逐漸沉重,在黑暗中,他嗅著傅競川的味道,漸漸地睡著了。-江律又做夢了。他夢到了三年前。-那時候,他已經輟學好幾年了。他在南島區電子廠做兩班倒的工人,工資不算低,一個月的底薪是三千,其他是計件的提成,一個月有七八千塊的薪水。他下了班,又去送外賣,他是臨時工,一次隻能接三單,再加上路況不熟悉,有時候一個小時,隻掙了不到十塊。他最頭疼的是外賣員的保險,每天都要繳三塊錢,那是他一頓的早餐錢。他長時間沒有休息,體力透支,在送外賣的路上病倒了,被同行的外賣員送去醫院急診,四百塊錢的救護車費,還有掛瓶、藥品的錢,總共花了他一千多塊。他坐在醫院冰冷的金屬椅上,心裏想著,要不還是死了吧。他痛苦地蜷著身體,雙眼空洞,是對生活壓垮的絕望。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與藥水混雜的氣味,耳邊是醫院器械在操作的聲音,還有病人與家屬唿嘯而來的哭聲。他睜開眼睛,拔掉針管,跌跌撞撞地走出醫院,血水順著血管裏流淌出來,像是猙獰的吞金獸。他站在醫院空曠寂靜的門口,在紅牆上,看到一排密密麻麻的廣告紙,有富婆的重金生子廣告,有賣腎的廣告,還有提供特殊服務的情色廣告,他在一眾廣告中,看到一張泛黃的、皺巴巴的、不太起眼的廣告紙。那是拳場的廣告紙搏擊、奮鬥,高額提成。簡單地幾個字,上麵的電話,在時間的沉澱下,廣告紙上麵的電話,都變得模糊不清了。但這不重要,江律還是憑借著這張廣告紙,找到南島區的地下拳場。他在地下拳場,認識了肥仔。肥仔問他會打架嗎,他說會,肥仔又給他介紹這裏的規則,在地下拳場打黑拳,打死人都沒人管的,肥仔問他怕嗎,他說不怕。他不怕死,但他很怕沒有卡裏冰冷的餘額。他來拳場打一場比賽時,樣子很難看,鼻青臉腫的,渾身沒一塊好肉,但他拿到了六千的提成,這對他來說是一筆很客觀的收入。但對於拳手來說,醫藥費可能都得花掉大半。他沒舍得去醫院看病,就去附近的小診所,找醫生開了止痛藥,還順便買了一瓶跌打損傷的活絡油,醫生是建議他用雲南白藥的噴霧劑,說這個效果好點,但他覺得價格貴,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醫生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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