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昨晚恵裏遇到的那個女人竟然出現在了我的夢裏,我臆斷她與我有某種千絲萬縷的關係,隨即我便對我的這一荒誕想法感到好笑。我伸手去摸手機,卻發現它不知道被我隨手扔在了那裏。恰巧手機響起,我靠著手機發出的微光,在床墊縫裏找到了它。


    是靳建林打來的電話,他是我們瑞雲集團卑耳市分公司的總經理,一隻萬年老狐狸,現在剛過7點,他找我幹嘛?


    “靳總,早。”我接起電話。


    “吳越啊,沒打擾你睡覺吧?”電話裏傳來靳建林親切的問候。


    我揉著眼睛說,“沒有,正準備起床呢。”


    “那就好,給你說個事兒,今天上午你不用來公司了,有個政治性的任務安排給你。”靳建林鄭重說道。他擅長這種領導式的語氣,同時,他還擅長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語氣——卑微諂媚,他能在不同身份的人麵前自由切換,我對此佩服的五體投地。


    所謂的“政治性任務”就是指,不能拒絕,不能推脫的事。這種事,要麽是苦、髒、累,要麽就是背黑鍋。反正不是好事,我心裏暗罵他不是東西,嘴上信誓旦旦道:“靳總有什麽指示,我保證完成任務!”


    他哈哈大笑起來,說:“不用這麽嚴肅嘛,我是要給你安排一個美差。我可告訴你,劉延偉主動申請去,都讓我給他堵迴去了。”


    我立馬感恩戴德,歌頌靳總厚恩。心裏卻是狐疑,始終不信有肥魚能從他的細網上篩下來。不過劉黑娃搶著去的,肯定不是什麽壞事。


    靳建林問說:“對了,你見過熙琳小姐了嗎?”


    我一愣,嘿一聲道:“靳總,還別說,來公司這麽多年,我還真沒見過我們瑞雲的公主。”馮熙琳是瑞雲集團董事長馮錦春的掌上明珠,我進公司的時候她還是十多歲的小丫頭,現在應該還在上大學。他哥馮博文我倒是認識,我大學同學,不過不熟,人家是富二代,在學校就是風雲人物,而我隻是農村來的窮小子。


    “熙琳小姐明年就畢業了,董事長安排她到卑耳這邊體驗體驗生活。今天中午11點半到卑耳,你去機場接下她。帶她在卑耳轉轉,趕在下班前迴公司報道就行了。一會我把她電話發給你,聽說小姐還是單身,便宜你小子了,好好表現!”靳建林說道。


    “我...”


    “嘟”“嘟”“嘟”電話掛斷。


    我表現個你妹啊!把老子當成吃軟飯的呢?草!還以為是什麽好事。早知道還不如讓給劉黑娃。


    不行,劉黑娃一向趨炎附勢,唯利是圖,搞不好軟飯送上嘴,他還真能吃的理直氣壯。我不要的也輪不到他劉黑娃,這樣一想,心裏暗爽。時間還早,體內的酒精讓我不適,我側臥,注視著床頭櫃上櫻木花道形象的木偶,昏昏入睡。


    天空一碧如洗,一架小型客機在沉悶的轟鳴中降落。我順利的接到了馮熙琳,沒有對她的外貌有過期望,同樣她也沒令我失望,矮矮胖胖,戴著一副能擋住半張臉的眼鏡。我的第一印象是覺得她像何金馬老婆的縮小版,就像超級瑪麗一樣,何金馬老婆是吃了變大蘑菇後的樣子,她就是還沒吃到蘑菇的馬裏奧。唯一不同的,是她還沒有何金馬老婆的那種油膩、煩悶感。


    我熱情禮貌的接過她的行李,必須要讓她感覺到我對她是滿意與歡迎的。江湖經驗,除非是挑老婆,否則絕對不能對任何女性展現出有任何的不滿意,就算她長得像頭豬,你也要誇她是天使。


    讓我意外的是,她並沒有帶太多的東西,拎著一個小提包,拉著一個20寸的小行李箱。我笑著說:“熙琳小姐一看就是灑脫的人,輕裝出行。”


    她白了我一眼,沒好氣道:“卑耳這麽大,什麽買不到?我一個小女生,出門什麽都自己帶,你是想累死我啊?”


