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突然響起了個聲音:「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紅衣微微一怔,略作反應後立刻閉了口。


    這聲音,可比她唱得好多了。


    歌聲婉轉清麗,悠悠揚揚地傳進廳來,雖不比樂工齊奏樂來得節奏感分明且有氣勢,一歌一舞相搭卻有不一樣的賞心悅目。皆是幹幹淨淨的感覺,好像不染凡塵一樣,看得眾人迴不過神來。


    ——誠然,單說這應對能力,也夠眾人迴不過神來了。


    兩句過後,能繼續吹彈演奏的樂工添了一分力,各自循著歌聲繼續奏下去,感覺又好了許多。


    一舞跳完,歌聲樂聲漸漸淡去,紅衣心中驟鬆,暗唿了一聲:謝天謝地!


    站定了腳,她往後退了幾步,朝虞氏屈膝一福:「紅衣告退。」


    虞氏略一笑,暫未理她,隻揚音道:「誰唱的歌?」


    便見一女子應聲入門,恭敬施禮:「奴婢縷詞。」


    縷詞,是和紅衣同時送來的四個歌姬中的一個。


    虞氏稍點了點頭,稍作思量,問她們:「你們在長公主府時,這樣配合過?」


    「沒有……」紅衣剛要作答,卻被縷詞搶了白:「不曾有過。奴婢等在長公主府隻是跟著年長的姐姐們學習技藝,沒有參過宴,也沒有過這樣的練習。」


    紅衣看向她,怔了一怔,覺得縷詞眼中有一抹奪目的光彩,她卻不太明白這光彩是因何而生。


    「好得很。」虞氏緩了口氣,欣然而笑,「那就你們兩個了,縷詞教歌,紅衣教舞。每日未時兩位家人子會來此處,紅衣也未時到便是,縷詞晚一個時辰來。我跟齊伯打個招唿,紅衣先在綠袖房裏住些日子,來去方便。」


    「謝司樂。」紅衣還沒來得及應話,縷詞就已脆生生一應,連帶著拜了下去。


    一個大禮行得規整,紅衣心下一喟,也隻好和她一樣拜一個——動不動就拜人,她至今還是有些不習慣的。


    屏退了門外一眾歌舞姬,虞氏闔上門,交待清了各樣事宜之後,沒多做廢話,就取了銀票出來給她們:「一人二百兩,收好了。練歌習舞間若有甚要花錢的地方就來告訴我,不需你們自己花什麽的。」


    二人應了聲「諾」,見虞氏不再有別的交待,就一同退了出去。


    出了房門,縷詞就把那裝著銀票的錦囊打了開來,草草一數,拿了一百五十兩出來遞給紅衣:「喏。」


    「……啊?」紅衣嚇了一跳,沒敢接,問她,「幹什麽?」


    「給你啊,聽綠袖說你想給自己贖身,錢對你自是要緊。我沒什麽花錢的地方,留五十兩就夠了,這錢擱我這兒又不能開花。」


    一席話說得大度到豪爽,大抵是怕紅衣還是不肯要,一停頓後又續說:「大不了你贖身之後賺了錢再還我便是。」


    紅衣猶猶豫豫地接過來,迴思著方才在廳中時她眼底的光彩,也沒拐彎抹角:「既不圖錢……你出頭爭這個機會是為什麽?」


    縷詞與虞氏應答時有意出彩的措辭、唱歌時有意炫技般的歌喉,都讓紅衣十分確信她不止是顧念交情來幫她一把這麽簡單。


    縷詞麵上的笑意微凝,一時未答,徑自向前一進院子走去,紅衣隻得跟上。


    推門進了縷詞的房間,關上門,縷詞邀了紅衣落座,徑自一邊倒茶一邊又道:「送進宮的人,多好的人脈。」


    紅衣淺怔,知她是說那兩個家人子,便應了聲「嗯」。


    「她們若真得了寵,肯在陛下麵前說句話,給歌舞姬脫籍就是一道特赦的事,哪用得著自己花錢。」


    「……什麽?」紅衣聽得一滯。


    「多簡單的道理。」縷詞嫣然一笑,轉過身來,將沏好的茶遞給她,「就拿你來說吧,公子開口就是兩千兩——這一口氣得二百兩的機會可不是日日都有,平日若靠做些小活賺錢,隻怕下輩子都贖不了身。」


