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茉楊從紫雲宮直接迴了塵趣園。蘭笙擔心歐茉楊優柔寡斷,不願對奴才出手,就趁路上同行時多說了幾句。玲瓏說,蘭笙對歐茉楊的關心太多了,可蘭笙自己心裏有數,她不過是還份搭扶之情而已。


    美美的睡了個漫長的午覺,蘭笙覺得通體舒暢。她原想繼續在床上賴著,可是一位不速之客大駕光臨,擾亂了她的方寸。


    佟豔兒為什麽會來?蘭笙心裏有數。可是來的這樣快,確實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她吩咐玲瓏上了茶,就把奴才都支去外麵候著。佟豔兒端起茶喝了一口,麵露嫌棄:“你這待客茶也太寒磣了吧?”


    “臣妾不精茶道,司庫監送來什麽就喝什麽唄。”經過昨晚一事,蘭笙對佟豔兒生出幾分投鼠忌器的親近,言談神色隨意了不少。


    佟豔兒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便不再追究,繼續喝著茶。兩個人默默的對坐了半晌,佟豔兒放下茶碗,將犀利的眼神砸過來:“趙蘭笙,昨天晚上,究竟是誰和陛下在一起?”


    “姐姐這話從何說起啊?不就是姐姐你和陛下在一起嗎?”蘭笙可不想把昨天那頁翻迴來再讀一遍。


    “趙蘭笙,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昨天晚上和陛下在一起的人是陳鑫,對嗎?”佟豔兒的眼神犀利,好像要把蘭笙當做靶子射穿一樣。


    蘭笙不想接招,因為承認了就要給出很多麻煩又瑣碎的解釋。可是不接招,她又擔心佟豔兒生出其他念頭。“姐姐,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猜想,這實在太荒謬了。陳小姐顯然是三王爺看中的王妃人選,你這句話說出口,猜忌的可不止是一位陳小姐。姐姐,要慎言啊。”


    佟豔兒聽懂了蘭笙的意思,可是她仍舊不甘心。早晨皇帝醒來,看到她時眼中明顯劃過一絲訝異,隨後便是一絲困惑,最後就化作了冷淡。佟豔兒雖能在皇帝麵前強顏歡笑,可是心中的恨和怨卻無處宣泄。“趙蘭笙,你真應該看看陛下的眼神。看過之後,你一定會後悔昨天晚上的選擇。”


    望著佟豔兒惱羞成怒的神色,蘭笙有些不安:難道是自己斷錯症了?難道皇帝不在意“帝王千古傳英名”,而是更在意誰與他“芙蓉帳暖度春宵”?一念至此,蘭笙對佟豔兒生出些愧意:“姐姐,這件事確實是我魯莽了。當時,我隻想著姐姐曠達大氣,有俯仰天下之胸懷,並未想其他。若是因此傷了姐姐,還請姐姐原諒。”


    “你不用說些好聽的話哄我,我隻告訴你。若有人因為昨日之事對我不利,你最好別袖手旁觀。”佟豔兒不怕陰謀陷阱,但是四手總好過雙拳,她既然是被動入局,向蘭笙要一份保證便是理所應當。


    “姐姐放心。蘭笙雖愚訥,可是若有人以昨晚之事折損姐姐,蘭笙必定與姐姐共進退。”蘭笙原本不想做此承諾,可是形勢如此,她若再含糊其辭,隻怕會令佟豔兒生出異心。她趙家女兒雖不意與任何人為敵,可是既入得宮來,恩怨情愁便已不由自主,如果可能,她寧願偏安一隅,也不想涉獵局中,可是此刻既然入了局,她也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樹敵不如結友,以佟豔兒的個性,與她親近還是比較省心的。


    入了夜,蘭笙剛要歇息,邱沄偏又來了,蘭笙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迎駕。從前見了邱沄的笑和溫柔,蘭笙總會覺得羞澀,總想著迴避,可是今日見了邱沄,蘭笙隻覺得累。


    “陛下請用茶。”蘭笙輕車熟路,為邱沄倒了茶,自己立在一旁,等邱沄示下。


    “你總是這麽拘謹,坐下吧,陪朕說說話。”


    蘭笙抬眼望向邱沄,腦海中又映出昨晚那令人臉紅心跳的場麵,她連忙移開目光,命令自己想些其他事情。


    蘭笙雖坐下了,她的臉卻始終望向一邊的幔帳,並不去看邱沄。


    “怎麽,不願意麵對朕嗎?”邱沄的溫柔是從骨子裏滲出來的,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春風裏繾綣過。可是此刻,這陣春風打在蘭笙身上,有些蝕骨的涼意。


    “陛下說笑了,臣妾是擔心陛下不願意麵對臣妾。”蘭笙說的是實話。昨晚,在菊笙麵前,邱沄對她的冷淡已經昭然若揭。她可以假裝不識時務,卻不願意放棄對自尊的維護。


    “你在介意朕和菊笙說話的事?”邱沄的明知故問顯得理所應當。


    “天上獨月明,地上雙人影。陛下與菊笙相得益彰,令人欣賞。臣妾自認是惜美之人,對此事並無介懷可言。”蘭笙說的是實話。白日裏,她無所事事時就會想起昨晚的一幕,她甚至會幻想梅笙、竹笙分別與邱沄比肩而立的畫麵,相較之下,她覺得竹笙與邱沄情意綿綿的情景會多幾分雅致。


    邱沄垂眉,淡淡一笑,“你倒是大度。朕若是效仿帝舜,想要兼得娥皇和女英,你也不會介懷嗎?”


