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路公交車還沒到,文麗站在候車人中間毫不起眼。她一臉素顏,衣衫陳舊,拎著一個磨破外皮的包,純屬普通家庭婦女的裝束,與那幾個同樣在等車的女人沒有區別,與薛靜卻有著天壤之別。文麗油然而生的自卑感,促使她的內心很不平靜,甚至有點淒酸。


    有點淒酸?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文麗突然發現,那種心酸更應該叫醋酸。對!就是吃醋的感覺。怎麽會這樣?什麽時候開始的?她整了整衣衫,偷偷地側身看了李尋安一眼,遠處的李尋安與薛靜站在僻靜處,他們挨得很近,正麵對麵低頭交談著什麽。


    剛才薛靜站在派出所大門前的時候,文麗掃過她一眼,並沒有刻意停留目光,因為她並不知道薛靜是誰,她的注意力放在李尋安的身上,在焦急地等候他的到來。直到這時,她才開始迴想當時的場景,薛靜一身白領的裝扮,化著淡淡的妝容,身材修長扁平……文麗忽然不為人察覺地用手背托了托自己的胸脯,暗暗比較了一下,比她大,她隻是微隆,可惜的是,自己的有點下垂了。


    然而,文麗收迴了目光,她沒有因此增添自信,心情仍舊複雜又不安,沒來由地對薛靜有了一股敵意。看薛靜的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還有她正值青春的年紀。不管哪個方麵,文麗都覺得薛靜要比自己強多了!


    這時,公交車進站了。文麗最後一個上車,她依依不舍地再次了望李尋安,李尋安與薛靜低頭交談的姿勢沒有發生變化,而令文麗感到失望的是,李尋安自始至終沒有向這邊看過一眼,哪怕是目光也沒有投過來送自己一下。


    公交車上有空位,文麗賭氣般的坐在位子上,強忍著差不多湧上喉嚨口的酸味,把視線投向遠方。公交車前方是通暢的馬路,而馬路盡頭的遠方,又跳出來一個人影——夏薇然。


    文麗見過幾次夏薇然,她看得出李尋安與夏薇然的關係很好,因為夏薇然當著自己的麵也不避嫌,也喜歡緊挨著李尋安說話,而且一口一個李老師,但文麗從來沒有把夏薇然當迴事,甚至有幾次還無聊地想,如果李尋安與夏薇然有染,那也無所謂。


    無所謂?對,就是無所謂!那時的文麗就是這麽想的。嚴格地說,就在今天之前,她對李尋安一直是那種無所謂的態度。


    可是,今天與以往不同了,文麗的心思起了漣漪,有點心慌意亂。她對於自己突然之間開始的糾結,感到了一種說不出口的滋味,就像心頭爬上了一隻螞蟻,撓得她七上八下,無數次暗暗捫心自問,為什麽這樣?在擔心什麽呢?


    自己提出來的問題,我們凡俗之人通常沒有辦法解答。


    文麗把雙手抱在胸前,平白無故地遷怒到了喬俊婷的身上,忍不住暗暗責怪她招惹來了這頓破事,否則李尋安怎會與律師扯得這麽近!


    就在文麗的頭緒剪不斷、理還亂的時候,李尋安與薛靜已經商定,待見到喬俊婷,就讓喬俊婷簽署一份委托書,薛靜便能申請調閱警方問訊侯成家的案卷,著手調查侯成家動手打人的事件真相,繼而再作出下一步方案。


    不一會,派出所內聚集的人一哄而散,李尋安與薛靜對視了一眼,立即逆流而進。經打聽,原來是派出所出了一份“警情通報”把那群人給疏散走了。然而,那份“警情通報”卻沒有提及喬俊婷在醫院病房與人吵架的事,反而是告示了侯成家結夥毆打被害人的經過情況。當然,通告的結尾,無非是套用模版化的陳述:“警方提示:該案正在進一步偵辦中,對於任何尋釁滋事的犯罪行為,公安機關一定會嚴厲打擊,絕不姑息……”


    薛靜看著通告對李尋安悄聲說:“注意看警方用詞,是尋釁滋事,沒有說是刑事犯罪。”


    李尋安不解地問:“有什麽不一樣嗎?”


    薛靜解釋道:“警方的用詞一般來說很是嚴謹。委托人的案子定性為‘尋釁滋事’就輕多了,最壞的結果就是拘留幾天,罰款賠錢了事。但如果定性為‘刑事犯罪’,那就得走刑事辯護的程序了,而且還要做民事訴訟的準備。”


    李尋安點點頭:“明白了!”他無奈地輕歎一氣,“唉!就希望能大事化小。”


    薛靜也點點頭說:“我會盡力的!我們等見著委托人再說吧!”


    令李尋安和薛靜意外的卻是,派出所的“警情通報”是出了,那群唯恐事鬧不大的人也走了、散了,喬俊婷卻遲遲沒有放出來。薛靜見幹等終究不是辦法,幹脆向警方亮出自己是喬俊婷律師的身份,提出要見當事人。


    當事人請的律師要見當事人,這是法律賦予公民的權利。警方倒也沒有為難他們,非但讓李尋安和薛靜見到了喬俊婷,還給他們看了喬俊婷接受警察問話的筆錄。


    薛靜看過喬俊婷的問訊記錄後,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李尋安耳語了一句:“按照這份說詞,警察把喬俊婷定性為具有黑社會性質的事件就麻煩了。”


    李尋安的心猛然一跳,說:“不會這麽嚴重吧!”


