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警察在醫院的調查,有了最新的結果。


    十二年前,賈如娟是婦產科臨床帶教醫生,指導實習醫生幫文麗接的產,因而出了重大的醫療事故,文麗生下了嬰兒因窒息而夭折,而名叫肖花的產婦未婚生子後逃離醫院,則確有其事。賈如娟為了隱瞞事故真相,當即與在場的所有醫護人員統一了口徑,偽造了病曆,移花接木。唯一遺憾的是,警方在全市範圍內查找名叫“肖花”的適齡女人,但李文生母“肖花”卻始終沒有下落。


    “肖花”這個名字,再一次響在了李尋安的耳邊,他暗暗在心默念著“肖花”兩個字,心頭一時間矛盾之極。不過,最終,他經過一陣猶豫,沒有把對何小花與肖花之間有聯係的懷疑說出來。


    警察征求李尋安和文麗的意見:“肖花這個人,我們肯定還會繼續找,李文怎麽辦?假如你們想保持現狀不變,完全沒有問題。假如你們想棄養,我們可以出證明材料,把孩子送去民政部門的相關機構撫養。”


    李尋安和文麗沒有商量,異口同聲:“保持現狀!”在孩子這件事上,他們的意見極其的一致,誰都不舍得送走李文。在他們的心裏,李文就是自己的孩子。


    賈如娟等涉事醫護人員,有待下一步的處理,李尋安和文麗的生活,還將繼續下去。


    李尋安和文麗接受了事實,一如既往,把李文視如親子,仍舊生活在原有的軌道上,每周都會把孩子送去吳鳳英的心理工作室,疏導、調節孩子的抑鬱心理。他們沒有商量,也無需商量,便有了默契性的意見,孩子的身世,等李文的抑鬱症痊愈且成年後再告訴他。因此,李尋安特地警告家裏所有人,不能把李文的身世真相講給孩子聽。同樣,文麗也懇求喬俊婷,不能在孩子麵前抖露一絲口風。


    風雨過後,大地都總會得到一時的平靜,這是自然現象。可是,人心也有相私法則,此事古難全。


    傳統的觀念,在林素芬和李真的心底根深蒂固,兩個兒子,都沒有自己的親生骨肉,是可忍一時,卻不可忍長久。林素芬和李總一搭一檔,也就經常在李尋安麵前嘮叨,希望他與文麗再生一個孩子。每當這個時候,李尋安總是笑笑了之。


    複歸平淡的時間,到了12月中旬的這天,是又一個周六日。


    李尋安吃罷早飯,便去了雜誌社加班。如今,李尋安兼職秘書處的職務,加上他複華大才子的名聲在外,謝明楚的元旦獻詞稿,當仁不讓地落到了他的手上,而送李文去做心理疏導的責任,自然由文麗負責接送了。


    就在文麗準備出門時,林素芬、李真和李尋琴忽然來串門。誰也不知道是他們是有意為之,還是偶然興起,反正就一句話,他們三人帶著一大包葷素小菜,沒有征兆地出現在了文麗和李文的麵前。


    文麗對公公婆婆的芥蒂,一時半會豈會輕易消除?尤其是像文麗這樣內心倔強之人。但他們畢竟是李尋安的親人,伸手不打笑臉人,有禮不拒上門客,文麗不看僧麵看佛麵,當即放下隱匿在心底的成見,臉含微笑,開門請進接待。隻是,她仍舊沒有叫李真和林素芬爸爸媽媽,僅是叫了李尋琴一聲姐姐。李文倒是大方,不待文麗施教,親切地叫著爺爺奶奶。


    林素芬明似不經意,其實內心焦急,她拉了一陣閑話後,就開始套話了:“麗麗,你最近身體怎麽樣?麗麗,你的例假還正常來的吧?你們現在還能生,有沒有想過要一個孩子呀?麗麗,我知道你是戴了環的,今天尋琴正巧有空,要不要讓你姐姐陪你去醫院把環摘了?”


