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蘭笙睡的並不安穩,她把床讓給了歐茉楊,自己睡在了榻上。歐茉楊顯然是受了驚嚇,夜裏噩夢連連,夢話不斷。無可奈何之下,蘭笙點起了安神香,歐茉楊才沉睡過去。


    眼看天色漸亮,蘭笙才有了些倦意,正睡到夢起時,玲瓏的聲音如驚雷乍起,將蘭笙從奇陽閣的門口拉扯迴來。睜開眼,看著玲瓏五官錯位的臉,蘭笙嚇了一跳,她將玲瓏推遠了些:“幹什麽?我剛睡著……”


    “小姐,出事了。”玲瓏臉色鐵青。


    蘭笙從榻上坐起來,將扇子抓在手裏搖起來,“出什麽事了?”


    “皇後娘娘帶人搜暢宜園呢!”


    “搜暢宜園?搜什麽?”


    “搜人啊!陳家小姐不見了。”


    “哦,她不是跟三王爺在一起嗎?”


    “別提了。昨天三王爺非要跟源王爺鬥酒,兩個人喝的酩酊大醉,在秋實園睡了一夜。早上三王爺酒醒,想起陳小姐,才發現人沒有迴府。”


    “哦,那就找唄,一個大活人,還能丟了?”


    “聽說,陛下也不見了……”玲瓏壓低聲音,“昨天陛下和四小姐閑話時,把身邊的人都支開了。後來遇到淮嬪,說是要到華陰宮休息,可是人卻沒在華陰宮,就這麽不知所蹤了。”


    “淨說混賬話。”蘭笙叱道,“這班奴才就會找理由開脫。”


    “就是。皇後動怒了,說找到陛下後要好好懲戒他們呢。”玲瓏瞟了內室一眼,繼續說道:“還有,適才塵趣園的嬤嬤去紫雲宮稟告,說雅茉夫人一夜未歸。皇後娘娘著人一並找著呢。”


    “嗯,還有其他人不見了嗎?”蘭笙用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盯著玲瓏。


    “有。六王爺也不見了。”


    “是嗎?這倒有意思了。雖說不拘小禮,可也不能把人都弄丟了呀。”蘭笙從榻上下來,走到放門口,望著熟悉的宮院,琢磨著何時現身才合適。


    “小姐,接下來我們要怎麽辦?”玲瓏覺得蘭笙的神情有些陌生,經過昨夜,蘭笙的心裏似乎加了一把鎖。


    “我們?睡覺!讓他們先找著。白日難為眠,有夢必成篇。讓他們忙一陣再說。”


    蘭笙的迴籠覺沒睡太久,玲瓏就帶了消息迴來。皇後帶人搜檢暢宜園時,在華武宮找到了陳小姐,在華陽宮找到了皇帝和佟妃。太妃宮中來人稟報,六王爺昨天歇在了千禧宮。


    “這不挺好,人都找到了。你去過塵趣園了?”蘭笙抻了個懶腰,不習慣玲瓏這意簡言賅的迴話。


    “去過了。我告訴她們雅茉夫人昨天在咱們這裏休息了。我還說,昨天全福過去傳話了,可是沒叫開門。”


    “那嬤嬤怎麽說?”蘭笙由塵趣園聯想到錦織苑,背後吹起一陣涼風。


    “她沒說什麽,隻把看門的小太監罵了一頓,說他們偷懶誤事。”玲瓏見蘭笙臉色有變,以為有什麽不對。“怎麽了,小姐?”


    “雅茉夫人的貼身侍婢呢?”蘭笙見過那小丫頭,長得雖機靈,可是說話辦事總略顯愚鈍。


    “受罰呢。昨天她自己迴了園子,說是夫人讓她先迴的。嬤嬤怪她護主不周。”


    “確實該罰。”蘭笙沉吟了片刻,讓玲瓏叫歐茉楊起床。


    睡實了,人也精神了很多。歐茉楊已經從昨晚的委屈悲戚中緩過神來,可是想到要麵對皇後的問責,她的情緒就再次低落起來。蘭笙安慰她,“茉楊,你別自己嚇唬自己。昨晚的事,你受了委屈,可是這委屈不好說也不好聽,你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吧。昨晚,你就是想自己逛逛,結果遇到了我,咱們倆一起賞月,你為了撿手鏈,失足落水,我怕驚擾到太後,就把你接到了錦織苑休息。咱們倆又累又怕,睡得晚了些,所以不知道宮裏在找你。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不管誰問起,你都要這麽說。”


    歐茉楊泫然欲泣,還未說話,眼淚已經落了下來。蘭笙為她拭去眼淚,“別哭了,沒事兒的。你一口咬定,我確認無誤,誰還能說什麽?”