    馬屁拍在大腿上,我連稱不敢。她坐上我車的瞬間,我明顯的感覺到車子下沉,矮了半個身位。我強忍不笑,心裏默念:“小女生!”


    我問她想去哪,她埋著頭玩手機說,隨便。我很不喜歡別人說隨便,完就是甩手將軍踢皮球的迴答。意思就是,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麽,但是你得給我讓我滿意的。我說,那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我帶她去了南新巷的“段子手”吃土豆燒肥腸,我常常來這吃,味道很好,比那些高檔餐廳做的好吃一百倍,環境幹淨,而且價格實惠。要是晚上來,還得排好久的隊。反正不知道她的口味喜好,那就按我的口味來。沒想到她也吃得有滋有味。


    “看什麽看?不知道盯著別人吃飯看不禮貌嗎?”她說。


    我笑著說:“沒想到熙琳小姐也吃得慣我們小老百姓的食物。”


    她說:“還行,勉強能下咽。”


    我沒說話,自顧吃了起來。


    “你吃東西能不能別吧唧嘴,很煩哎!”她表情厭惡的說。


    “嗯嗯”我滿嘴包油的點頭。


    吃完飯才一點過,時間尚早,我帶她在附近的秦家廟逛了逛,我口若懸河的向她大侃這廟中古今趣事,她的冰塊臉慢慢融化了,被我逗的一直傻笑,還舉一反三的各種追問。


    其實,我她媽屁都不知道臭,眼前一座廟,故事靠編,扯虎皮拉大旗,移花接木。什麽“李白三過廟門而不入”“康熙夢遊古廟”胡吹亂彈,經不起曆史考證。


    我偷偷看了下時間,快三點了,估摸著可以迴公司了。正想找機會說,馮熙琳卻突然提出要去卑耳大學看看。卑耳大學,我心有戚戚說:“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先迴公司吧,來時靳總讓我早點帶你迴公司報道呢。”她扭扭捏捏,竟撒起嬌來,說反正也不遠,就想去他哥哥的母校看看。


    車離校門還有一段距離,馮熙琳就要求下車走路進去。我說,學校很大,進了門還有很長一段道,還是開進去吧。她堅持要下車,說怕別人誤會她是被我包養的學生妹。我一陣無語,就我這破車還能包到學生妹?再說,你這樣也有人願意包?


    自從畢業後我就再沒有迴過這兒,變化很大,新修了兩棟教學樓,操場鋪上了塑膠。我站在一棟舊的宿舍樓下,遲遲挪不開腳步,馮熙琳鄙夷道:“癡漢,你能不能別盯著人家女生宿舍流口水?被人發現很丟人的。”


    我這才注意到幾個青春洋溢的女同學在宿舍門口歡聲笑語。我說,我以前就是住這棟樓,頂樓最右邊那間。馮熙琳有些驚訝,沒想到我也是卑耳大學畢業的。我說,我和你哥是同學,不過你哥住外麵,不住宿舍。


    我還清楚記得開學第一天,三輛大奔抵在宿舍大門口,馮博文背著挎包,帶著墨鏡走下車,在所有新生的注視下,他一腳踢倒大門,大罵了句,“我靠!這豬圈他媽能住人嗎?”隨後駕車馳去。按學校規定,學生是必須住寢室的,但馮博文成了年級唯一的例外。而我,則與其他新來的豬仔一樣,背著編織袋,踏著門板灰溜溜的進了圈。


    入住第二天淩晨,一個大四的學長從我所住的寢室門口跳了下去,大好青春,一縱飛灰,我在警笛聲中美夢連連,那時,我與他僅隔了一堵牆和一個四年。


    這事兒就像大風吹過,學校未作出解釋,一切風平浪靜。隻是過了兩天後,寢室外過道的護欄高出了半米。後來同樓層的一個高個兒經常撐在手臂粗的鐵欄上放聲高歌,“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


    之後每一次寢室聚酒,我們都會在門口灑上一杯酒,不敬神明,唯敬師兄。


    馮熙琳逛了不多時便興致無,我帶著她頭也不迴的走出卑耳大學,頭上大門高高聳立,在我麵前拉出長長的影子。我站在影子邊緣踟躕。說愛你,不容易,你是我心中永遠的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HR之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刀刀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刀刀空並收藏HR之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