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第一代領導人拿破侖為首,替拜占亞帝國開拓出巨大版圖的奧古斯都家族在短短數十年時間內便以壓倒性優勢擊敗同等地位的其他家族榮登帝國頂尖權貴行列。


    這頭匍匐於金字塔最上層,俯視帝國東部版圖數百年的龐然巨獸在每一代公爵臨近死亡時都會將自己一生最顯耀的東西陳列在波爾多城堡的地下寶庫裏。


    其中有類似第三代公爵那杠傳說刺穿過一萬三千六百名異端心髒的聖矛“岡格尼爾”,也有諸如第九代公爵替帝國皇帝開辟蠻荒時斬下巨人王納克索斯的米雷尼亞大劍,甚至有一麵抵擋過雷神之錘敲擊的大馬士革盾牌,然而,最讓這一代奧古斯都老公爵為之側目的並非這些令戰爭狂們歡唿雀躍的強大兵器,而僅僅隻是一份還未完成的普通手稿。


    他的主人叫做威廉·奧古斯都,一個死在冰冷陰謀下的優秀男人。


    即將離開亞琛,步入帝都學院的康斯坦丁緩緩拿起那張手稿,輕輕擦拭掉上麵的灰塵後,定眼瞧了瞧已經有些陳腐的菈丁文字。


    “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如果黑暗近了,光明還會遲到嗎?”


    “不要做無知的領袖,要成為真知的主人......寫給我和艾薇妮婭尚未出生的孩子,驕傲的金色鳶尾花少爺,康斯坦丁·羅曼尼康蒂·奧古斯都。”


    說實話,對於這位隻在油畫上出現過的父親,康斯坦丁並沒有投入多少實際情感,“父親”這個詞在他印象裏更是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說到底,出生便陰陽相隔的兩代人怎麽可能產生真正的感情?但這一刻,作為繼承了奧古斯都這個古老姓氏的小少爺,康斯坦丁似乎隱約能從這張陳舊手稿裏體會到一絲迥異的溫暖。


    那個男人如果還未死去,大抵也是個寵溺孩子的好父親吧。


    奧古斯都老公爵看了一眼那張手稿,微微歎氣,從康斯坦丁的背後輕聲走向左側牆壁,取下了塞入褐色皮革中的一把暗金色匕首,低聲道:“孩子,這是你父親曾經攜帶過的東西,一柄由天國金屬打造的盧恩匕首,它保護過你的母親,現在,我希望它也能保護你。”


    康斯坦丁從祖父手上接過這柄匕首,鄭重而莊嚴,因為由著名的天國金屬打造,這件匕首刀鋒犀利的同時並不會感到一般金屬所含有的厚重感,刀身刻有數個不同的古希伯萊文字,想必是出自某位虔誠的聖徒之手,這類兵器通常都帶有教廷的神聖氣息,加上那些令泰坦大陸高階異端生物都會感到頭疼和棘手的符文,可想而知這件兵器的珍貴程度。


    相比六年前已經愈發年邁的奧古斯都老公爵微微抬手,拍了拍康斯坦丁這孩子的肩膀,渾濁雙眼仔細凝視著這具日趨長大成熟的身軀,幹澀的眼眶中有些輕微凝滯,感慨道:“孩子,巨人的肩膀往往能夠承擔一個帝國的興衰,祖父不指望你能做到這個地步,隻希望我們奧古斯都的繼承人能夠將這個古老家族延續下去,你能做到嗎?孩子。”


    家族榮辱興衰便如同一肩明月,何等的重擔啊!


    康斯坦丁原本隻想做個揮霍金幣,挑逗小美人的紈絝大少,可此刻的他,那張尚且稚嫩的臉蛋卻表現出了不同以往的固執和堅定,點點頭道:“祖父,就許您為奧古斯都沙場拚命,不許我這位金色鳶尾花的繼承人將台點兵?那也太說不過去了,要一肩挑起家族興盛難是難了點,可我既然頂著奧古斯都這個姓氏,那就一定要去做。”


    常年馳騁疆場的老公爵自提劍起便少有流淚的時候,但今天卻為這個孩子的言語濕潤了眼角,那張皺巴巴的老臉顯得一點也不威嚴,不肅穆,甚至不會令人聯想到這樣一個老人會是拜占亞帝國人人畏懼的“屠夫”,倒像個滑稽的小醜,淚水中帶來欣慰笑意。


    康斯坦丁,他可愛的孫子真的長大了。


    老人輕輕拍了拍康斯坦丁後背,神秘微笑道:“孩子,跟祖父來,祖父給你帶了一位新仆人。”


    新仆人?


