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晏九郎自小便生活在京堺的風月場所裏,他的父親原是京島原‘和泉屋’一家引手茶屋的老板,娶了一位過氣的太夫花魁做妻子,一共生下晏九郎姐弟妹三個,彼此相差二歲。


    晏九郎上有一姐,下有一妹,都繼承了母親的優質基因,生來便是俊童美女,容貌出類拔萃。


    三兄妹之中,尤以三妹相貌最為殊麗,膚色秀美如玉,起名玉子,年僅三歲便聞名島原,與五歲的晏九郎並稱為金童玉女。


    他倆那七歲的大姐,又是另一種冷豔姿容,被引手眾茶家稱之為禦神姬。


    晏九郎為啥小小年紀就深諳風月之事呢,因為他們家經營的引手茶屋就是客人與遊女的中介店,引手亦同‘牽手’。


    那時島原有數十家引手茶屋,還有被稱作‘揚屋’的高級會所,遊女跟客人牽手成功,都在那裏發生關係。


    晏九郎一家本來衣食無憂,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晏九郎五歲時母親病故,不到半年,父親在店中被一醉酒武士砍死,姐弟三人頓時淪為孤兒,家業迅速被同族親戚侵占瓜分了。


    而且禍不單行,因為三個孩子的秀美姿容,所以就被親戚打包賣入就近的遊郭,大姐和三妹成為了“禿”,就是侍奉花魁的女童。


    五歲的晏九郎便成為‘若以眾小者’,也就是遊郭裏幹活的小雜役。


    待到八歲以後,姐倆就開始學習廓內的規矩和技藝,大姐先被升為‘引込禿’,就是專門成花魁的女娃,取名天水姬。


    ‘引込禿’可以接受貴族女子一樣的教育,學習連歌書畫,茶道、三味線等高雅技藝,同時還要學習衾枕接客技巧,以及如何取悅達官貴人的媚術。


    於是姐姐天水姬十四歲那年就升為“振袖新造”,成為見習花魁,十七歲便以千貫之資,被遊郭老板將初春賣給了一個富商,「水揚」過後,正式成為頭牌花魁,也成了遊郭的搖錢樹,而這個遊郭,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岨口屋’!


    晏九郎也慢慢從‘若以眾小者’(雜役)升為‘喜助’(小廝),十五歲時因為俊秀出眾,受到岨口屋老板,也就是顏役的賞識,成為他的小姓,與大姐天水姬一起成為岨口顏役(黑老大)的膝下之臣,頗受寵愛。


    夏小星打著哈欠打聽到這裏,就大致了解三兄妹以前的身世,也知道晏九郎先前供詞不盡不實,他心裏琢磨了一下,覺得子港口教堂裏見到女孩,麵目清純,歲數較小,應該是三人中最小的三妹玉子。


    這讓他感覺很奇怪,因為他覺得按照玉子的高顏值,絕對會被當成遊廓的搖錢樹,應該被培養成下一代的花魁才是,肯定會被牢牢監視,層層看守,怎麽可能會被允許離開‘岨口屋’,成為一名修女呢。


    這個疑問很快就被晏九郎解釋明白了,原來玉子正如夏小星預料的那樣,被‘岨口屋’傾力打造成下任太夫花魁(頭牌),顏役老大親口賜名為‘玉姬’,開出三千貫的“水揚”初春價碼,可說是前無古人!


    夏小星聽完不禁暗暗咂舌,自己名義上曾擁有過千貫資產,不過錢太不堪花,現在賬麵還剩五六百貫現金,再打一兩場戰鬥也就花光光,三千貫是個什麽概念,多大一坨金?


    他實在沒概念啊---難以想象的豪奢,傾家蕩產一炮空,嗚嗚,果然貧窮限製了想象。


    晏九郎接下來的話,說到了重點,那就是妹妹玉子一直跟著大姐做‘引込禿’,“部屋侍”,也就是花魁學徒,十四歲升格“振袖新造”,改變發型裝束,成為所侍奉的花魁天水姬---親姐姐的“名代”(代理人)。


