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喃喃著問:“嗯嗯,為啥?”“你會哭的。”“你,你呢?”“我,也會。”當我醒來時,房間內依然是黑色的。我叫:“小蝶。”沒有迴聲,睡這麽死,我想。伸手拍了拍,感覺不對勁。我從床上跳起來打開燈,才發現她人不見了。我頓時失了神,你她丫兒的跟我捉迷藏!我去衛生間找,我去衣櫃裏找,我甚至爬到床底下找。可是哪裏都沒有,於小蝶的影子。


    她終於走了,我無力地坐在床上想。我無力地重新躺下來,無力地期待奇跡發生。我想繼續睡覺,當我再次醒來,她會不會就出現了?我隻有去睡覺,我隻有夢見她。我果然做夢了,可是卻沒有她。我夢見自己站在星海灣的大堤上,然後台風來了。我被卷入了波濤洶湧的大海,跟隨每一滴海水環遊世界——淹死了!外麵忽然響起不斷的敲門聲,我立刻就醒了。


    那個聲音很有節奏,好像是一首歌,我跟於小蝶都很愛的一首歌。我仔細地聽著,很像很像。那首我一聽就會憂傷的歌:“怎麽會迷上你?我在問自己。我什麽都能放棄,居然今天難離去。你並不美麗,但是你可愛至極。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也許你不曾,想到我的心會疼。如果這是夢,我願長醉不願醒……”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聽出的,如果真是心有靈犀,或許那就是吧。從下床到開門,短短的幾米,就像十萬八千裏。我屏住唿吸,緩緩向前挪步子。開門的那一瞬間,我不禁顫了一下,幾乎跌倒。我的於小蝶,她就站在門口,微笑著用日語對我說:“他大姨媽(我迴來了)!”


    “噢哢愛離(歡迎迴來)!”我也笑著迴複。然後問:“小蝶。你敲的是,《灰姑娘》?”她定定地望著我,輕輕點了點頭。於小蝶忽然撲進我的懷裏,像真正的小孩兒一樣嚎啕大哭:“小孩兒。我已經到火車站了,可是我不想自己離開。”“那好,我們一起離開!”她把票退了,我們重新買了去昆明的票。


    行程就是重複的上演,每靠近昆明一站,我和於小蝶就又疏遠了一年。我跟命運低聲下氣地乞求,呀嘜呔,呀嘜呔,呀嘜呔!命運卻粗暴地對我吼:吧嘎呀嘮!它告訴我,根本沒有選擇。更多的選擇,隻是更多無奈的苦笑。我們總以為選擇,比努力更重要。其實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最後隻是徒勞的努力。


    我們的命運之路,再次分了岔。那岔口通往不同的方向,一個烏魯木齊,一個夢幻麗江。昆明火車站,或許這一次,是永別的車站。出了站口,我們吃了一點早餐。然後又去候車室,她一直靠著我的肩膀,默默無言。我送她到月台上,我送她到列車上。我親手把我短暫的她,送給未知的遠方。


    站在車廂入口。滿臉淚痕的於小蝶,向我張開雙手:“小孩兒。來,抱抱!”我說:“好,多抱抱!”她抱著我說:“如果有一天,古城有了一家蝶思客棧,那就是我迴來了。”“如果有那麽一天,我在對麵開一家思蝶客棧!”她用小拳頭輕輕敲打我:“討厭,跟我搶生意呢!”“你笑的,好難聽啊。”“嘿嘿。”她又笑。


    然後帶著一種很期待的表情,好像小心翼翼地對我說:“小孩兒,你叫我一聲姐姐好嗎?”“好,妹妹。”我叫了一聲。她盯著我,不說話,也不動。我就捧起她的臉,用盡餘生的溫柔,叫了一聲:“姐姐。”她立刻滿意地笑了:“你溫柔的樣子最帥!”我本來想再說句俏皮話,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不客氣,快走吧!”


    “好,我走啦!”她轉了身。我撫了下她的頭發:“再見吧,可愛的姐姐!”她笑著說:“再見,可愛的小孩兒!”她找好位子坐下,我在外麵望著她。隔著車窗,她一直對我笑。列車啟動的那一刻,她突然咧開嘴。於小蝶哭了,可是我聽不見了。就像我再也看不見,她那可愛的微笑了。星空還是那個星空,可我已經失明,她帶走了我的眼睛。


    我蹲在月台上,抽出了一盒煙。列車轟隆隆地離去,正向著遠方;我的煙嫋嫋地升起,直向著天上。她剛離開,我就開始迴憶。我們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句對話,每一個表情。沒來由地,我想起她說過的幾句話:“小孩兒,你一定要記住哦。清新的夢留在心中,去踐踏現實的汙濁。最重要的就是,避免墮入癡情的陷阱,唯一的方法就是多情!”