    “蘭笙,我很怕。我怕以後還會發生這種事。你不知道,六王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歐茉楊的眼淚簇簇的往下落,蘭笙擦了左邊,又擦右邊,束手無策。


    “茉楊,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我不敢說,可我覺得,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就放寬心,以後多留心些,咱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好不好?”蘭笙為自己空洞無力的說辭感到慚愧,她比不了家裏的姐姐妹妹,可以運籌帷幄、未雨綢繆,她能做的,也隻是憑著一腔義氣、一份運氣和一點脾氣,拚些退路而已。


    依蘭笙所想,昨夜的種種事端,必然已經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她和歐茉楊隻要口徑一致,應該能安身事外。


    紫雲宮中,皇後方鷺影凝神品茶,眉目間的平淡無波下壓抑著微瀾。昨日去暢宜園折騰的一番令她滿心懊惱,去時紛紛攘攘,歸時平平靜靜,自己身為皇後,卻要像內廷大總管一般,因為三王爺的一句話就去暢宜園找人。現在想來,當時的氣勢洶洶究竟是何緣故呢?就因為三王爺說“鑫兒走失,恐生不測”?皇宮內院,禁衛森嚴,能有何不測?三王爺又是想到了何事,才會說出這種話?自己是不是操之過急了?就算要找,大可以派李嬤嬤去找,自己親身前往的陣勢,確實有小題大做的嫌疑。特別是見到皇帝時,那一句看似體恤欣慰的“辛苦皇後了”,簡直就是語重心長的質問。


    摒棄心中雜念,方鷺影將目光投放在眼前眾人的身上。這些如花美眷都是低自己一等的妾啊,可是在她們麵前,方鷺影卻找不到一點兒優越之感。多情的皇帝說到做到,對大家不分彼此,一視同仁。她是皇後,地位尊貴,所以得到的聖寵就少了些。現在天降麟兒於皇帝,一來就是三個,卻沒有一個是她的,若無嫡出之子,她這後位還能坐的安穩嗎?


    雜念去了又來,方鷺影心煩意亂,將茶碗放在桌上,目光直射歐茉楊:“雅茉,前天夜裏你去哪兒了?”


    歐茉楊總算等到了皇後的問話,連忙將之前蘭笙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方鷺影聽完,隻覺得匪夷所思,“好好的賞月,怎麽會把手鏈弄掉呢?”


    歐茉楊語枯,蘭笙代為答道:“迴稟娘娘,此事怪我。看到雅茉夫人的獻舞後,我心馳神往,看月色動人,我就拉著她教我跳舞,結果一不小心,就把手鏈勾掉了。撿到手鏈後,我們沒注意到了水池邊,雅茉夫人一腳踩空就跌進了水裏,幸好我拉住了她,才沒有溺水,隻是受了些驚嚇。”


    “受了驚嚇可大可小。雅茉,你可有哪裏不舒服嗎?”方鷺影見歐茉楊臉色確實不好,擔心她隱疾不報。


    “謝娘娘關心,之前在錦織苑時已經傳太醫看過了,沒有大礙。昨天又歇了一天,沒覺得哪裏不好。”歐茉楊怕自己說多露餡。


    “即便如此,也可以迴自己宮裏休息,為什麽要留宿錦織苑呢?”文妃端詳著自己的指甲,狀似無意的追問。


    “是我留雅茉夫人在我那裏住的,她落水是因我而起,我煮了驅寒湯向她賠罪。喝了湯,我們倆想說說體己話,就把她留下了。”蘭笙認真的給出了迴答,她不怕有人問,問的越多越容易把事情做實。


    “塵趣園的奴才們也真是糊塗。自家的主子一夜未歸,竟然能等到第二日才來迴稟皇後娘娘,這是什麽積習呢?”自宮中有孕事傳出,洛嬪的心情便陰晴不定的,說話陰陽怪氣,耀黃宮裏的奴才更是頻遭責難。初聽雅茉夫人一夜未歸,還以為是偷著陪皇伴駕去了,結果卻是在錦織苑住了一夜,一肚子氣算是白生了。


    “妹妹,慎言。不過是幾個奴才辦不好差事,怎麽能說是積習呢?這話若傳去秋實園,妹妹可就是禍從口出了。”文妃的笑容雖虛偽,說出的話卻透著張機設阱的真誠。


    在座之人俱是麵上一緊,適才洛嬪說話,她們隻當是銀口嚼牙,可是經文妃這麽一說,洛嬪的話可就有了背主議私的嫌疑。


    “奴才們辦不好差事,是該好好管束的。就說我宮裏那幾個吧,起初還明裏暗裏欺負我呢。幸虧皇後娘娘體恤,為我換了一批宮人,我這日子才過得舒心不少。”江嬪不喜歡洛嬪,可洛嬪就是這種心直口快的性格,實在沒必要對她的每一句閑言碎語都小題大做。文妃此舉不但小氣,還給了大家難堪。


    “說起來,塵趣園的奴才也真該管束一下。昨晚我派人去傳信,竟然沒叫開門。要是昨晚就知道雅茉夫人在我那裏,今天也就不用驚動皇後娘娘了。”蘭笙原本沒想動這個念頭,可是江嬪的話給她提了醒。身邊的奴才若是不讓人放心,那日子肯定舒心不了。


    “皇後娘娘仁善,自接管後宮以來,從未興大賞大罰之事。奴才們因此懈怠欺主,實在是對皇後娘娘的大不敬。不如借此機會,對後宮整飭一番,各宮難免有不合意的奴才,借此機會換上一批,就算小懲大誡吧。”溪嬪有了身孕後,性格柔和了許多。以前請安,隻是靜靜地坐著,像塊冰一樣冷著所有人。現在肯張開金口,說上幾句,倒是主動與人親近的意思。


    溪嬪一貫不理閑事,今日能對這禦奴用人之事開口,恐怕也是心中早有介懷。方鷺影雖覺麻煩,卻也覺得機會難得。“溪嬪說的有理。就這麽辦吧,你們迴去挑挑看,有不合心意的便放出來,身邊伺候的人,還是選稱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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