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不再說話,給所有人一個緩衝的時間。


    “我們死了,又活過來了?”在場唯一的女性自言自語著,她還沒有抓住信息的重點。


    “不死!oh,god!”外國人感到很興奮,“永生”無論對誰都是個很有吸引力的詞匯。


    真實界的本地人——遺忘了自己的那個人並沒有對努爾的話做出反應,也許是沒有興趣,也許是他並沒理解。


    陳常安清楚這番話的信息量,也對記憶的負重有親身體驗。


    “嗬嗬,對靈魂的考驗嗎?還蠻有趣的。”


    戴眼鏡的男人笑了笑,他與別人的關注點不同,他更在乎地是“記憶”二字。


    努爾心滿意足地看著眾人的反應,也許是想到了自己曾經的青澀歲月。


    “快要到地方了,我最後再交代幾句,希望大家記清楚。”


    木筏上並無人劃槳,卻自然而然地朝著某個方向前進,航向上有一個島嶼,那就是他們的目的地——審判司。


    “真實界與現實界不同,這裏的生活光怪陸離,你腦海中的任何形象在這裏都有所映射,我們這次來到的地方,叫做冥界,是審判已死之人的地方,我們即將前往審判司,十位冥王將輪流審判我們的罪責。”


    “但,大家要記住,我們在這裏的身份不是自己,而是腦中的另一份記憶,身體也屬於那另一份記憶。因此,我們的罪責,並不屬於我們,而是這身體的罪責。”


    “大家要記得最關鍵的一點:在真實界,你一定要記得自己是誰,但在這裏的世界中,你永遠不能是你自己。”


    “這也是我所在的組織——‘方舟’的信條。”


    陳常安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也記下了他們的信條。


    所有人都在消化努爾話裏的內容,唯有眼鏡男人不屑地笑了笑。


    談話不如經曆,隨著“砰”地一聲,木筏撞擊在審判司所在的島嶼,與之同時抵達的還有無數艘滿載的木筏。


    努爾提醒道:“大家在這裏就不要再提與現實界相關的內容了,如果讓原住民意識覺醒,會很麻煩,就要提高對應世界的危險等級了。”


    陳常安扭頭看向木筏上的那名原住民,他正在四處張望,貌似沒有聽到努爾的發言。


    “努爾有種能力,能讓特定的人無法聽見他說話?所以他才有恃無恐,直到現在才提醒大家。”


    “嗯。”


    眾人裏隻有那名女性迴應了他,其餘人都被這座島上的景象所震驚。


    這裏的確是座島,但與此同時,這裏也是一座無比龐大的宮殿,這座宮殿沒有牆壁,近百根十人粗的石柱圍成一圈,組成宮殿的外圍,也就是眾人才剛抵達的部分。


    他們即將前進的方向是一片森林,每一棵樹木都有百人高,頂天立地,而森林中藏著一雙雙眼睛,閃爍著幽藍色的光,如同鬼火般。


    而更奇特地是,這些樹木上的樹葉都是楓葉一樣的紅色,鮮紅的,血紅的。


    “這裏是冥界的第一層,名為‘誠實’審判司。”


    努爾帶著眾人沿著森林中的小徑前進,他雖然穿著黑袍的使者服裝,可陳常安越看越像導遊。


    努爾走在最前麵,跟在後邊的是眼鏡男人,再之後是外國友人,陳常安與膽小女生隨後,最後是東張西望的原住民和從未說過話的男人。


    “這裏好黑,有點可怕。”隊伍裏的女性小聲說著,她的身子往陳常安這邊靠了靠,似乎想抱團取暖。


    陳常安往右側挪了一步。


    “你看林子裏有好多影子,好恐怖啊。”那女生又往陳常安這邊靠了靠,她的聲音嬌裏嬌氣的,好像在撒嬌。


    陳常安又向著右邊挪了一步,他的視野已經可以越過最前方的努爾了,這說明他已經偏出隊伍了。


    不知為何,那女生似乎黏上了陳常安,她又想貼過來,她抬起頭看著陳常安,張嘴想說些什麽,可話還沒說出口,尖叫聲先傳了出來。


    “啊!!!你……你後邊,有個鬼!”


