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麻長河獲知孟冀中出事的消息後,在殯儀館一看到李尋安,原本隻是想告訴他孟冀中的事,然而,待在鬆柏廳所見所聞,他突然發現,李尋安的人品很是不錯,一下子感覺到了似曾相識的患難境遇,因而生了同病相憐之念,所以才會一直陪在他和時小敏的身邊。


    在麻長河的心裏,李尋安以前是一個清高孤傲的人,現在看來,與大學時代相比,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李尋安。麻長河從細節上看得出,李尋安與時小敏平常並不聯係,但在追悼會如此莊重的時刻,時小敏信任他,絕對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信任,因為時小敏的老公是秦青。麻長河與秦青素有來往,對秦青頗有了解,秦青沒有一般企業家的市儈和貪心,可說是國企領導人中的一股清流,而麻長河之所以願意與秦青私下交好,把他當朋友看待的原因隻有一個,麻長河同樣自認為是政界中的清流,他們算是惺惺相惜。


    麻長河跟李尋安差不多,他走仕途之後也沒有了朋友。當然,搶著與麻長河做朋友的人很多,但能夠與麻長河促膝閑談的知心朋友,麻長河自認為沒有,唯一在私下裏走得近的人隻有秦青。可他與秦青在工作上有往來,麻長河隻能把秦青當半個朋友。


    如今,秦青這麽一走,麻長河連半個朋友也沒有了。


    成年人的孤獨,是在觥觥交錯間,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麻長河隱隱感覺,也許,李尋安就是那種可以說話的人。不過,麻長河還需要進一步了解李尋安的本性,他是否值得結交!正因此,麻長河才臨時起意,邀李尋安來溫道院一起喝茶。


    因為喝茶,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品格。


    當李尋安再次明確告訴麻長河,自己沒有在金星那裏投資後,麻長河選擇相信他的話,點著頭說:“那就好,看來你不會遭受孟胖子的牽連了。”


    李尋安反倒聽糊塗了,他攤開雙手說:“我跟孟冀中在工作上沒有接口,在私下裏也沒有來往,我怎麽可能受他的牽連?”


    麻長河不答反問道:“你知道孟胖子在金星那裏一共投了多少?”


    李尋安迴想了一下說:“記得……他好像說三十萬。”


    “他少說了一個零。”


    “三百萬?他一個城管,哪來這麽多錢?”


    “對!這就是個問題!還有,他為什麽不肯跟我們說真話?這又是一個問題。當時在飯桌上,我一聽他這麽說,我就在想,這廝早晚要出事。”


    “你又是怎麽知道他投金星三百萬的?”


    麻長河喝了一口茶,說:“這個呀!說來話長了。是金星告訴我的……呃,我不否認,金星的腦子確實很有商業意識,眼光具有一定的前瞻性。他看到了新能源車的前景,就想著搞新能源車了……”


    李尋安驚異地插嘴道:“投資新能源車,動輒幾十億、幾百億,他的膽子夠肥的呀!”


    “呃!他非但有膽子,還是有些腦子的。他沒有想著去研發新能源汽車,而是走了一條捷徑。”


    “捷徑?”


    “對!可以說是捷徑。金星打上了新建一個整車組裝廠的主意。他先是找到了一家造車新勢力,然後說動他們來我們南江開一條生產線。金星確實有點花頭的,他跟人家簽了一個戰略合作協議。尋安,你懂的啊!他們簽是的戰略合作協議。然後拿著這份協議來找我批地……”


    李尋安忍不住想起麻長河當時在飯桌上講的話,插話說:“你就差點上了他的當!”


    麻長河搖搖頭,歎著氣說:“唉!我嘛!看到他們的戰略協議後,心裏是很清楚的,假如這事能成,確實的一個很大、也很好的項目。但要我批地?這一步還差遠了。我就告訴金星申辦企業的流程,先讓他去找國資委。要新建一座組裝汽車的工廠,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是需要很大的前期投資……”他做了個撚鈔票的手勢,“很燒錢的!金星哪來錢呀?他隻能靠招搖撞騙咯。”


    “不對呀!照這麽說,金星直接說投資新能源車不就省事了嗎?何必繞一大圈,鼓動人說投資汽車養護連鎖店?”


