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月不認為自己站在道德的製高點。


    畢竟她才是那個假千金,她占了顏瀟瀟二十年的榮華富貴,從這個角度而言,她是既得利益者。


    所以,從利益角度出發,對於顏家人,她不恨,甚至很感激。


    他們沒有追迴她的花銷,也沒有報複她,而是簡單地放過了她,讓她迴去——迴到屬於自己的底層世界。


    他們一家人沒有把怒火發泄到她身上,叢月就學著釋懷,不對他們產生任何的負麵情緒。


    當初的她或許還會有很濃烈的感情,如今的她真的放下了。


    這一次見到顏烈,她是想起了那個夢,才會有些恐懼。


    未知才是最恐懼的。


    那種努力了很久,想要調轉航向,卻還是要朝著既定軌跡下落的命運,實在太讓人懼怕了。


    具體到顏烈這個人,其實她對他沒有多餘的感情。


    她看了看身旁的洛寒青,洛寒青握緊她的手。


    “走吧,小滿還在家裏等著我們。”


    想起女兒,叢月努力讓自己露出一個笑容。


    她本來就不是一無所有。


    有女兒,有她重新找迴的事業,本能讓她懼怕,卻不會把她打倒。


    “好。”


    迴到家裏,叢月態度一如往常,她陪著小滿玩了好一會兒,給她洗完澡,又給她念了一會兒故事書,直到哄她睡完覺,輕輕關上房門,才舒出一口氣。


    小滿真是越來越活潑了,可見環境對一個孩子的影響有多大。


    之前她的社交封閉,小滿沒有現在那麽活潑。


    她一迴頭,就對上洛寒青有些擔憂的目光。


    洛寒青跟她對視著,慢慢伸出雙臂。


    叢月無奈笑了笑,走進他的懷裏,拍了拍他的後背:“能不能別把我想得那麽脆弱,我們不是在演偶像劇。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脆弱了。”


    “之前是因為我找不到生活的錨點,人生因為我前夫的離去,陷入了一種混亂的狀態,再加上失業——好吧,我承認,其實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找不到既能賺錢又能照顧孩子的工作。我很慌,總是怕這怕那,但現在我真的好多了。”


    人生除了風花雪月,還有柴米油鹽,她總得考慮實際。


    但現在,她的人生在往上走。


    蘇瑾之前兩天告訴叢月,她那幅畫已經被叫上了十萬的價格。


    洛寒青找的托甚至還沒有發力,就有很多收藏家主動想要買下叢月的畫。


    他們並不認識叢月,隻是單純欣賞她的畫作,想要出錢購買。


    叢月的表達風格很有感染力,很容易擊中某些人內心隱秘的感情。


    蘇瑾之很喜歡她現在的風格,並且肯定了她的畫的經濟價值。


    如果她想要賺錢,賣畫就可以。


    還有她那間美甲工作室,生意一直都很好——她一直關心那家店的經營情況,每月定期查賬,並且給店員提供嶄新的風格。


    叢月對店員十分寬容,表示如果她們想要出去開店,她不會阻攔,但她們要是在她這裏繼續工作,叢月也會給她們很好的待遇。


    真心換真心,工作室的風格本就是小而美,兩個店員並不想離開這份高薪工作——老板給她們開的薪資比自己開店賺得要多,且不需要擔憂虧本,她們自然會權衡利弊。


    美甲工作室在賺錢,叢月自己畫的畫也在掙錢,霍彥沉甚至還給了她一筆不菲的分手費,她的經濟壓力消失後,內心越來越自信。


    最大的自信源泉還是來源於外界對她的實力的肯定。


    當年她的畫沒有賣到那麽高的價格。


    十多年過去了,叢月發覺任何事物都有兩麵性,她長期處於一個單純的環境裏,完成不了對自我風格的突破。


    經曆了人世間的某些痛苦,她的天賦反而得到了激發。


    叢月真的很高興。


    看出了洛寒青對她的擔心,叢月想了想,就把她最近的心態說了說。


    “……我對顏家人很感激,但潛意識很抗拒,所以見到顏烈,不自覺出現了應激反應。但這種應激反應已經在我的可控範圍內——我總不能永遠都處於害怕的陰影中,浪費自己的時光。我有女兒,有事業,還有……你,我得好好珍惜人生才對。”


    洛寒青的眼眶有些濕潤。


    叢月終於把他納入自己的考慮範圍內了。


    “你放心吧,顏烈不會打擾你,我會讓保鏢時刻跟隨著你,不讓他打擾到我們的生活。”


    叢月搖搖頭,她的語氣有些說不出來的堅定:“一切隨緣吧,如果真的遇到他,我還是會遵循我最真實的想法選擇遠離。誰知道會不會見到,但我不會讓他影響我。”


    如果每次見到顏烈都要一驚一乍,那她就隻能永遠都在焦慮和擔驚受怕中裹足不前了。


    叢月可以確定,下一次再見到顏烈,她不會再條件反射,產生類似於懼怕的情緒。


    一次又一次地遇見故人,其實她一直在脫敏中進步。


    或許遇見陸景銘,她也能以平常心對待了。


    畢竟兩人離婚後,車子房子都給了她,還有家裏的存款。


    從前的陸景銘的全部財產,應該大部分都在她這裏。


    從財產的劃分角度而言,叢月不算是吃虧。


    而失憶以後的陸景銘——如果真的有緣見到,叢月想著,她應該會把他當成陌生人。


    恨他嗎?真沒到那個地步。


    還愛他嗎?早就結束了。


    從離婚起訴完畢,切斷了他們的最後一絲聯係後,陸景銘就徹底從叢月的世界裏除名了。


    他不過就是路人甲。


    眼前擁有的,才是值得珍惜的。


    叢月輕輕撫摸了一下洛寒青的眼睛,對他微笑:“還沒到12點,我們的約會還沒有結束,你確定還要浪費時光嗎?”


    洛寒青的眼神驟然炙熱,唿吸陡然急促……


    ——


    顏烈失魂落魄地迴到了顏家。


    他的內心好像被誰挖出一個大口子,空洞又痛苦的感覺,讓他坐立難安。


    這時顏瀟瀟一邊笑著跟誰打著電話,一邊踏進了家門。


    她早已脫胎換骨了。


    如今的她,傲氣,高貴,大方。


    毋庸置疑,她就是名正言順的顏家大小姐。


    誰還記得顏月呢……連他自己都忘了。


    顏瀟瀟打電話的空隙,無意間瞥見顏烈此刻的神態,被嚇了一跳。


    “顏烈,你怎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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