    可是我記不住,我傷疤還沒好就忘了疼。我不癡情也不多情,我隻是一直在陷阱。張愛玲說的對,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有些東西是對立的,有些東西是統一的,有些東西是若即若離的。我幾乎翻遍世間愛情的書籍,也沒有找到一個完美的定義。直到後來,我才懂得:避免墮入多情的陷阱,唯一的方法就是修行!


    我想我要從昆明,一路失落到麗江。可我又覺得,該去一次大理了。為了於小蝶,也為曾經的自己。不習慣白天坐車,不喜歡那份煎熬。我隻希望一覺醒來,就到達目的地。所以買了晚上22點的火車票,硬臥上鋪。在一個小旅館窩了一天,在候車室吃了盒泡麵,就踏上了開往大理的火車。


    3罐啤酒10支煙,解決完這些的時候,就到了睡覺時間。我扔了煙蒂,扔了啤酒罐,在火車上的wc裏狂吼了一通: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你都如何迴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走到吸煙處站了下,旁邊有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她問:“大哥哥,是你唱的嗎?”“是啊,怎麽啦?”“真好聽!”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兒說。“對,哥也這麽覺得!”我不要臉地說。我從口袋裏摸出了一盒巧克力糖,還是於小蝶送給我的,我轉送給她。她說:“大哥哥,你真好!”“是啊,我真好!小妹妹,去睡覺吧,晚安!”“好。大哥哥,晚安!”


    然後就走過去,爬上床鋪睡覺。聽著火車行走的聲音,我覺得很溫馨,繼而生出溢滿全身的感動。我總是這麽容易被感動,哪怕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在感動中入睡,又在感動中驚醒。我是被一首歌驚醒的,那時快到了結尾:多少的日子裏總是,一個人麵對著天空發呆。就這麽好奇,就這麽幻想,這麽孤單的童年!那是羅大佑的,《童年》。


    淩晨4點半,到大理還有半個小時,廣播裏忽然響起這首歌。車廂裏的夜色,依然靜悄悄,很多人還在睡覺。於失落青春中獨自彷徨著的我,於流浪愛情中獨自掙紮著的我,於夢幻人生中獨自沉睡著的我。在清醒和恍惚的夾縫裏,驀然聽到了這首歌。眼角的淚水,立刻就溢了出來。或許你永遠都無法明白,那個時候那種感覺。


    那就像歲月,流逝數十個春秋後,你早已鬢如霜發如雪。有一天你突然跌倒了,你實在太累了,你再也不想站起了。你突然聽到,背後媽媽的聲音:小寶貝兒,快起來啊!那時你的整個童年,整個青春整個人生,都會洶湧著撲麵而來了。我蒙著被子,悄無聲息地,哭得一塌糊塗。不是因為愛情,隻是因為人生。不喜歡愛別離,總是在愛別離。


    大理,我曾經的夢想之地。我終於來了,來的有點晚。沒有癡情癡愛的段譽,也沒有傾國傾城的王語嫣,更沒有鬼頭鬼腦的韋小寶。沒打算在大理停留太久,買了當晚迴麗江的車票。火車站在下關,離大理古城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5點下車,跑進候車室裏呆到天亮。


    不知道要坐幾路車,外麵刮著大風,豆大的雨滴都開始砸落下來。於是就隨便上了一輛車,火車站開往崇聖寺三塔的專線,還好它經過古城。當下關風雨大作的時候,古城卻是晴空萬裏。如果我沒有去過麗江古城,或許會愛上大理古城,可是我已曾經滄海。它也是很好的,然而我已經見過最好的。


    登上城中的五華樓望了望,感覺不到一絲當年妙香佛國的風情。接著離開古城,去了洱海。從古城站坐公交到洱海站,不到半個小時。下車問了路,又走了十分鍾才看到洱海。我看到的是洱海一個角落,除了一片不大的水域、岸邊散亂的石頭,什麽都沒有。在旁邊的小攤上,買了一盒炸土豆,坐在一塊石頭上慢慢吃。