    文麗暗歎一口氣,原來,他們不告而來,且是算準李尋安加班的時間來搞突然襲擊,目的是為了生孩子!事實上,文麗早就聽林素芬說過這樣的話了,不過,林素芬沒有直接跟文麗說,而是當著文麗的麵對李尋安說。


    文麗的確有過急劇的思想鬥爭,但她為了李文,生怕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後,會對兩個孩子厚此薄彼,從而加重李文的抑鬱症,所以,她不想再生孩子了。當然,文麗考慮的不僅於此,她還擔心李尋安想要離婚,擔心自己生孩子再出意外,還擔心生活、教育負擔加重,擔心撫養孩子考不上李尋安,自己會力不從心。


    像這樣沒來由的擔心,歸根結底隻有一個目的,文麗已幾乎拿定了主意,她不想再生孩子了。隻是,這樣的心思,文麗沒有說給任何人聽。甚至沒有與李尋安商量。


    文麗聽了林素芬的話,反應卻與李尋安出奇地一致,笑了笑,顧左右而言他:“我跟吳老師約好的,馬上要送文文過去。我跟尋安也說好了,他去單位趕一篇稿子。等他寫好稿子,我們就會在吳老師那兒會麵,然後會帶文文去公園逛逛。”


    文麗如此說,似乎沒有迴答林素芬的話,又似乎什麽都迴答了,她把李尋安拋出來,意思十分明確,你們有想法,嘿嘿!找李尋安去!


    既然能夠找上門來說事,林素芬他們應該是在家提前合計過的。於是,李尋琴親昵地摸著李文的頭問:“文文,你想不想要一個弟弟?”


    李文沒有迴話,而是看了看文麗。文麗見他們的主意打到了孩子的身上,臉一下子沉了下來,卻忍住了,沒有立即發作。


    李尋琴接著又說:“文文,有個弟弟多好啊!可以陪你玩,可以叫你哥哥,還可以在家有人跟你說說話,你就不會這麽孤單了,也就不用去吳老師那兒受罪了,你說姑姑的話對吧?”


    文麗忍不下去了,搶在李文的前頭責怪道:“尋琴姐,你跟文文說這些幹什麽?”


    李文支吾了一下,看看爺爺奶奶,又看看姑姑、媽媽,怯生生地沒有說話。文麗邊說邊看到了李文的神態,不舍的心情頓時大盛。


    李尋琴像是豁出去了,她不理睬文麗,繼續對李文說:“文文,你想要弟弟的話就跟爸爸媽媽講,說你要弟弟妹妹陪你玩。文文,你放心,不管你爸爸媽媽生幾個孩子,你永遠是我們的孩子……”


    文麗耐著性子聽到這兒,她的火氣一下子冒了出來,再也忍不住地打斷了李尋琴的話,說:“姐!你什麽意思呀?你今天是想來挑事嗎?”她的眼眸中露出一股恨意,化著一道寒光,掃視了林素芬和李真一眼,“你們有事就直接衝我來,不要陰陽怪氣地扯上孩子……”


    李尋琴不甘示弱,當即跳了出來:“文麗,你現在咋這樣的?跟爸爸媽媽發什麽火啊?我還不都是為你們好嗎?……”


    文麗再怎麽衝動,再怎麽情緒難控,她的心裏裝著李文!她唯恐李文受到刺激,所以寧願委屈自己,也不願讓孩子受到傷害,因而決定認輸,強忍已到嘴邊的憤怒,低頭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對李文說:“文文,我們到時間了,再不走就來不及啦!”說罷,也不多看一眼林素芬、李真和李尋琴一眼,拉著李文的手出門就走。


    林素芬他們見文麗強壓怒火的樣子,禁不住有些犯怵,相互看了看,誰也不敢再說什麽了,隻得眼睜睜地看著文麗和李文摔門而去。


    盛怒之中的文麗,在路上隻有一個念頭,與李尋安的家裏人,再也無法相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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