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墨晗的猜測是對的。


    自吞下那顆藥丸起,心口便偶有悶痛之感,且他發現離連璟越近痛感越甚。


    晨起上朝時他站立難安,隻因連璟就站在他左側五步處。連璟不興穿什麽太子服,多是怎麽舒適怎麽來。這日他穿得絳紫長袍,深色束腰,下懸青玉與那片從未換過的孔雀尾羽,是霧雲山那日所見的裝束。


    熹微晨光落在其臉上身上,折射出夢幻瑩潤的光澤,仿佛歲月靜好。


    墨晗頓時忘卻了疼痛,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連上方妖皇連晟在說些什麽亦聽不清了。直到連璟察覺到視線轉頭看了過來——四目相對,連璟眯了眯眼眸,對他勾唇淺淺一笑。


    那抹笑如初冬的暖陽,融化了冰霜照亮了昏暗的一角。


    墨晗心下既窘迫又竊喜,不料下一刻一股鑽心的劇痛自身上傳來。那股痛險些痛得他叫喊出聲,他明白這是連璟暗中給他施加的懲戒,怪隻怪自己被其美好的假象迷了眼。介於在妖皇殿隻得微微躬身咬牙暗撐,同時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滾落。


    旁側的連璟則滿臉戲謔地看著他的糗態。


    “墨愛卿臉色怎如此之差?”妖皇連晟發現墨晗臉色蒼白,問道。


    墨晗想迴話,可現下正被噬心之痛折磨,難以啟齒,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痛叫。


    眼下陷入兩難,墨晗想著還是莫對陛下不敬先迴話再說,豈料那廂連璟忽然開口:


    “迴父皇,許是風炎山一戰墨護法舊傷未愈才會如此。”


    連晟聽罷,果斷擺了擺手:“既如此,墨愛卿便先行退下迴去休養吧。”


    不知是不是連璟暗中調和,恰是此時疼痛稍有緩解,墨晗立即躬身行禮,聲調嘶啞:“……多謝陛下,臣告退。”


    待墨晗轉身離去,連晟又道:“諸位愛卿若是無事啟奏,便退朝吧。”


    “臣等告退——”


    當眾臣散得七七八八,上座的連晟忽道:“璟兒,你留下。”


    人群中那抹絳紫的背影頓了頓,迴過身來麵上揚起一抹虛假的笑:“……是,父皇。”


    …………


    墨晗迴到自己的居所時險些一個踉蹌摔倒,方才的痛教他眼前發黑腿腳脫力臨近昏厥,現迴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遠離連璟後痛感果然消退,但他明白這隻是暫時的,將後上朝日日麵對連璟皆會如此,還有其所言的“每逢三日便要尋他拿解藥”。默默一算,距服毒起今日恰巧是第三日,等會兒該去丹陽殿向其討要了。


    隻是今日他不巧“冒犯”了那位,亦不知那位還肯不肯給解藥。


    墨晗在自己居所磨蹭了兩個時辰,最後還是履約去往丹陽。途中他想了一堆如何道歉的措辭,不料剛踏入殿,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不詳的預感徒然升起,墨晗快步往內部走去,轉角處撞見眼前這一幕:連璟臉色蒼白如雪、衣衫淩亂地躺在矮榻之上,兩名妖仆正為他清理傷勢,身側是一桶被血染得鮮紅的藥湯。


    如此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墨晗立時明白前不久發生了什麽。


    這次不僅身上有傷,左手臂還被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顯然是折了。墨晗看得心間隱隱作痛,先前想好道歉的措辭都忘卻於腦後,快步走向矮榻。


    兩名妖仆對他的突然出現還頗為驚訝:“護法大人,您是何時來的丹陽殿?”


    “剛來。”


    墨晗簡明扼要地答道,那廂連璟擰著眉動了動眼睫,卻沒睜眼。隻見他泛白的薄唇翕動,淡淡言道:


    “書閣第三層第四本書後,自己去拿。一次隻能一顆,反之必死無疑。”


    刻意加重的語調也難掩虛弱的根本。


    墨晗心緒如麻,沉聲道:“臣此次前來並非隻為取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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