    她的尖叫是個再好不過的提醒,隊伍裏的其餘人都向陳常安身後投去目光。


    在陳常安的背後,漂浮著一個麵無血色的男鬼,他的嘴巴張的老大。


    目光下移,可以發現一截舌頭,那節舌頭下方穿著一條纖細繩索,繩索下分成數份,分別捆著心髒,肺,脾胃,腸子,這些器官還連著男鬼的身體,血肉和筋塞滿了他的嘴巴,他的嘴巴被迫張開。


    他的人形到底如何,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這副模樣把除了努爾外的所有人都嚇到了,那原住民更是直接幹嘔起來,女人捂著自己的雙眼,連眼鏡男也吞了口唾沫。


    除了陳常安,不是他淡定,而是他不敢迴頭,電影裏這種情節迴頭的人,小部分要被嚇個半死,剩下的都是直接死。


    一瞬間,他有了暴露自身能力的衝動,這裏是真實界,他能調動大部分木生的能力。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和努爾撞在一起,他還不能暴露底牌,真實界的水有多深他並不了解,他不能確定努爾在這裏的目的。


    努爾饒有興趣地看著陳常安,他在想是要幫忙解圍,還是看看這家夥的底細。


    “別動,別動,oh,醜陋的家夥。”外國友人開口道。


    陳常安老實地按兵不動,他仗著自己恢複的能力並不怕先受傷害,他能耗得起。


    “慢慢走迴來就可以了,這些是普通的鬼魂,不具有攻擊性,他們也是我們這樣坐木筏過來的人,不過是經過審判後,被留在了這裏。”


    努爾見陳常安並沒異常地反應,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


    陳常安聽話地小心翼翼地走迴隊伍,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抖到不行,剛剛歸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露麵的男鬼並沒有任何舉動,隻是呆呆地看著這群新來的人。


    “他們之前,也和我們一樣?我們也會變成他們這樣子嗎?”


    女生的音調顫抖,聲音裏含著哭腔。


    “看我們各自的‘罪’了。”努爾答道。


    經過這個小插曲後,一行人短暫休息片刻,繼續前進。


    周邊的鬼越來越多,全都圍在道路兩旁,不靠近,也不遠離,似乎隻是想看個熱鬧。


    自打遇鬼事件過去後,大家對於邊上的鬼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們的樣子都一樣,不去看都沒差。


    隊伍的氣氛迴暖了些,竟然還出現了些歡聲笑語。


    “哈哈哈,你真風趣。”


    “遇見你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哪個男人都會想呈現自己最好的一麵。”


    陳常安看著前方互相打趣的外國人和那女生,不知該說什麽好。


    遇鬼後,那女生不再纏著陳常安,轉而去粘著外國人,而外國人可不像陳常安這樣冷淡,他可謂是來者不拒,很快兩人就聊了起來。


    “我們快到了,你們將會接受第一位冥王的審判,對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無法幫助你們,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不要害怕,一定要活著進入下一層。”


    隨著努爾這番話說完,他向前邁出一步,憑空消失在森林中。


    眼鏡男沒有絲毫猶豫,也是向前一步,同樣隱去蹤影。


    “他,他們去哪兒了?”那女孩子小聲問道。


    “wow,魔法,哈哈,開個玩笑,跟上去準沒錯。”外國友人也邁步離開。


    女人見外國人離開,暗罵了一句,也跟了上去。


    在場隻剩下陳常安,原住民,以及那從未開過口的男人。


    “為什麽努爾始終沒有為我們介紹這層審判的具體審判內容呢?”


    陳常安暗暗嘀咕兩聲,見幾人都已離去,無奈邁步。


    “冥界使者的職責是引路並阻止任何生靈逃離,一旦泄露任何審判相關內容,立即下十層,經受十層審判罪並罰。”


    聽到這番話,陳常安迴過頭,他驚訝地發現,這話是從原住民的口中說出的。


    “你對冥界很清楚?”


    那原住民激動道:“清楚,我非常清楚,甚至我敢說,世界上沒人比我更清楚,我趙九研究這東西研究了一輩子,受盡嘲諷與冷眼,而現在,我終於親身來到冥界。”


    原住民之所以成為原住民,就是因為這冥界本就是屬於他們世界的一部分,他有資料可查倒也不足為奇。


    陳常安想通了關節,問道:“你不害怕?我們可是要經受審判?”


    原住民自信地指了下身後森林中那一具具鬼身,見那些鬼望過來,又畏懼地放下了手指。


    “這裏是冥界的第一道審判,‘誠實審判’,凡有油嘴滑舌、說謊騙人、挑撥離間、誹謗害人者,皆要在此承受拔舌之苦,也就是後邊那些鬼的樣子。


    而我從沒有撒過謊,我的一生都投入在對冥界的研究中,自然不害怕。


    我反倒有些期待,據說冥界的第一位大王……”


    原住民滔滔不絕,陳常安一字一句地聽著,迴想自己這具身體是否曾有罪責。


    沒人注意到,那名從未開口的男人眼裏流露的悲傷。


    厲風吹過,林中樹葉隨風而動,發出啪嗒啪嗒的撞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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