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安走在侯玨的身後,同時也是走在迴憶中,幾乎到達了忘我的境地。侯玨與畢箏的身影,在他的潛意識中發生著交換。他一直喜歡侯玨,卻因為蔡立春這個念念不忘的名字,居然令他產生了錯覺,到底是因為喜歡畢箏?才因此喜歡侯玨?他的意識是清醒的,畢箏不過是才見過一麵的孩子,也是首次知道蔡立春有個女兒,自然是喜歡侯玨在先,他因此才會暗暗發笑。


    就在他啞然失笑之際,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李文爸爸、李文爸爸……”


    叫聲就在身後側,李尋安連忙側身來看,是兒子同學費怡雯的奶奶,便趕緊點點頭迴應道:“哎!你好你好!不好意思,剛才走神了。”


    李文與費怡雯從小學到讀中學預備班,一直是同班同學,李尋安沒有那種文人墨客特有的架子,和費奶奶相識已久,早就很熟絡了,平常在接送孩子時總會閑聊幾句。


    “哎呀,李文爸爸,你總是這麽客氣。我知道的,你們文化人的心思重,不怪我打攪才好呀!”費奶奶與一般的家長無異,對同學家長的職業了然於胸。


    “費奶奶,我哪裏是什麽文化人呀……”


    “李文爸爸,我問你呀!”她打斷了李尋安的低調,直截了當地問,“你們幫孩子報了什麽補習班呀?現在外麵的補習班五花八門,補課的費用有高有低。高的嘛高到嚇死人,低的嘛又怕糊弄人,隻把孩子當成賺錢的工具,孩子可耽誤不起。我們的孩子出去補課,花錢要花得值,錢要花在刀刃上。李文爸爸,其實是我家怡雯媽媽要我來問你的,說你認識的人多,知道外麵補習班的花頭經,所以托我來問問你。”


    “啊?這個……”李尋安一時呐言,“這個我還真不太清楚。”他沒有妄言,李文補課的事,從來是文麗在操心。他隻是負責兒子的上下學接送,除此之外,連學校的家長會也不去,兒子的作業也不用他監督,每天是文麗在檢查、簽字什麽的。


    可是,費奶奶明顯是一臉的不信。她又問道:“你家李文平常補哪幾門課總知道的吧?要不這樣,你家李文補什麽課,我家怡雯也去補什麽課;你們去哪裏上補習班,我們就跟著去上課,怎麽樣?這個總可以說得吧?”


    “當然當然!這個當然!孩子補課又不是什麽秘密……”


    “就是嘛!李文爸爸,要不這樣,你悄悄跟我說,我發誓,絕對不會說出去。”


    “費奶奶,你誤會啦!孩子補課的事呀,我是真不清楚,都是李文媽媽在張羅。哦!對了,其實,嚴格來說……”李尋安指了指侯玨,“是她,侯玨媽媽幫我兒子報的補習班。”


    “是這樣啊!李文爸爸,你這個爸爸當得倒是省力的哦!哎呀,你不知道,我家怡雯她媽媽呀,為了孩子補課的事,可說是操碎了心,整天去各種補習班轉悠、打聽,就想為孩子找一個可靠的、能夠實實在在提高成績的地方。補課這事呀,關係到孩子的前途,是孩子的未來呀,可大意不得。”


    李尋安耐心聽完後,說:“其實呀!我是一直反對補課的……”


    費奶奶心急,再一次打斷道:“話是這麽說,可是現在,你看看,你看看周圍,誰家的孩子不補課?我們自己家的孩子總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吧?你說是不是?李文爸爸,我跟你說呀,我兒子當年讀書,哪裏去外麵補過課啊?什麽補習班呀,奧數呀,提高班呀,衝刺班金牌榜一對一外教班什麽的,我們的腦子裏就沒有這樣的概念。”她突然壓低了聲音,“都是現在的學校不好,他們為了搞創收,為了……”她的話題擴展開了。


    這時,校門口到了,他們都停住了腳步。


    侯玨已然是聽到了李尋安與費奶奶之間的對話,她就說道:“李文哥哥在哪裏補課我知道的。因為我們都是一起去的,他補初中的課,我上小學的課。奧數我們還在同一個班呐!”