    縷詞睇一睇她,麵顯不解:「我都不太明白,你為何會挑攢錢贖身這條路。」


    紅衣啞了一啞,心下也早已清楚在這個二兩銀子夠普通人家過一年的時代,她要靠月錢和外快攢夠兩千兩是有多難。之所以沒什麽別的考慮就選了這法子,是因她對這大夏朝的法律製度不熟,壓根不知還有什麽別的辦法。


    看了一看縷詞,她猶豫著問道:「還有什麽別的法子麽?特赦這算一個,但是把希望寄托在她們身上也太被動,總不安心。」


    「那……挑個公子心情好的時候求他,讓他放了你。隻要他肯點頭讓你從良,你自然可以。」縷詞說了第二個法子。


    紅衣深知這聽上去簡單,實則比第一個還難。


    席臨川那麽討厭她,若想讓她離開了事估計早就不多留了。留到現在,必定就不是開口求他他便能點頭那麽容易。


    再者說來,在這等級製度下,她們這一幹歌舞姬都算是席府的「財產」。譬如她,明碼標價兩千兩,若直接讓她走,就等於扔了兩千兩。


    就算是任性的土豪,大約也沒有這麽辦事的。


    「也做不到?」縷詞觀察著她神色的變動,思了一思,又說,「那還有個法子,雖是不能讓你離開席府,卻可以脫籍。」


    「……什麽?」紅衣不解,怎的還有脫去賤籍卻還不能離開席府的事?


    縷詞抿唇一笑,一字一頓:「讓公子收了你。給他做妾,他必定會給你脫籍的。」


    紅衣一懵。


    紅衣就這樣開始了「當舞蹈老師」的日子。


    未時開始對紅衣而言很是合適——她夜裏要清掃迴廊,黎明時開始睡覺,睡到晌午起床,梳妝之後吃些東西,恰是差不多未時。


    還能自己在房裏做一番準備活動。


    那兩名家人子和她二人是差不多的年紀,一生得清麗些的姓阮,單名一個淇字;另一人是張氏,名雲月則生得嫵媚些。然則不管清麗還是嫵媚,二人都當得起一句「花容月貌」,紅衣心裏直唿「皇帝豔福不淺」。


    她教得盡心盡力,一因收了「學費」,二因舞蹈本就是她心中摯愛不得褻瀆,三……則是因縷詞的話。


    縷詞說,若自己攢錢贖身,能這樣一舉拿到二百兩銀子的機會太少,如是靠月錢和做小活攢著,隻怕下輩子都贖不了身。


    但是,這兩個家人子……


    她們是要被送進宮去的,若當真得了寵、能在皇帝麵前說說情,幫她們脫籍就隻是一道特赦的事。


    雖則寄希望於別人多少有些被動,但這人脈打好無妨。


    「左手從上向後劃,然後右手跟著劃過去,感覺水袖圈著自己畫了一個圈。」紅衣放緩動作,一邊做著示範一邊說,「左臂在前,右臂前搭,展開……」


    這是一組基本動作,可以編到舞裏,但主要是讓初學者協調一下身體,初步感受一下漢唐舞的「韻」是怎麽迴事。


    「注意腳下……是同手同腳,若和走路一樣手腳相反,就錯了。」紅衣迴思著昔年自己習舞時老師講解的方法,兩個家人子在麵前一遍遍嚐試得費力,一會兒手反了一會兒腳不對,初學者差不多都是這樣。


    二人悟性倒都不差,一次練通順後便掌握了要領,再不出錯。紅衣繼續就教下去,頭一日的這一個時辰下來,進度算是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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