    “李尋安,說明你沒有經商的腦子。他直接說投汽車生產線,有幾個人相信?他就是一個修車匠。金星的用意,我是看出來了。他先私募資金,把連鎖店開起來,然後用連鎖店做抵押向銀行貸款。再然後在盤活貸款,去搞建廠批文,再用批文融資,一步一步做大。以小博大,這種套圈伎倆嘛!還是挺常見的。”


    “唉喲!太搞腦子了,我聽得都頭暈。”


    “所以說啊!我也差點被他繞進去。假如這事給金星做成了,那就一俊遮百醜啦!可惜差了一口氣。現在嘛!問題就來了。”


    “人都死了,就算有問題,還能怎樣?”


    “問題是,金星跟我說過,資金好找的很,其中就提到了孟冀中投的三百萬。他為了讓我相信,特地給我看了他們的投資合同,尋安,你聽出他的意思了嗎?”


    “沒有。”


    “資金好找的很!這算什麽話?這是在洗錢呀!你想呀,汽車養護店的賬好做,但整車廠的賬目就得注目了……唉!算啦算啦!這個話題不展開了,孟胖子和金星的事,有關部門肯定會一路追查下去,我們現在反腐的決心還是挺大的……”


    麻長河的話音未落,虛掩的門突然被一個陌生人給撞開了。緊接著,有服務生前來阻攔:“先生先生,您走錯地方了……”


    來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粗壯大漢,端著酒杯,滿臉紅光,走路搖搖晃晃。他一把推開服務生,端著酒杯對麻長河說:“喝!你不喝就不給我麵子……”


    服務生上來拉著大漢不停地勸說道:“這裏是茶坊,您走錯地啦!”他一邊拚命把大漢往外拉拽,一邊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這個客人喝醉了。”


    李尋安有些傻眼,看麻長河倒是處變不驚,端著在茶桌前紋絲不動,也不說一句話,用冷眼直勾勾地看著來人發瘋。


    大漢一邊推讓服務生,一邊仰頭一口喝光杯中酒,說:“好哇!敬酒不吃,你就等著吃罰酒。你給不給我麵子?那我大哥的麵子你給不給?老弟啊!你聽我一句勸,還想要混的話,給大家一個麵子。我去拿酒。”說罷,把酒杯往地上重重一摔,但聽“砰”一聲清脆響,玻璃杯頓時碎了一地。


    大漢從冒然闖進來,到被服務生推出去,前後不到一分鍾的時間。李尋安看著這一幕,禁不住目瞪口呆,說:“怎麽迴事嘛!被一個醉鬼撞了門,這裏的管理有問題啊!”


    麻長河始終冷靜,依舊坐如擎鍾,淡淡地說:“醉翁之意不在酒。”


    “啊?衝你來的?”


    “嘿嘿!你猜!”


    “膽大包天啊!”


    “資本的力量,已經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了。”


    “你得罪人啦?”


    這時,服務生進來清掃玻璃碴,並不住地作著解釋,無非是一時疏忽,沒攔住醉漢的意思。


    麻長河待服務生清理完畢出去,才慢悠悠地說:“不是我得罪人,是我不願同流合汙。唉!我們喝茶,繼續喝茶!不要讓小人掃了我們的興。”他突然朝著輕聲喊了一句:“有人嗎?”


    服務生應聲而進,繼續打著招唿,重複著剛才已經說過一遍的話:“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我是一個轉身疏忽了……”


    麻長河擺擺手,打斷道:“給我們來兩碗炸醬麵。”轉頭對李尋安說:“就當是看了一場鬧劇,別放在心上,有機會我們再喝茶聊天。尋安,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我們,啊……沒有目的地喝茶閑扯啦!我真想迴到我們的大學時代,去尋找我們錯過的時光。”


    李尋安看著服務生離開,無奈一笑,說:“哈!話說得像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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