    費奶奶一聽,頓時露出喜出望外的臉色,忙問:“快告訴奶奶,李文同學是在哪裏補課的?都在補些什麽課呀?”


    侯玨扳著手指頭:“還能補什麽呀!奧數,數學,英語,語文。周六是奧數跟數學,周日是英語和語文。我還要練鋼琴,畫畫,李文哥哥要學跆拳道……”


    “哦!知道了!你們連語文也補呀!你們是在哪裏上的課?你媽媽是不是認識那裏的老師?學費可不可以優惠呀?”費奶奶搶斷道。她的問題一嘴全拋。


    “這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是在梁天廣場8樓。那裏好大好大的,整個一層樓都是他們的教室。”侯玨一臉天真,知無不言。


    李尋安不插話,靜靜聽著,聽侯玨說連語文都在補課,不覺暗暗歎息了一聲。


    費奶奶說:“梁天廣場的8樓!哦……我知道的,那裏是信德教育。對對對,是叫信德教育,聽說學費挺貴的。李文爸爸,你們為了孩子可算是下血本了,難怪李文的成績這麽好,有你這樣的文化人爸爸還不夠,連語文都在補,不得了。我今天就迴去跟他們說,唉……我的退休工資可能一分錢都留不了啦!嗯,還不夠,肯定還不夠。”說到後來已是自言自語。


    李尋安唯有幹笑,“嗬嗬、哼哼……”他應付著費奶奶,心裏卻在想李文的補課費。李文補課這事,他確實沒有關心過,心裏不覺微微一震,單憑文麗的工資,要生活開銷,要人情世故,還要負擔不菲的補課費用,她怎麽夠用?李尋安的心思在擴展,在延伸。


    在這同時,待費奶奶說完,侯玨補了一句話:“語文是作文班!嘻嘻,李文哥哥寫的作文特別爛,要是不去上作文班,他的作文肯定要吃零湯團。”


    什麽?李文在外麵上作文補習班?


    李尋安的心猛然一跳,甚至有了一陣的抽搐感。自己是大集團企業內刊的編輯部主任,市作家協會的會員,兼任市文化宮文藝創作中心理事,大學時代就發表過數篇長短篇小說,如今還經常在市級報紙、雜誌刊發散文,費奶奶說自己是文化人,隻是自謙不是文化人而已,一直與文字打著交道,假如以不折不扣的文化人自居,絕對不會有人反對!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一個職業與文字、文章打交道的人,一個身具文化人底蘊家庭的孩子,卻去校外的教育輔導培訓機構上作文補習班!


    連費奶奶都在好奇,李尋安怎麽會不感到震驚!


    李尋安內心在震驚,隱約感覺像個笑話。李文的作文寫得差,文麗為什麽沒讓自己來輔導兒子寫作文?極具諷刺意味般的震驚,令李尋安很快有了一種失落感。他不由得思緒躑躅,文麗凡事不求於己,這是為什麽?


    一個疑問因而悄然升騰,難道是離婚的事?


    是文麗還在想離婚嗎?


    李尋安低頭看費奶奶依舊在套著侯玨的話,抬頭看看校門,校門還未打開,再看看手表,離放學還有十來分鍾的時間。


    李尋安站在人群中,喧鬧嘈雜的環境,他不為所動,那些家長之間嘰嘰喳喳的私語與他無關。他鬧中取靜,更像是懷揣著鬧市中的孤魂,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孤獨,猶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襲來。衣服包裹著李尋安內心的紛亂,他努力保持著臉色的平靜,某些不佛也無塵的記憶,不由自主地浮現了出來。


    那年,那天,那時刻,合計離婚與文麗流產,在他的時空中出現了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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