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畫麵持續變化,一幀一幕像是在撕扯著晏淮,那些跳躍的記憶,毫無章法,讓晏淮覺得陌生而又熟悉。


    “他站起來了,母親,弟弟站起來了!”


    院子裏,晏母坐在秋千上,雙腿晃蕩著,聽到晏淮的唿喊聲,急忙跑到兩兄弟麵前,隻見九個多月的孩子抓著晏淮的手,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站起來,沒一會兒又摔倒地上。


    晏母迅速抱起孩子,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高興。


    晏淮抬著腦袋,他覺得他的弟弟很棒。


    雖然有的時候真的很愛哭,但是母親說他小時候也是這樣的,不過晏淮不信,他是一個堅強的孩子,才不愛哭鼻子呢。


    一定是母親怕他笑話弟弟,才這樣說的。


    “什麽事啊,這般高興?”


    一名男子闖進晏淮的視線,身姿挺拔,眉眼修長舒朗,神采奕奕的容顏上掛著和煦的笑容,看上去很柔和,隻是那眼中的神采卻堅韌無比。


    他走到晏母身邊,環住晏母的腰,指尖滑過嬰孩的臉頰,低眉瞧向晏淮,“絮兒今日的課業可完成了?”


    晏淮:“完成了,爹爹想知道方才我和母親在笑什麽嗎?”


    “哦?”男子抱起晏淮,他的懷抱十分溫暖,笑著說,“那絮兒告訴爹爹,好不好?”


    晏淮趴在他的肩頭,附在他的耳邊,神神秘秘地,“不告訴爹爹。”


    說完,還衝著晏母眨眨眼睛,調皮極了,“母親也別告訴爹爹。”


    “我們的絮兒今日不乖了。”


    男子捏了捏他的臉蛋,話雖是這般說的,可那語氣中的寵溺卻是快溢出來了。


    晏淮眼眸微動,看向晏母,“母親,絮兒不乖嗎?”


    “乖,”晏母輕輕蹭了蹭他的鼻子,“我們絮兒最乖了,不理你爹爹,他就愛說瞎話。”


    男子一聽便不樂意,用肩膀碰了下晏母,佯裝委屈,“你怎麽還幫著孩子說話呢。”


    “不然幫你嗎?”


    “嗬嗬嗬……”


    突然,一陣笑聲從晏母懷中傳出,嬰孩笑得開懷,拍著手,小臉都快擰到一起了,三人看著,紛紛笑了起來。


    “我家淵兒也覺得母親說得對,所以才笑得這般開心,對不對啊。”


    晏母舉起孩子,男子一臉無奈地搖搖頭,“你別教壞了孩子。”


    晏母撇撇嘴,“孩子都是我生的,你有意見嗎?”


    “沒有沒有。”


    “爹爹是個膽小鬼。”


    晏淮在男子懷中笑著,場麵十分溫馨。


    迴憶裏的故事縱使美好,可風吹葉落,便遮住了溫馨,再憶起,早已麵目全非。


    晏淮的眼淚順著臉頰緩緩落下,本是歡快的記憶卻如同利刃,紮進晏淮的心裏。


    君岐寒看著心疼,擦幹他臉上的淚水,又試著喚了晏淮幾聲。


    一直到黑夜慢慢降臨,燭火和月光籠罩了宣室殿,君岐寒依舊如白天那般坐在那,握著晏淮的手,桌上是已經放涼的食物。


    晏淮在昏迷中落了一次又一次淚,最後歸於平靜,像是睡著了一般。


    突然,手中傳來了冰涼的觸碰感,君岐寒猛地睜開雙眼,便瞧見晏淮正在緩緩睜開雙眼。


    “阿絮。”


    他喚了聲晏淮的名字,晏淮雙眼放空,眼中沒有任何神采,就像是一具人偶,呆呆地看著床頂。


    晏淮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處理那些記憶,像是迷途的人,找不到歸路,痛楚如潮水般在他心中久經不息,臉色蒼白。


    他突然坐起來,想將心中所有翻滾的苦吐出來,他喜歡甜,一點也不喜歡這些苦味,可這些東西怎樣都吐不出來,生生卡在咽喉處,徒留他一口苦澀。


    他蜷縮起自己的身子,不明白這是為什麽,明明都是那麽溫馨的記憶,他會覺得這樣難受,他有些懷念那個堅實而溫暖的懷抱,不管是開心和難受,那個人都會用力抱住他。


    驀然,身體被人抱住,溫熱感席卷而來。


    晏淮難受,君岐寒也難受,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君岐寒心如刀割。


    他抱住晏淮,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他聽見晏淮嘶啞的聲音說“我難受”。


    君岐寒沒再問他發生了什麽或是想到了什麽,隻是輕聲說:“我知道,我陪著你,你如果想說,我就聽你說,如果不想說,我就這樣抱著你、陪著你,到你不難受為止。”


    “你要一直陪著我嗎?”


    像是在問君岐寒,又不像,晏淮的眼神依舊空洞,像是失去了生機一般。


    君岐寒:“嗯,一直陪著你。”


    他同晏淮一起難受,他所有的反應都落到君岐寒的眼中,就像淩遲一般。


    早知如此就說個謊了,一點點實話也不要告訴他。


    突然,君岐寒手上感受到了冰涼,一滴滴淚水落到他的手上,再滑落到被褥上,浸濕了被褥。


    是晏淮哭了,沒有一點聲音,就這樣無聲地哭著,撕心裂肺。


    晏淮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在君岐寒那個迴答說出來的時候,就忍不住想哭,他忍了一會兒,但還是沒忍住。


    他想將心中的難受發泄出去,也許講給君岐寒聽會好一些,於是,他說:“那個人同你一樣,有堅實而溫暖的懷抱,我喜歡讓他抱著我,然後舉起來,他時常督促我的課業,卻從未責罰過我。”


    君岐寒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晏淮自顧自說著:“我還有個弟弟,他很乖。”


    那段缺失的記憶裏沒有關於兄長的記憶,所以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兄長。


    “雖然不是妹妹,可我很喜歡他,他很可愛。”


    母親說弟弟小時候和他小時候很像,也許長大後他們會被錯認成雙生子。


    母親還說,幸好他們倆個沒有繼承到爹爹的相貌,那樣就不俊了。


    可是母親說的是假話,爹爹也很英俊,母親總愛調侃父親,而父親則會無奈而又寵溺地笑著,從不會對母親急言令色。


    晏淮:“所以,我本該有一個美好、溫馨的家。”


    他的語氣很平靜,好似在簡簡單單地陳述這個事實,如果忽視掉他顫抖的手。


    他沒有詢問君岐寒是不是早已知道這些,因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


    也沒有詢問那些他沒想起來的背後的原因以及他的身世,因為那些美好的迴憶已經讓他難受,他此刻無暇顧及。


    他趴在君岐寒耳邊,嘶啞著聲音,問:“為何從未想過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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