    ‘名代’就是在花魁忙不過來無法接應客人時,臨時暖場,前去頂替姐姐陪酒聊天一下,並不正式接客的見習花魁,也是出場讓豪客們賞識一下,並待價而沽的---出台前奏。


    富商豪客若是相中,一擲千金之時,就是玉子墮入煙花柳巷的伊始。


    在那嫖客梅毒濕疣高發的年代,最終玉子也會無可避免染上花柳病,渡過遊女淒慘而苦命的一生。


    然而事有湊巧,不久前,身為‘見世番’(前台接待)的晏九郎接待了一群貴客,為首幾位談吐風雅,出手闊綽,頗有公卿世家之風,其中一位據說還是將軍幕臣的子弟。


    這樣尊貴的客人自然不能怠慢,於是得到最高規格的接待,晏九郎刻意安排姐姐天水姬為太夫(主持),率領一眾高級遊女表演了精彩歌舞,才藝、茶道與香熏技藝。


    並且還讓妹妹玉子作為“振袖新造”(處子花魁),彈奏了三味線。


    正如預料中的驚豔場麵,在場的諸位貴人見到玉子的絕世容顏,果然舉座震驚,嘖嘖讚歎,傾慕不已。


    其中一位身穿腹卷的年輕武士最是熱情,他在詢問了玉子的名字後更是激動,連連說人世間怎麽會有此相像的佳麗,並且名字也和表妹相同,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緣情注定。


    接著當場表示要為玉子贖身,娶為側室,為此不惜拿出一半身家,一件價值一千五百貫的茶器,‘虛堂之墨’。


    晏九郎在此言說,自己妹妹玉子也被這位年輕武士熱情感動,大有一見鍾情,便要盟定終身之意。


    夏小星聽到此處,心念一動,談到島國美女,前世遊戲記憶複蘇了一些;


    心想戰國三大美女,他倒是知道一個叫明智玉子的,也是篤信天主教,最後嫁給了細川藤孝的兒子細川忠興,至於這個稱唿明智玉子為表妹的,難道是明智光秀的子侄?


    於是他不動聲色的插言,詢問這位年輕武士的姓名。


    事關妹妹的幸福,晏九郎倒是記得清清楚楚,馬上就說出這武士的全名,叫做三宅彌平次,別稱宮城光俊,通稱左馬助。


    呃,島國的名字很複雜的,地位越高的越多越複雜,有時候連武士自己都會鬧懵,比如他的‘逃之右左’,就是奸商本間把他的通稱錯記成哪個右左兵衛門了,以訛傳訛,結果將軍也將錯就錯了。


    難為晏九郎人名記得那麽全,那麽清楚,倒是把夏小星又說糊塗了,他最終也沒搞清楚這武士究竟是哪位,總之是明智家的親戚吧,於是示意繼續說。


    晏九郎總算說到關鍵點了,岨口顏役怎麽肯放棄玉子這棵搖錢樹,光是初春權他便要價三千貫,這位武士的傳家寶還不夠睡半宿的,更何況要為玉子贖身的要價了。


    岨口顏役不從玉子身上掙到萬貫家財,是絕對不會放手的,當然這個老流氓也非常狡猾,他立即躲了起來,與這些想找他談談的武士拒不見麵,因為他知道這些公卿武家子弟沒什麽錢,連他要價的零頭都付不起。


    可是顏役身份低微,惹不起這些高貴子弟,他怕開口拒絕玉子贖身,會被武士們活活砍死,於是借口不在店裏,隻讓岨口屋的見番(男管事)與遣手(女總管)出來敷衍應付。


    不過流氓耍無賴,真沒有武士更幹脆,因為武士是帶刀的,就跟後世穿製服的一樣。


    這位武士左馬助用五分鍾認識了玉子,再用一個眼神就私定了終身,他暗暗囑咐了玉子幾句話,便夥同其他幾個武家子弟一起找茬,鬧將了起來。


    武士們胡亂摔砸東西,打傷見番和好些夥計,將整個遊郭攪得亂七八糟,妹妹玉子趁亂換了傭人裝束,在晏九郎的協助下逃出了岨口屋,躲到了堺南北莊的南蠻商館裏。


    呃,接應她的---就是坐在夏小星旁邊的約瑟夫教士,又稱作呂西安·萊維·布呂爾,他是明智光秀的多年密友,也是明智玉子的告解神父,


    岨口屋丟了搖錢樹,當然不肯罷休,武士們一走了之,誰也不敢攔著,但是可以上告啊,於是津屋也一同出麵,以京堺會合眾名義聯名上告。


    事情鬧到後來,越鬧越大,甚至政所執事和堺町代官都知道了,專門派人問詢當天在場的年輕武士,並通告了各自的家督家長。


    年輕武士自然誰都不肯承認,窩藏遊郭遊女,等同偷竊貴重財物,武士怎麽幹出此事,臉可以不要,家名還要不要?