    蘭笙啞然失笑,她端詳著邱沄平和真摯的眉眼,揣測著年青君王的心意,“……陛下若是真的對菊笙有意,不妨再等上兩年,她現在年紀還小,進宮恐怕會拘了她的心性。”


    “說到讓菊笙入宮就像在說別人家的妹妹。”邱沄笑出幾分促狹,“你們姐妹倆的感情果然不是十分親厚。難怪你不會介懷我們倆親近。”


    蘭笙訕笑著,將滿腹牢騷化作了一聲歎息,“陛下,讓不讓菊笙入宮隻是您一句話的事,臣妾無權置喙。您想和誰親近,是您自己的事,臣妾不敢介懷。您是臣妾的天,天意縱橫自有天道,臣妾隻會順應天意,不會窺測天意。”


    “你這性格……倒真應了原牧野那八個字。”邱沄眼中的笑似流淌的風,吹進蘭笙眼中,涼意冰心。


    “陛下此話何意?”蘭笙覺得邱沄的目光流露著不容她迴避的質詢。那清朗的眉目,柔和的神態,尊貴的氣勢,君王的威嚴,明明近在眼前,卻讓蘭笙感覺遠在天邊。


    “今日朝上,有人在禦前發生口角。原牧野為了維護你的聲譽,被人打青了眼眶。”邱沄講故事一般的輕巧語氣讓蘭笙毛骨悚然。


    又是原牧野,這原牧野究竟是何人?蘭笙不解,能為自己說話的人必然是和趙家有關的,“陛下,臣妾並不認識原牧野,這人,是家父的學生嗎?”


    見蘭笙說話的情狀不似作偽,邱沄更覺可笑,“原牧野是兵部的一個四品郎中。你們在太後壽宴上有一麵之緣。”


    蘭笙想起了那個莫名執著的年輕人,“原來是他……”蘭笙細細迴想當時的言行,不覺得有失禮違製之處。便坦然道,“僅憑一麵之緣就能為人維護聲譽,這位原郎中真是有些憨直。”


    邱沄輕咳一聲,對蘭笙的含蓄表達報以認同,“那人確實是冒傻氣。竟然敢當著朕的麵維護朕的妾室。不知居心何在。”


    蘭笙實在按捺不住心頭的煩躁,輕聲說道,“說起有人維護我就像在說別人家的妾室。陛下待臣妾果然不夠親厚。這就難怪臣妾不會介懷陛下親近別人了吧?”


    邱沄狹目輕挑,被這同樣含蓄的嗆聲逗笑了,“你對朕心懷不滿嗎?”


    “臣妾不敢。”蘭笙偏頭看向別處,“臣妾隻是,就事論事。”


    “好一句就事論事,你和那原牧野還真有些心有靈犀,這四個字,他今天也說過。”邱沄目不轉睛地盯著蘭笙,不想放過她的一丁點兒情緒變化。


    蘭笙蹙眉,覺得邱沄似乎是在想方設法地設陷阱誘捕她,“陛下是一定要在臣妾和那原郎中之間扯上關係嗎?臣妾不懂陛下的用意,還望陛下明示。”


    “謙和守禮,溫良清斂。這是原牧野評價你的八個字。朕很想知道,你們倆的一麵之緣是怎麽讓他生出這種感慨的。”邱沄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


    蘭笙從容起身,在邱沄身邊跪下,麵色沉靜肅穆,“陛下,恕臣妾直言,臣妾與陛下……也隻是數麵之緣,以陛下對臣妾的所知,難道臣妾當不起這八個字嗎?”蘭笙心有不忿,又低聲續了一句,“除了禦花園躲避太後那次……”


    邱沄微微歪著頭,打量著不卑不亢的蘭笙,麵上流出淡淡的笑意,“就算他說的都對,朕的女人,也不需要他來維護,更不允許他來品評。”邱沄伸手將蘭笙扶了起來,“朕的女人,要小氣一點兒,要時刻想著得到朕的獨寵。”邱沄抬手輕點著蘭笙的額頭,“朕不喜歡你這麽大度。作為懲罰,今晚你去榻上睡。”


    看著邱沄瀟灑轉身,更衣上床的背影,蘭笙有些不明所以。她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受這種懲罰?皇帝擺明是在做戲,而且做的既虛假又浮誇,為什麽自己既要入戲應聲附和他的裝腔作勢,還要旁觀為他恰如其分的霸道擊節叫好。


    蘭笙覺得自己有些可憐,可是冷靜下來想想,她既為棋子,隻要任弈棋之人翻手為雲覆手雨就好,她自無心,焉懼擺布。皇帝喜歡怎樣就怎樣吧,不過是換個睡覺的地方,這有何難。


    還是那床薄被,還是那張硬榻,還是那顆波瀾不驚的心,蘭笙偎著寂寥的夜,深遁入夢。


    翌日清晨,蘭笙如之前一樣,喚醒邱沄,為他更衣,伺候他用膳,送他上朝。望著邱沄離去的背影,蘭笙的心頭泛起了愁緒醞釀的漣漪。她不喜歡這種習慣,因為她知道,這種習慣會把她徹底變成邱沄的妾,她的人生會在這種習慣中不可挽迴的凋零,她會變成一個可有可無、形同虛設的存在。蘭笙心底一陣戰栗,原來她還做不到無所畏懼、全無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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