    康斯坦丁內心喃喃,沒有任何猶豫,跟在奧古斯都老公爵身後行走。


    來到波爾多城堡的秘密囚籠時,康斯坦丁那對曾被西庇爾打趣說是撒旦象征的紫色瞳孔瞬間明亮半分,以玻利迦黑礦打造出的堅固牢籠裏束縛著一個結實而強壯的類人生物,興許是牢籠四周布滿了各種教廷用來洗禮淨化異端和不潔生物的符文,這隻和人類有著相同外衣,皮膚表層卻長滿灰色長毛的怪物並沒有向前靠近走來的老公爵和康斯坦丁,隻是如同一隻被馴服的家養牲畜,雙目無神地依靠在牆壁上。


    熟讀異端生物教典,接受過如今已是魔法協會會長阿道夫教育七年的康斯坦丁睜大了眼睛仔細打量,吐出一個令聖彌賽亞教廷高位者都略顯棘手的詞匯:“泰亞狼人?那個泰坦大陸傳說裏血統比白狼皇族還要高貴的稀有種族?”


    幽禁於牢籠中的灰色長毛怪物身體微動,輕輕抬起那對沒有任何神色的灰色眸子,冷笑道:“尊貴的少爺,如今的泰亞狼族隻是您眼裏的一頭怪物,僅此而已。”


    又一個在權力修羅場中敗下陣的角色。


    康斯坦丁雖說算不得一個真正的惡魔,不至於冷血殘酷到看見任何一隻異端生物都有擰斷那顆醜陋頭顱的心思,但還沒有仁慈到關心一個黑暗種族的存亡,抬頭望著背負雙手的奧古斯都老公爵,愣神道:“祖父,您要讓這隻狼人跟我去帝都?”


    奧古斯都老公爵沉默地點點頭。


    狩獵一隻能夠媲美巨龍的生物做仆人,康斯坦丁不是沒存過這樣的心思,連女神和長生種真祖這無恥家夥都能生出拍拍屁股,揮揮皮鞭一類的旖旎想法,區區一隻淪落為奴隸的泰亞狼族他自然也不會感到驚訝和錯愕。


    不過,光明正大攜帶一頭黑暗生物遊走在君士坦丁堡的街道上真的不會被公法庭和聖彌賽亞教廷的看門狗追著咬?


    這兩條狗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家畜啊,不把人咬下幾斤肥肉哪有鬆開嘴的道理?別忘了,這兩條狗的背後可是帝國太陽君士坦丁大帝和精神父親教宗格裏高利,康斯坦丁目前隻是個十三歲的小屁孩,即便頭頂兩個古老姓氏也不敢囂張跋扈到在他們麵前逗鳥玩鷹啊,那和找死有什麽區別?


    興許是看出了孩子臉上的遲疑,老公爵輕聲解釋道:“在帝都,買賣奴隸雖然不合法,但貴族們私下都很有默契不會去聲張這件事,也許你在泰勒大街上看見的一名馬夫就是偽裝的黑暗精靈。”


    這就是貴族的特權嗎?


    封地上信仰忠誠的強大騎士,口袋裏隨時可以拋上賭桌的金幣,陰影裏豢養的眾多看門狗,難怪這片大陸上沒有聽說過任何暴亂,權力帶來金幣,金幣馴服奴隸,真是個牢不可破的黃金三角啊,康斯坦丁嘴角勾勒出一個冷笑弧度,默不作聲。


    ......


    一個貴族的府邸必然不同一般意義上的平民住宅,它看似富麗堂皇的表麵之下多半都暗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黑暗,尤其如波爾多城堡這種巨大而浮誇的古老建築,顯然和它的主人一樣戴有一張厚重的虛偽麵具。


    城堡深邃的地下二層,以康斯坦丁曾經的私人魔法教授阿道夫所提意見修建成的煉金工坊,除了各類魔法儀器,異端標本,還有不少珍貴的魔法手稿和孤本,知道祖父給自己安排了一隻泰亞狼人做仆人後,康斯坦丁便在思考如何讓這頭成熟期能夠與巨龍一博的蠻橫生物不會在掙脫束縛後背叛自己。


    這個答案便在書架上那本《亞伯拉黑暗契約集注》裏。


    “戈羅溫鮮血誓約魔法陣。”康斯坦丁翻至那本《亞伯拉黑暗契約集注》的一百二十三頁,眼眸裏凝視著那個如同鮮血一般的紅色玫瑰花魔法陣,以及旁邊的一行古希伯萊咒文,嘴角泛出一個絕豔的冷漠微笑,“我將來會成為一個連神隻都恐懼的大異端還是默默無聞死於公法庭深淵牢籠的可憐蟲呢?”


    一個沒有類似救贖的選項?恐怕隻有真正的魔鬼才能坦然說出這番言辭吧。


    這個似乎準備肩挑明月的孩子正在緩慢展開一張羊皮卷軸,用鵝毛筆照著《亞伯拉黑暗契約集注》繪製出那個足夠聖彌賽亞教廷和公法庭的鬣狗們將他反複帶入牢籠數十迴的戈羅溫鮮血誓約魔法陣,最後取出一塊純度接近百分之九十五的海螺罌鴿血石去往關押那頭泰亞狼人的囚籠密室。


    “你的名字。”手上拿著羊皮卷軸和一顆赤紅寶石的康斯坦丁緩緩靠近刻有各種禁錮符文的牢籠,瑰麗的紫色眸子緊緊凝視著裏麵那個落魄的狼人少年,如同操弄世間無數生命的冥界死神。


    神情落寞,體格卻意外強壯的狼人微微抬頭,雙目無光,冷冷道:“親愛的小少爺,你是來嘲笑我的嗎?奴隸,從戰敗的那一刻就失去了他驕傲的姓名,有的隻是這個該死的編號。”


    他掀開襤褸的衣袖,露出左臂上那個仿佛深入骨髓的數字。


    s-566!


