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他怎麽走了?不……”


    ……不裝了?


    身後已經再有朝臣走了過來,蕭爭沒將後半句話說出口,但滿心的疑惑都在眼神裏。


    藍慕瑾看了看稀稀落落朝著議政殿走的官員,並沒有刻意避開誰,平聲開口做了解釋。


    “楊尚書本來兒女雙全,但他書香世家兒子卻向往戎馬,不聽父親極力勸阻一意孤行,入了軍營。”


    “本想遠赴邊關證明自己是能扛的起刀槍,卻在入軍沒多久一次剿匪患中喪生。”


    “白發人送黑發人,父皇感念楊大人兩代忠心又中年喪子,在吏部尚書職權上例外賜下了廷尉的權利,可監督官員貪腐,是泱朝唯一一個雙官職的朝臣。”


    “對他過於執拗的性子也盡量視而不見,給予寬容。”


    寥寥幾句解釋而已,卻簡略的覆蓋了兩代人隱藏在歲月裏的辛酸。


    蕭爭本還沒有那麽大的愧意,此時默默看著那遠去的老頭身影。


    驀然覺得竟然看出了那麽些老邁。


    有那麽點難受了。


    楊懷誌此時已經邁上了石階,被蕭爭一句老頭子仿佛瞬間拉迴了過去,他那倔強的獨子,個性也是隨了他自己。


    爭吵時總是一口一個老頭子的稱喚。


    空氣中仿佛都已經彌漫著蕭索的味道,那是縈繞在每個人心頭即將迅速蔓延的災荒。


    楊懷誌此時多希望,這性格跳脫不遵常理的蕭侍郎能再說出什麽與眾不同的言語。


    是否能在這早已命定的災禍中,還有哪怕一絲希望能給苦難中的百姓一條生路。


    跟楊尚書同樣想法的不止一人。


    多少朝臣都在因為日前在朝堂貶低蕭爭,阻礙提前搶糧而釀成了如今的損失而多少生出了幾分懊惱。


    或許天災並不得人算,他們當初的想法也並沒有錯處。


    可如今蝗蟲過境,多少百姓都已經活在了水深火熱之中。


    也就仿若當初那些字字鏗鏘之言,猶如利刃戳在了別人的命門上。


    議政殿靜謐無聲,無人在此時開口談論,也僅僅時不時將視線投向太子方向。


    太子身為儲君,轄地損失過大,今日若是不能在朝堂上尋出個盡快解決的法子,恐怕也托不住將要發生的大禍。


    而四皇子因為提前做了安排損失還不算太大,十萬火急的還有三皇子離世後轄地還未做安排,此次也因為沒有妥善顧全而遭了大災。


    沒有主心骨最能鬆散人心,聽說還未到食不果腹的地步,三皇子原先管轄的地域卻已經傳出了暴亂的消息。


    眾人心中都明了,本身三殿下的管轄大有可能是要落到六皇子的頭上,可如今這個境況。


    連年長的儲君太子都焦頭爛額,更別說年幼的六皇子要如何接的了手,陛下定然還要三思安排。


    一夕之間更多視線就落到了五皇子和二皇子的方向。


    聽說五皇子在作物長成之前就已經提前有了預料,曾增派人手帶著奇怪的工具給作物植被用藥防治害蟲。


    以至於到如今幾乎沒有明顯大量損失。


    迄今為止唯一算是沒受多大影響。


    這個消息一經廣傳,對於蕭爭能得天子親封四品,就有了更多的猜測。


    看來這蕭侍郎果真早有功勞。


    至於二殿下的轄地多在水地,蝗災並未波及,可也因確實雨水不多導致產量略有減少。


    百姓溫飽還是能保證的。


    也不知,這份正在亂騰的爛攤子陛下會指派給誰。


    任由大殿當中人心各異,蕭爭隻略顯恍神的依舊處於末尾角落,對於周圍同僚的問號也顯得平淡。


    當天子處在龍椅前眾臣齊刷刷的參拜下去,蕭爭才遲遲迴神跟著行了禮,果然帝王率先詢問的便是太子。


    “懷頌,可有對策?”


    這是帝王第一次當著文武百官直接稱喚太子名諱。


    卻更加使得太子肩上的壓力仿佛沉重如巨石山巒,執手行禮眉目緊繃。


    “兒臣,兒臣已將私庫舍下,盼能緩解燃眉一二。”


    “當務之急還是穩定民心,以防發生不必要的暴亂,兒臣願出城前往轄地安撫災民。”


    太子的話落,議政殿內依舊是落針可聞。


    這恐怕已經是迄今為止唯一能盡快見成效的做法,儲君親自前往受災地。


    那各地百姓好歹心裏是存著希望的。


    隻要還有希望,便能殷殷期盼著等待。


    “那便去吧,戶部將國庫清點。”


    似乎早就料到了太子除此之外並無他法,皇帝眼眸沉寂,聲量低緩。


    戶部當即應下,但國庫並不是取之不盡,即便是賑災也要量力而行。


    何況除了太子還有三皇子轄地的隱患同樣需要支援。


    “陛下,三殿下那邊……”


    有人提及起來,殿內再次陷入了片刻的靜謐,向來運籌帷幄的天子恍似也被當前情形困擾多日。


    那無計可施已經受災發生暴亂的轄地,思慮再三他是不想此時交於六皇子。


    可若是許給了老五或老二任何一人,既是許了,等這昏天暗地的災難總有一日過去,哪還有再收迴來的道理。


    總而言之,帝王不能讓任何一個皇子權力過大,超出掌控範圍。


    眾朝臣就那麽眼巴巴的看著天子垂眸沉默不語,整個朝堂的主心骨都動搖不安。


    恰在此時,蕭爭從天子的猶疑中將那丁點的私心完全壓藏到了心底,毅然決然的邁步出了人群。


    掀起官袍下擺遠遠跪在了龍案能目之所及的地方。


    膝下跪的是嫣紅的長毯,鋪落的是才著身的官服。


    他一個新上任的四品侍郎,目空一切視線叩拜在了當前。


    “啟稟陛下。”


    “微臣有稟啟奏。”


    蕭爭明朗卻略顯低沉的少年音落,不僅帝王抬起了視線,更是皇子百官的目光都轉而盯到了他身上。


    藍長憶微微蹙眉有些不解,掃了藍慕瑾一眼發現他沒有任何詫異。


    看來是兩人早已經商定好的。


    連四皇子都隻是遠遠望著蕭爭肩背直挺的跪在那,心裏也沒了當初那高高低低起伏的波瀾。


    莫名就有了些信任。


    原本藍望離認為蕭爭是個愚笨單純的,可如今卻十分確信,對方心裏對任何事都有著自己的見解。


    他沉沉歎了口氣,在北離和蕭爭之間的偏向不停的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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