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哀默處,沒有表麵上歇斯底裏的爆發,才是徹底的絕望。從此之後,文麗憋著一口氣,不管在什麽場合,再也沒有理睬過李尋安。李尋安在家如日如年,屋漏偏逢連夜雨,工作上也糟心至極。他寫的“元旦獻詞”被秘書處退了迴來,辦公室主任沒給他一點情麵,直接連諷帶刺地說:“你都寫了些什麽呀?耍個性也不是這麽耍的嘛!這樣的獻詞有模版,換個年份,填上數字好了。年輕人,我知道你文筆好,但要用對地方。對了,我們做人呐,還是實在點、低調點為好,標新立異,越貪功越會摔跤。李副主任,我是為你好,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哦!”


    李尋安從來清高,被退稿已屬奇恥大辱,幾時被領導如此蔑視過?他立即想到了麻長河曾經的一句忠告:你好自為之啊!尤其是秘書處的工作,必須低頭哈腰的,違心的事常有,躲都躲不開的哦!你習慣清高抬頭,會感到孤獨的!


    他至此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過,本性難移,李尋安就脾氣複發,再次沒把領導放在眼裏,對主任說:“那你另請高明吧!”


    這個梁子,李尋安還沒去秘書處真正上任,便與直接領導結上了。


    在家裏,與文麗相處地一地雞毛,就差去民政局這一步了。李尋安心裏明白,隻要自己開離婚這個口,文麗絕對不會反對。


    在工作單位,與領導結了怨,以後哪有好果子吃?李尋安有前車之鑒,得罪了小小的丁凱華,自己去部裏便是人見人躲的瘟神。


    家憂外患之下的李尋安,書房成為了他避世的尋夢園。


    李尋安在書房內靜坐冥想了三個晚上,王薈的身影,突然跳進了他的腦海。


    王薈的影子,附帶出來的是複華集團派遣幹部援疆的政策。終於,李尋安如蒙大赦。他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頓時找到了脫困避世的辦法,可謂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報名援疆,在李尋安的心裏,不得不說,是一個絕佳的避世良藥。於是,就在第二天,他立即向組織部遞交了援疆申請。


    謝明楚得知李尋安報名援疆,一時大感意外,猜不透李尋安的心思,當即召見李尋安。


    麵對器重且直接提拔自己的領導,李尋安吃多塹長一智,他總算是學乖了,對謝明楚隻字沒提自己麵臨的婚姻狀態,也沒有說一句秘書出領導的壞話,哪怕是暗藏牢騷的怨言,均沒多說一句,而是滿臉的誠懇,發表了一通心懷邊疆建設,走出複華更是為了迴來報效複華的慷慨演說。


    事實是,謝明楚已經了解到李尋安為“元旦獻詞”罷筆的經過,但見李尋安說得如此的理直氣壯,不由得暗暗點頭,這個書呆子總算開竅了,放他出去曆練幾年迴來,領導能力何愁不會更加成熟!正因此,謝明楚跟他說:“我給你三年時間去鍛煉。好好幹,不要丟了我們複華的臉。”


    也許,這是謝明楚沒有承諾的承諾,她要李尋安不丟複華的臉,更像是在說,不要丟了她的臉。


    李尋安走出謝明楚的辦公室,可卻怎麽也笑不出來。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曾經多麽鄙視的話,今天會說得臉不紅心不跳。不過,他仍然感到幸運,搭上了一年一度的援疆末班車,何嚐不是最好的解脫?


    他暗暗歎了口氣,與文麗解決不了想離又不忍心離婚的現實問題,是逃避,更是解脫。


    李尋安即將援疆一事很快傳開了。


    夏薇然第一個找到李尋安,既像是開玩笑,又像是認真的樣子,拍著他的手臂說:“老代哥!你能帶秘書嗎?”


    李尋安笑道:“你想得出的!給你吃顆定心丸。謝總答應了,我走後,你就是重整雜誌的召集人。好好幹啊!以後不要再咋咋唿唿的,給人家留點好印象。”


    夏薇然嘻嘻一笑說:“你說什麽都對,永遠正確,我願一切唯命是從。”她的目的達到了,就此大笑而去。


    第二個找李尋安的人是薛靜。她打電話告訴李尋安,律師資格得以通過考核,現在已經成為正式的律師了:“怎麽樣?替我高興嗎?晚上我請你喝一杯,一起慶祝一下吧。”


    李尋安隻是嘴上表示了慶祝,卻婉言拒絕了她的約請。薛靜的意思,李尋安怎會不懂?但他沒有動心,就這麽沒理由地迴應了。


    成年人的思維在於,無需說透,一點即明。薛靜幽幽地說:“你何必去這麽遠的地方!如果你想躲,躲在人海,一個轉身,我也找不見的。”


    李尋安隻能趕緊轉換話題,問:“楊老師晏老師他們收到的律師函怎麽樣啦?解決了嗎?”


    薛靜頓時換迴律師的角色,說:“談妥了!明天下午就簽和解協議書。”


    李尋安的心一動,忙問:“協議書是龍兒的媽媽簽嗎?”


    薛靜說:“當然!她是龍兒的監護人。”


    李尋安立即說:“在哪兒簽?我能去現場見證嗎?”


    薛靜說:“當然!時間地址我現在就發給你。是在唐龍家簽和解協議書。”


    第三個人是王薈。她興奮地問:“李總,你分配去哪?我定下來了,去新疆。”


    李尋安說:“我應該是去雲南,靠近緬甸的一個小縣城。”


    王薈忙說:“反正都還沒最終確定,要不我也申請去雲南怎麽樣?”


    李尋安哈哈一笑作罷,隻當是王薈的一句玩笑。


    第二天,李尋安如願看到了龍兒的生母何小花。


    李尋安隻掃了這個女人一眼,心禁不住咯噔一跳,太像了!


    是李文跟何小花長得實在太像了!他默默在心確認無疑,肖花就是小花的方言諧音誤讀。他不由得悄然感歎,警察找不到了李文生母,原來一直同在一個城市,此刻就在眼前。他隨即看了薛靜一眼,記得她說:“如果你想躲,躲在人海一個轉身,我也找不到。”這話多像是在說李文和何小花!


    李尋安悄悄地歎口了氣,再仔細盯著龍兒瞧了又瞧,龍兒與何小花反倒長得不太像,而與李文的臉頰卻很接近。他突然明白了,難怪當時第一次看到龍兒,心裏隱隱約約就有一種親近感,那種感覺,不是量子糾纏是什麽?


    李尋安貌似一個不相幹的外人,在場見證著他們簽署和解協議書,內心裏卻在翻江倒海著,一時糾結,一時猶豫,又一時的激動、衝動……他心思的流動,漸漸地變成莫名的感動,感動與人世間奇妙的緣分。


    看不見的思想鬥爭,李尋安掙紮到最後,他終究作出了一個自私的決定:這是一個秘密!隻屬於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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