    所以他們紛紛矢口否認,堅決都說不知道,沒去遊郭瞎胡鬧。


    武士家族榮譽不容玷汙,既然當場沒抓住惡少手脖子不放,事後可以幹脆不認,唔,肯定是有浮浪子冒名頂替,招搖撞騙,肯定是這樣,以刀為證,不服來辯!


    如此一來,事情沒法追究下去,隻能不了了之了。


    但是知道他們德行的家長還是把他們禁足了,有的關在家中書房裏,有的關在寺院裏,禁閉時間至少三個月。


    京城惡少們暫時銷聲匿跡,京都街麵上頓時清淨了不少。


    對岨口屋來說,丟失的搖錢樹,不找迴來怎麽能行?


    岨口顏役作為京都黑道老大,更是發了差紙(綠林貼)和千貫懸賞,動員各町上千名浮浪子弟,暗中監控各處路口,渡口,碼頭。


    如此一來,玉子隻能躲在南蠻會館裏,終日不敢露麵,直到等到按季到來的南蠻船隊靠港,才能在約瑟夫教士的掩護下,登船離開京都,與哥哥晏九郎一起前往別處,等待日後與左馬助團圓。


    這才有了南蠻船靠港之際,夏小星路遇認出繪子之後,一係列的跟蹤和發現,可以說這次沒有夏小星的特別關注,晏九郎兄妹就會順利逃脫,乘船遠遁了,呃---說不得還真會帶上繪子那個小花癡,要不然小花癡能那麽積極主動幫忙麽。


    夏小星在這裏似笑非笑又插了一句,他問晏九郎為什麽要幫助妹妹脫離岨口屋,要知道他這樣做等於背叛顏役,遲早會露出蛛絲馬跡。


    在逃脫以前,顏役遍尋不到玉子,肯定找借口遷怒於他,將他抓起來逼問拷打,必定也要遭受折磨。


    不要講什麽兄妹之情,忘八之人隻講利益,青樓玩的就是人心感情,斷的就是骨肉親情,多少女孩都是被親生父母親手賣進火坑的。


    晏九郎看看自己的雙手,兩手各缺一指已經握不住武器了,他眯縫著眼睛遲疑了一下,才頹然答道;


    “小人自幼就想當一名武士,即使在岨口屋做小雜役時,也積攢學費,報名京町槍術道場,苦練學習寶藏院流槍術,如果小人妹妹嫁入武家名門,自己也會被提拔為武士,到那時就徹底改變了出身,可以發家致富,建功立業了。”


    “哦,懂了。”


    夏小星連連點頭,心想怪不得晏九郎一個浮浪子弟,會使出那麽犀利的一刺,苦練自然精通,原來都是野心作祟啊---


    “呃,不對啊,你一個浮浪子苦練槍法也就罷了,但你何故刺殺本官,我不信你為一個女人,會意氣用事!”夏小星想到此處,不由疾言厲色。


    “大人,請恕小人之罪!”晏九郎哪敢再有欺瞞,連連叩首道;


    “實在是顏役逼迫太甚,他懷疑小人放縱玉子逃走,就給小人七日期限,讓小人找到妹妹玉子的下落,否則就要砍掉小人手指---”


    “嘭!”


    “少放狗屁,還要欺瞞!我看你剩下的手指也不想要了!”夏小星一拍桌子,麵容顯得怒不可遏,咬牙切齒道;


    “本官問你為何刺殺我,你胡七八扯什麽!當本官傻子嗎?老子看繪子與你早有勾結,牽扯不清,也是個沆瀣一氣的蠢貨,不說個清楚明白,老子先一刀一刀活剮了你,再送你倆,還有首飾匠全家一起上路!”