    這個數字表明如他這種血脈強大的泰坦物種還有565個被拍賣了出去。


    康斯坦丁忽然想起了祖父說的那句話,帝都的任何角落裏都可能有一隻奴隸偽裝成的貴族鷹犬,他們會時刻替主子狩獵有趣的羔羊。


    康斯坦丁瞥了眼那個數字,沉默不語,他實在沒有理由去同情一支不間斷侵略拜占亞帝國的黑暗種族,戰爭本就是成王敗寇,馬上既能爭奪榮譽也必然喪失榮譽,這是無論如何掙紮也無法突破的死循環,他的祖父,拜占亞屠夫,又何曾做到過百戰百勝?勝利女神興許會投給你一個媚眼,難道還能讓你輕吻祂的櫻唇?


    康斯坦丁緩緩打開那張羊皮卷軸,看向那個連頭都沒有抬起過的狼人少年,認真道:“我心善,給你條路走走,是繼續待在籠子裏維持你那可笑的狼族尊嚴,還是成為我博弈其他勢力的棋子?”


    狼族少年微微抬頭,無神的眸子遲疑了半刻,試探道:“我看不出這兩個選項有什麽不同,奧古斯都家的少爺,看來你還缺少跟人談判的經驗。”


    康斯坦丁嘴角泛出一撇冷漠微笑,微微抬手,咬破食指,在虛空緩緩繪製出一個赤紅色的詭異眼睛,那個身體裏流淌著泰亞狼族血脈的少年頓時怔住,仿佛數道無形的鎖鏈束縛在他的四肢上,一隻漆黑的手臂從魔法陣中伸出,緊緊掐住他的咽喉。


    “黑魔法?一個正統的拜占亞帝國貴族居然會模仿亡靈法師去修習泰坦的黑魔法。”戰敗的狼人顯然對康斯坦丁的手段很驚訝。


    也是,對聖光大陸的諸多貴族來說,黑魔法可是玷汙光明神隻的墮落法術,有幾個貴族願意或者說敢觸碰這道禁區?做一個衣著光鮮的紈絝難道不好過成為一身亡靈氣息的黑魔法師?


    “廢話是留給死人的,我能給你適度的自由和力量,怎麽都好過做那些帝都貴族的牧羊犬,好了,告訴我,高貴的泰亞狼族後裔,是成為我的仆人光榮的戰死,還是做一隻死於默默無聞的黑暗鬣犬?”康斯坦丁站立在牢籠前,仿佛一片無垠的黑暗。


    淪為奴隸的狼人少年猛然一震,灰蒙蒙的眼眸忽然清亮起來,凝視著康斯坦丁那張惡魔般深暗的臉孔,長久後,他嗓音沙啞,不甘心道:“尊貴的奧古斯都少爺,我,隆德施泰特,一個曾被剝奪名字的悲哀奴隸,願成為您的仆人。”


    康斯坦丁指了指地下那張羊皮卷軸,冷笑道:“你的那顆狼人腦袋還不算太笨,完成這份契約後,我會將你從牢籠裏放出來,不過,我事先提醒你,如果在這期間你想動什麽歪心思,我同樣有辦法殺了你。”


    康斯坦丁微微轉動食指那枚拉傑爾寶戒,不動聲色。


    叫做隆德施泰特的狼人拿起那張羊皮卷軸,微微歎氣道:“少爺,我們泰亞狼族的誓言無疑是珍貴的,它並不像你們商人的承諾那般廉價。”


    他仔細觀看那張卷軸上的魔法陣,雖然對黑魔法他僅僅是聽聞過一些,但依舊能感受到這些文字和公式帶給他的沉重壓迫感,那似乎是個不同尋常的契約魔法。


    當他咬破手指,將鮮血滴落在上麵後,康斯坦丁將那塊純度接近百分之九十五的海螺罌鴿血石丟入法陣中心,指尖鮮血不斷滴落,那些鮮紅而詭異的魔法公式開始化作絲線纏繞在他們的身體上。


    康斯坦丁陰冷地微笑道:“我,康斯坦丁·羅曼尼康蒂·奧古斯都將與泰亞狼族隆德施泰特簽訂主仆契約,成為他終身唯一的效忠對象。”


    狼人隆德施泰特微微歎息,認命道:“我,泰亞狼族拜奧因家的驕傲,隆德施泰特將康斯坦丁少爺視作終身侍奉的對象,這份契約如同我的性命,牢不可破。”


    血紅色的光華在黑暗中閃耀,如同地獄的紅蓮盛開於彼岸。


    陰影裏,佝僂著身軀的老頭摘下了那隻黑手套,轉身,微笑離開,鄭重而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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