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藥粘稠,也不知道存放了多久。


    百裏聞張嘴欲汲取潮濕的空氣,隻是他才剛啟出一條小縫,浮在水麵上的那些東西就想往他嘴巴裏鑽。


    身下的傷口也被拉扯啃咬,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肉體,無處可躲。


    顏辭就在藥池邊上守著他。


    百裏聞快接近岸邊時,她就把他摁下去。


    百裏聞快要失力沉底的時候,她就把他撈上來,喂點子血,再歇一會兒。


    反反複複。


    第一日的時候,百裏聞尚能說話。


    有力氣的時候,就妄圖說服顏辭。


    等到了第二日,他徹底沒了力氣,任人擺弄像是一條瀕死的魚。


    第三日,他被泡的皮膚發皺,身上坑坑窪窪,哪兒還有昔日裏的半點神姿。


    再一次被撈上來時,百裏聞無力的趴在地上,唿吸薄弱。


    他眼裏帶有恨意,如果目光能夠殺人,那顏辭現在定是千瘡百孔。


    “奇怪……”


    他的情緒那樣強烈,以至於顏辭想忽視都不能。


    她捧起他的臉,左右仔細打量:“阿聞,你是在厭恨本宮嗎?”


    百裏聞無力張口,隻是眼眸僵直的盯著她,眼底包含了千言萬語,綜錯複雜,獨獨恨意占據了大半。


    顏辭看了老半天,終於是確定了。


    她感到好笑,鬆開了手,百裏聞的脖子失去支撐,帶著臉一並砸向地麵。


    “不應該呢,阿聞不是向來最為愛慕本宮的麽。”


    “遙想當初,每每見到本宮時,都恨不得把本宮融入到骨血裏頭……怎麽這才僅過了幾日,就發生了這樣的轉變。”


    顏辭不是木頭,相反的,她最能分辨人的情緒。


    明明想的要死,卻還非要在她試探調笑之際,把自己擺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誓死拿捏貞潔。


    “……”


    百裏聞不言語。


    或者說,他講不出話來。


    口腔受到損傷,聲帶像是漏了風一樣。


    “唉……”


    顏辭惋惜的歎道:“本宮還以為愛意可迎萬難,沒想到阿聞你的愛這樣短暫,隻是過去了這麽一會兒,就消散的幹淨,倒真是令本宮感到傷心。”


    她自言自語著,沒什麽意思。


    顏辭提著百裏聞破損的身體靠好,笑眯眯的給他擦掉臉上的髒汙。


    “這樣吧,本宮問你幾個問題。”


    “倘若你的迴答能令本宮滿意,本宮就放你一條生路。”


    “自此之後你我各別兩寬,誰也不欠誰,如何?”


    百裏聞警惕的看著她。


    顏辭有多奸詐,他最為清楚。


    她這樣的脾性皆由他與顏疏影一手調教,知根知底的不行。


    “阿聞,本宮這次可沒有騙你。”


    顏辭摸摸他的頭發,動作極其輕柔。


    “放著你一個人折磨,太無趣了,本宮得去找找別的樂子。”


    “而且,曾經本宮多次危在旦夕,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本宮也活不到現在。”


    “所以,本宮想通了,決定放你一馬。”


    百裏聞還是不信。


    他靠在牆麵上,後背與其緊貼。


    顏辭的笑意在他的抗拒中一點一點的冷了下去,戾氣重新浮現:“你不願意?”


    “機會就隻有這一次,你要是不配合的話,那本宮現在就可以讓你去死。”


    百裏聞有所動容。


    顏辭心思轉變的極快,說不定這迴,是真有變故。


    他可以先答應下來,等到出去後,就算她再後悔,也為時已晚。


    如此想著,百裏聞艱難的點了下頭。


    “很好,這才乖嘛。”


    顏辭給他找來了一支筆和一張紙,她知道他難以發聲,並不刁難。


    “第一個問題。”


    “有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在一夕之間,轉移一個人所有的情感,讓她死心塌地的愛上另外一個女人或者男人?”


    她看到百裏聞眉頭皺起,明顯是在懷疑的樣子。


    顏辭蹲在他麵前抱著腿,有理有據的胡謅:“本宮前段時間不是瞧上了那個大理寺卿沈謀麽。”


    “聽說他有個早死的愛人,所以眼裏才容不下本宮。”


    短短的兩句話,不用明說,百裏聞也能猜到她是要去幹什麽。


    之前還糾纏於奚挽玉,如今就移情別戀。


    他諷刺的想著,手腕難以操控,隻能用嘴去銜住筆杆,在紙上畫下兩個字:情蠱。


    想了想,他又伏下身體。


    這一次過了很久才直起背來。


    顏辭捏起紙張,看了看他寫的內容。


    ——難以培育,但我可幫你。


    “阿聞當真是賢惠,本宮都還沒求你,便自己曉得要來幫忙。”


    她獎勵般的給他豎起個大拇指,又取出了一張新的紙。


    “那,如果本宮有一日對他厭倦了,可有解除的法子?”


    百裏聞照舊是叼著筆杆,匍匐落字:難解。


    一方死,即自解。


    兩行,兩個迴答。


    “也就是說,本宮隻要殺了沈謀,就能自動解除身體裏的情蠱?”


    百裏聞眨了下眼,算作認同。


    顏辭敲了敲膝蓋,想了一會兒,又問:“情蠱可以讓他失去對愛人的記憶嗎?”


    “有個死人擋在本宮和他中間,多少有些膈應。”


    ——有一特殊情蠱,可霍亂迴憶。


    身死之後,同樣失效。


    百裏聞以為,顏辭是非了那沈謀不要。


    他看了看緊閉的暗室門口,猶豫著要不要幫忙。


    這種蠱,藥王穀裏是有的。


    他也略知一點培育方法,隻是消耗時間極長,成功率也不大。


    就連顏疏影,都不會完整的煉化技巧,又何況是他。


    思緒萬千之間,心口陡然疼痛。


    百裏聞不敢置信的低下頭去,左邊的胸膛裏,已然紮進了一把匕首。


    是他之前拿來貫穿她手掌的刀。


    “謝謝阿聞替本宮排憂解難,本宮這就為你提上行程,早些讓你脫離磨難。”


    顏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滿意足的“放過”了他。


    肋骨被暴力的劈開,一團軟肉被掏了出來。


    “原來是紅色的啊……”


    “真沒意思。”


    她百無聊賴的丟掉,再一腳將沒了唿吸的百裏聞踢下池中。


    百裏聞到死都想不明白,顏辭為何能變卦的如此之快。


    “聽的懂人話麽?”


    她立身於毒物之間,手中捏著兩張不怎麽幹淨的宣旨:“聽得懂的話,把他給本宮啃幹淨了。”


    “要是聽不懂,你們就也跟著去死。”


    眾爬蟲:“……”


    你多清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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