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遠,我們是不是該分房睡了?”


    彼時是夜,塗山遠正在給白景初洗漱,聞言也沒停手,隻漫不經心地問道:“為何突然這麽問?可是我有哪裏對你不好?”


    白景初望著眼前的塗山遠,隻見後者半跪在地,手裏握著他的腳踝,細致地為他清洗。堂堂青丘狐帝,竟親自伺候他起居,想想都覺不可思議。


    “……沒有,你哪哪都好。”


    從前他還小,沒覺得有什麽。如今他長大了,知道禮義廉恥。他與塗山遠既不是父子、亦不是兄弟,卻成日同吃同睡。他有手有腳能自己照顧自己,塗山遠非要親自操持他的一切。以至於青丘中開始盛傳一些奇怪的謠言。


    “我已經長大了,能自己照顧自己。再和你住在一起,恐敗壞你的名聲。”


    塗山遠終於抬頭望著他:“旁人愛怎麽說就怎麽說,我沒什麽名聲敗可言。歲安大可不必擔心我名聲受損。”


    白景初抓著衣角,別過頭,磕磕巴巴地說道:“……可你是青丘狐帝,總歸有一天要設立後宮延綿子嗣。旁人卻說你我在搞斷袖,這著實有些不妥……”


    “確實不妥。”塗山遠附議地點點頭,他取錦布將白景初腳上水漬輕輕擦拭幹淨,再將雙手放入另一盆放了花瓣的清水中清洗:“我從未說過將後要設立後宮延綿子嗣,看來是某些人太閑,嘴碎到我們歲安耳邊了。”


    白景初忙道:“他們沒有壞心,你莫要怪罪於他們。”


    塗山遠笑了笑,沒說同意或不同意。他洗完雙手,起身坐在白景初身側,揪著初始那件事問道:“歲安當真想與我分房睡?”


    白景初轉頭看向他,銀白的發,碧玉般的綠眸,肌膚光潔無瑕疵。那雙美麗的狐狸眼自帶一股子魅惑,每每與他對視,都仿佛要被勾魂攝魄。


    早在連璟涅盤後,塗山遠便徹底舍棄了那具身體,他不願自己一直以殘缺的一麵示人,更擔心自己獨眼又斷指的模樣嚇著如今的白景初。


    誠然,如今他模樣是嚇不著白景初了,因容貌陰柔華美,且眼中時刻流露的款款深情,反而叫白景初愈發不敢與他對視。此刻,想到那些不好的傳言,白景初別過腦袋,用自己才能聽見的細小聲音說道:“……是。”


    塗山遠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側臉:“不怕黑嗎?”


    許是上輩子總被被陰影籠罩,這輩子的白景初很是害怕黑夜。小時候若一覺醒來發現周圍漆黑一片,會不安與哭鬧。哪怕如今十四歲了,置身黑夜中仍會下意識抓緊身側之物,且渾身顫抖。


    眼下提及黑夜,白景初臉色肉眼可見地泛了白:“……怕,但我會努力克服。”


    塗山遠手一揮,屋內的燭火驟滅,房中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白景初立刻發出一聲尖叫,細長的手指緊緊抓住塗山遠的手臂:“點燈!快點燈!求你了阿遠,我怕!”


    他語氣驚慌,攥著塗山遠手臂的那隻手亦顫抖不停,話至尾聲隱隱聽出一絲哭腔。塗山遠心口一痛,立即抬手將屋內恢複原狀。


    屋內複明的那一刻,白景初臉上已布滿淚痕,他眼尾泛紅,低聲抽泣著,看得塗山遠一顆心都仿佛要碎了。


    塗山遠極其克製地擁著他的肩背,生怕忽然將他用力摁入懷會令他更是害怕。另一隻手則替他抹去臉上淚痕,輕歎:“……歲安,承認吧,你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


    “有些事,不是我不肯告訴你。而是你眼下還小,不適宜接觸那些。最多再過三年,待你成人禮那日,我再將心裏話半句不瞞地說與你聽。隻希望到那時,你別再害怕地躲著我就成。”


    白景初聞言,抽泣聲漸漸弱了下去。他抬起微紅的眼眸,凝著塗山遠的眼,喃喃道:“隻需要再等三年嗎……?那我……再等等就是了。”


    察覺眼眶還有些濕意,他忙伸手胡亂擦了擦,頗有些尷尬地說:“你別嫌棄我膽小……”


    別嫌棄他。


    塗山遠忽而憶起數年前那個清晨,連璟靠在他懷中,哭著求他別嫌棄他髒。


    殘酷的現實磨平了那一身傲骨,看似堅韌的外殼早已千瘡百孔,堅強如他,亦會卑微絕望到如此。


    那時的自己,仿佛有千萬柄劍在心上來迴穿插,痛得難以唿吸。


    他伸手撫摸白景初稚嫩的臉龐,用最隨意的口吻,說出了最刻骨銘心的話:“歲安不膽小,我膽子才小。你若離開我身邊,我會死的。”


    這輩子的你,可以害怕,可以哭泣。唯獨不能自卑。


    你該是驕傲的靈族小公子,生來備受萬人擁戴。


    我不能再失去你,所以我自私地以愛之名,將你困在為你編織的情網之中。


    我會等你慢慢長大,許你三川湖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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