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晚上,方曉輝的臉色陰晴不定,他看著在他對麵認真吃飯的叢月,突然間就把筷子扔到了地上。


    “你到底要幹什麽?這幾天你就沒有一點好臉色,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定位,非要惹怒我才甘心!”


    叢月沒有任何的觸動,平靜地喝了一口水。


    她看上去像是在豪華的大宅子裏用餐的千金小姐,完全不是狼狽到需要別人“施舍”才能夠有飯吃的被囚禁者。


    叢月知道他為什麽會發怒。


    之前他們兩個人的定位一直都是方曉輝在上,叢月則處於下位者的位置。


    叢月需要受到他的施舍,才能夠獲得短暫的安寧。


    可是,方曉輝不自覺透露出了自己的真心。


    他喜歡叢月,且他的喜歡沒有那麽的脆弱——叢月試探了幾天,一點點加深對他的沉默抵抗,方曉輝沒有對她怎麽樣,隻能無能狂怒。


    想想也是,如果方曉輝對她的喜歡很淺薄,他不會選擇帶著叢月登上這艘船,甚至願意付出自己的一輩子,搭上那麽多的人力物力,隻為了把叢月藏起來。


    所以,他此刻的震怒沒能讓叢月有半分的波動。


    她的目光在那雙筷子上麵停留了一秒就離開了。


    隨後,她無波無瀾地繼續吃著飯。


    方曉輝隻感覺自己的胸口燃著烈火,卻又無法宣泄出來。


    這女人真的很可惡。


    她明明衣食住行都要依靠他,可是隻要她不跟他說話,露出一絲抵觸她的情態,他都覺得難受至極。


    在他暗沉的注視下,叢月順順利利地吃完了一頓飯,沒有跟他打招唿就自行離席了。


    方曉輝的胸口不斷的起伏,他忍不住跑過去,擋住了叢月的路,他看著她,語氣焦躁又無力:“你到底要怎麽樣?我不過就是跟你說出了真心話,你就要拿捏我,你以為你真的能拿捏得住我嗎?”


    叢月平靜地看著他:“我沒有拿捏你,更沒有做什麽,隻是按照我自己的節奏生活而已,這樣也不行嗎?”


    方曉輝的心口就仿佛被壓上了一塊大石頭,堵得他快要窒息了。


    “你不要以為我沒有辦法控製你!”


    叢月的眸子裏麵沒有慌亂之意,她隻是沉默了幾秒,問方曉輝:“你要做什麽,強迫我嗎?”


    這句話讓方曉輝的臉色一下就白了。


    他突然感覺到有些說不出來的疼痛和委屈。


    他如果真的想對她做什麽,從她一上船,她就沒有抵抗的機會了。


    他尊重她,什麽都沒做,可在她的眼裏,他依舊是不堪的。


    “你就這麽看不起我。”


    叢月以不變應萬變:“沒有,我隻是猜測一下。如果你想做這些,我又怎麽能夠逃脫?那我就得考慮後事了。”


    “所以,我真的要對你做什麽,你就要去死,是這個意思嗎?!”


    這個問題叢月沒有迴答。


    可是她的不迴答卻讓方曉輝更加怒不可遏。


    “你想死也得考慮考慮別人!別以為你隻有你自己!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的女兒肯定要陪著你的!”


    搖搖頭,叢月對他說:“你做不到,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早就把我的女兒抓來了。有了女兒,我一定會對你言聽計從,你根本就不需要費周折。”


    “隻因為你做不到,所以你才會拿我的女兒威脅我。我相信我女兒身邊的人一定會保護好她。真到了那一步,我想她會尊重我的選擇,畢竟我們都是獨立的人。我有我的尊嚴和底線。”


    方曉輝再度沉默了。


    叢月好像把他的一切都給看透了。


    她在他的麵前就像是個小醜。


    “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明明沒有多少心機,卻還是逼得我無話可說。”


    叢月沒有開口。


    沉默,又是沉默,兩人相處時,存在最多的就是沉默。


    方曉輝的麵色非常扭曲。


    叢月的平靜與方曉輝的狂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甚至可以說叢月的平靜才是讓方曉輝越來越狂躁的元兇。


    明明方曉輝表情那樣的恐怖,叢月卻安之若素。


    她等待了幾秒,發現方曉輝不讓路,就從容地從他的身側走過去了。


    方曉輝想做些什麽,卻又什麽都做不了。


    從那天開始,他就不逼著叢月跟他一起吃飯了。


    因為他有些怕見到叢月。


    她的處變不驚,隻會讓他越來越控製不住內心的惡意。


    可是,真的要對她做什麽,方曉輝又做不出來。


    他的情緒被叢月牽動著,又找不到解除控製的辦法,隻能選擇不見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沒人追上來,也沒有人打探到他們的蹤跡。


    這段是這段日子裏唯一的好消息。


    方曉輝想著等到他們到了陸地上,總會有機會好好交流。


    現在在海上,很多問題都不能夠去深究。


    所以他急切地盼望著快點到達他計劃到達的國家。


    叢月那邊也是出奇的安靜。


    方曉輝安排了傭人,時時刻刻盯著叢月,傭人發現她每天就是寫寫畫畫,沒有任何的異常。


    他以為旅途就這樣平淡地度過也算是一件好事,可沒想到,都快要登岸了,手下匆匆忙忙地告訴了他一件事。


    “叢小姐在寫遺書。”


    短短一句話,就讓方曉輝思維空白。


    他半天才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手下看到他表情扭曲,還是硬著頭皮重複了一遍:“叢,叢小姐在寫遺書……寫了不少了。我們雇傭的傭人是外國人,他們不識漢字,還以為叢小姐就是在消遣時光,其實她在寫遺書……剛才我去她的房間裏排查,怕有安全問題,看到她的遺書,就立馬過來跟您匯報了。”


    方曉輝不敢相信他聽到的是真的。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方曉輝衝進叢月的房間,看到那些碼得整整齊齊的絕筆信,心髒好像被誰給砸爛了。


    “我逃不走了,也不想跟你耗一輩子。那樣我的人生豈不是太淒慘。這麽久了,沒人追上來,想必你的手段很高超。我的一輩子都葬送在你手裏,實在不甘心。”


    “如果你方便,請把我的這些遺書送到那些人的手裏,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想他們應該知道我會說些什麽。”


    即便被抓到了,叢月也不慌不忙。


    方曉輝想狠狠折磨她,讓她閉上嘴,不要再說讓他不高興的話。


    可是他什麽都做不了。


    他頭一次喜歡了一個人,這個人長得處處合他心意,仿佛是仙女,他想要對她好,可是她在幹什麽,她在走絕路——隻為擺脫他!


    方曉輝的內心某一處崩塌了,表情頹敗不堪:“你到底要怎麽樣?告訴我,你到底要怎麽樣!”


    叢月凝視著他,隻說了一句話:“讓我死,或者放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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