    喬俊婷的陳述,說出了事實的經過。李尋安和薛靜看到的不僅僅是筆錄,還有白紙黑字透露出來的想象空間。


    喬俊婷當著直播鏡頭的模樣很囂張,一待被警察傳喚進派出所,她立刻就慫了,幾乎沒有隱瞞地說出了帶人去醫院的事實經過,還把自己意欲恐嚇威脅被害人的動機也吐露出個底朝天。


    喬俊婷一個人去醫院找被害人商談賠償條件,與帶人去病房威脅被害人的性質完全是兩碼事,連司法外行李尋安看過那份筆錄也感到一陣心驚膽戰。他忍不住在心裏暗暗責罵喬俊婷,外強中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好在警方沒有憑借喬俊婷的坦白記錄而輕易定性此案,而是立即傳喚喬俊婷供述,朋友的朋友“小黑皮”來派出所接受問話,並派警員前往醫院核查監控。雙管齊下,調查取證,核實喬俊婷的口供。


    在這期間,喬俊婷依舊被滯留在派出所。李尋安和薛靜此刻能做的隻有兩件事,其一:讓喬俊婷簽署律師委托書;其二:坐在派出所等警方的調查取證結果。


    時間飛快,他們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李尋安沒有忘記對文麗的承諾,用電話告訴了她喬俊婷當前麵臨的不利局麵,文麗的心因而糾了起來,她開始擔心喬俊婷的安危來,悄然淡化李尋安與薛靜單獨相處的擔憂,在隱隱約約間不住地暗暗安慰自己:沒事的,李尋安不是那種人!


    李尋安是哪種人?文麗其實也說不清;那麽自己又在擔憂什麽呢?她仍然不清楚!最後,文麗冷不丁問:“要不要我給你們送飯來?”


    李尋安一愣:“送飯?”


    文麗說:“是啊!送飯!你們等了這麽久,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肚子餓了怎麽辦?”


    都什麽時候了?她怎麽會想到送飯?李尋安這麽暗想著,一時沒有迴話。


    文麗頓了頓,見李尋安沒有接話,又說道:“也不知道婷婷吃中午飯了沒有。現在天都快要黑了,也不知道她在裏麵有沒有飯吃。”她這麽說,更像是一種解釋。文麗是一個外柔內剛的人,她對李尋安的關心,不願意讓李尋安知道,這就是文麗的性格。


    李尋安與文麗結婚,生活在一起已經這麽多年,就算李尋安的感情再木訥,鐵樹都快要開了花,文麗的個性,李尋安終究是了解的。於是,他立即柔聲說:“放心吧,誰也餓不著。大不了我訂個外賣。你在家把倆孩子帶好就行了,其他的事我來辦。”


    “嗯!奧!”


    “喬俊婷的事也別擔心,由薛律師在幫她。”


    “嗯!”文麗答應得很是簡短,但李尋安不提薛靜還好,她聽出李尋安如此看好薛靜,心不知不覺地又吊了起來,但她不露痕跡,是她不願在李尋安的麵前示弱。


    這時,李尋安有電話進來,連忙直言相告:“我有電話進來了,掛啦!對了,你不用擔心喬俊婷,也不要在小玨麵前提她的事。一有消息我就告訴你。”


    “奧!知道了!”文麗說罷,主動掛斷了電話,握著的手機卻許久沒有放下。


    平常與李尋安在家相處沒察覺,似乎李尋安正如當年喬俊婷的評價,李尋安就是一個書呆子,因此,家裏諸事沒有讓李尋安操過心,都是文麗拿主意、定主張。現在,先是經過侯成家做網約車被抓,繼而侯成家動手打人,再是經喬俊婷鬧出這事,她突然發現,李尋安做事很有章法,還有人脈。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替喬俊婷找到如此幹練的律師,尤其是,薛靜還是一個美女律師。


    通過這幾件事下來,頓時間,文麗不得不對李尋安刮目相看。


    平常話不多的李尋安,他不止有英俊瀟灑的儒雅外表,內在也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李尋安的形象,隻需經曆如此這般的一次側視觀察,一下子在文麗的心目中變得高大起來了。她想到了與李尋安婚前的約定,以及婚後差一步離婚的舉動,經不住悔意暗生。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隻是當初已茫然,文麗終於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多麽的害怕失去他。


    李尋安接到了高婧的電話,陳平章已被她送去醫院了。李尋安沒有猶豫,當即說:“好!等我這邊的事辦妥就來醫院看他。高婧,記住了,不管多晚,你務必幫我把老陳按死在病床上,我一定會來的。”


    他掛斷高婧的電話,薛靜嫣然一笑說:“李老師,你夠忙得哦!”


    李尋安籲了口氣,搖搖頭說:“整天瞎忙!一地雞毛。”他邊說邊給梁心雨發了一條消息,把陳平章進醫院的事告訴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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