    與國人動不動威脅殺你全家,末了屁事沒有不同,這個亂世的平民命賤如狗,武士如果受辱,有充足理由複仇,就是殺了平民全家也無罪。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況且夏小星是專管庶民刑罰的刑部少宰,現官還是現管,發起狠來,滅繪子滿門沒商量不說,十八般酷刑定會讓晏九郎嚐遍再上路。


    “噗通!”


    繪子嚇得麵容失色,連忙從草塌上起來,也和晏九郎一樣跪伏在地上,驚惶的流著淚,急急解釋道;


    “大人,岨口屋是我們首飾店的大主顧,玉子姐姐和晏九郎哥哥一向很關照繪子,所以繪子總想著做點什麽報答他們---”


    晏九郎連忙接過話說;“大人,這都怪小人,因為顏役要對付大人,幾次發話讓街麵上浮浪子監視花屋,搜集大人的喜樂愛好,日常行蹤,誰匯報了有價值的信息,便有重賞。


    是小人從繪子那裏得到消息,知道大人常去首飾店購買禮品,並了解到大人想要---想要娶她為妾,那天小人從道場練習槍法迴來,順路找繪子說點事兒,正巧就碰上大人上門---那個要---那個拜訪。


    小人考慮如果能殺死大人,顏役就不會再逼迫追究玉子之事,一時利欲熏心就刺出一槍,鑄成了大錯---”


    “說謊,你這個狡詐之徒。”夏小星目光爍爍的盯著他的眼睛,譏誚的笑著問;


    “為什麽避實就虛,不讓繪子把話說完呢,讓她說出與神父聯絡,在教堂和玉子私下會麵之事,你還要欺瞞,還要騙我?我看啊,你們是真的該死了,是都該死!教士參與其中,也得受牽連,連坐死罪。”


    他的話語速不快,聲音也不高,可是帶著森森寒氣,那是殺意。


    “啊,大人!大人,請恕罪啊!小人願招,什麽都說,絕不敢再有半點隱瞞,大人饒命啊!”


    晏九郎臉色煞白,渾身顫抖,番所臥底這些日子裏,讓他知道了夏小星對付暗部眾的狠辣手段,他也親身經曆過毒打和切指之痛,早已嚇得心膽俱喪,接著連連說道;


    “小人隻是想從番所逃出去,和玉子妹妹在港口匯合,搭船去關東的小田原城,在那裏謀求發展,沒有任何對大人不利的念頭啊!


    好心的神父大人給小人兩個選擇,一個是讓妹妹給玉子殿下當侍女,以後擇日嫁給左馬助為妾,小人可在京畿出仕為武士,二是資助小人去小田原城下町開一間引手茶屋,和妹妹一起經營---小人不會別的,隻能幹這一行啊!”


    化名約瑟夫的呂西安·萊維-布呂爾站了起來,這位神父麵容平靜的向夏小星鞠了一躬,然後轉身麵對晏九郎,用不太準確的京都話道;


    “聖者說,做人要誠實,要說實話,才能避免大多數的誤解和猜忌,即使麵對屠刀,我們也不能放棄對主的虔誠,我們應該選擇堅強的朋友,和強勢的人合作,發展共同利益,但是不能放棄自己的原則,道義和信仰。”


    神父這一番話是說給夏小星聽的,他呂西安·萊維-布呂爾是個擅於和土著權貴打交道的外交家,可以理解為他立場中立,不願為敵,不願觸怒一個掌握當地權勢的官員,在保留尊嚴的前提下,願意有限度的讓步或配合。


    夏小星表情憤怒,眼神平靜,其實他心中已有新的陰謀,並漸漸形成一個長遠謀劃,以後都要用到這個呂西安·萊維-布呂爾,所以禮貌迴應,點了點頭。


    而後,他轉頭對晏九郎道;“忘八之人,沒有道義的浮浪子不值得信賴,你不是我的家臣,不算背叛,你隻是個為錢賣命的密探,不聽話的走狗。


    我知道你想帶著妹妹逃離這裏,更知道你的野心,我可以成全你,殺死挾持你姐姐的顏役,扶持你上位,你不需要背井離鄉,在京島原馬上擁有一所豪華遊郭,還有你花魁姐姐幫助,你可以一步到位,成為有錢人。


    前提麽,是你必須得表達誠意,才有利用價值,現在就讓繪子通知你妹妹玉子,馬上來花屋為質,無條件聽從本官安排,協助鋤奸,否則---你倆現在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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