    然後就去了大理學院,背靠蒼山的大理學院。當時已經改名,叫大理大學了。理大的校門很氣派,對著校門是幾十層的石階。登上去是一個廣場,中間聳立著幾根粗壯的石柱。站在上麵有種君臨天下的氣場,也有種祭祀天地的蒼涼。校內處處是花樹,處處是泉流。地勢高低起伏,建築錯落有致。旅院是很美的,在雲南也隻有理大的美,可以和她平分秋色吧。


    生活在這麽美的地方,本身就是一種美。每走過一個地方,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於小蝶來過多少次?她在這兒做過什麽?她在這兒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失去了於小蝶的理大,處處都是於小蝶。午飯是在校內餐館吃的,是於小蝶最喜歡吃的蛋炒飯。吃過午飯,我去了情人湖,她常常說的情人湖。


    周圍有幾座亭子和長廊,湖裏還有荷葉,不過是枯萎的。情人湖比旅院的映雪湖更加深廣,但是映雪湖比它更幹淨。看著眼前沒有情人的情人湖,望著遠處沒有雪的蒼山。我躺在亭子裏的石椅上,睡了個很是寂寥的午覺。在理大呆了一下午,又該去下關了。我站在理大的校門前,失神地搖了搖手:“曾經的大理學院,曾經的於小蝶。永別吧!”


    在下關上火車前,買了兩包煙。上車直接蹲在吸煙處,一支接一支。旁邊一位大叔就說:“小夥子,煙不能這樣抽啊!”“我笑了笑,找抽地說:“爺抽的不是煙,而是思念!”他驚愕地瞅我一眼,扭頭走了,以為碰見個神經病。其實我希望他來找茬揍我,正好我可以瘋狂發泄一頓。算了,不該這樣想,君子不遷怒。或許我還真是神經病,近二十年的絕症。


    走出麗江火車站,天已經黑了,黑得陰沉沉的。公交車已經停了,一個人包車不太劃算。我想了一下,決定乘自己的11路——雙腿。這是個瘋狂的念頭,不過我很喜歡。乘公交從火車站到古城口,大概要45分鍾,跑步的話就不知道了。可是跑到半路,突然下起了雨,就像大理下關的那場暴風雨。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我隻有向前跑。借著路燈和站牌的指引,我就那樣跑向古城。雨越來越大,而且是逆風而行。感覺不到累,也感覺不到冷。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還有多遠。我隻是跑,發瘋地跑。不由想起《阿甘正傳》裏的一句話:如果你處在困境中,不要逞強。你就跑,遠遠地跑開!


    我現在就是想,遠遠跑開!雨真的太大了,我從來沒有淋過這麽大的雨。雨水飛濺,濺到眼睛裏,鼻子裏,嘴巴裏。艱難地睜眼,艱難地唿吸,艱難地挪動身體。一切都很熟悉,那就是我和於小蝶在大海裏掙紮的場景。那時,是我們兩個,在大連。隻是現在,是我自己,在麗江。


    我竟然迷路了。本來可以從古城直接跑到花馬街,經過清溪水庫,然後到文榮新村。可是我卻沿著11路車的路線,跑迴了文榮新村,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兒。我沿著玉泉路跑到文榮新村,跑到那個熟悉的院子,跑到那個熟悉的房間。站在門外,才想起鑰匙在曉威那兒。我扶著牆壁挪到曉威的門前,倚著身子推門。


    “吱呀”一聲,我被閃了一下跌在屋裏。燈也隨之亮起,就聽見曉威的歡叫:“燦哥,我的海鮮呢?”“額,忘了。”“我擦。咦,你這是咋了?”全身的雨水混著眼淚,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掉。我虛脫地躺在門邊,不想說話。“她走了?”我點點頭。“跑迴來的?”我點點頭。“你哭了嗎?”我點點頭。“好了好了,迴來就好!”我再次點點頭。


    “兄弟,沒什麽的。全世界的女孩兒都是過客,連我們自己都是!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們還有學姐學妹呢!”我用力地搖頭,隻是不想說話。原來人的一生裏,真的可以永遠,愛著一個人。也可以同時,愛著不隻一個人。這個tmd世界啊,真的不是喜歡你,就能在一起!我試著笑一下,然後就笑出了聲音。


    曉威終於忍不住了,蹲下來對我說:“燦哥,你說句話好嗎?”“朕想,聽歌。”我有氣無力地說。“好好好,什麽歌?”“《麗江之歌》。”“好,寡人讓你聽一夜!”或許也隻有它,最能代表麗江吧。它是麗江的情歌,它是麗江的離歌,它也是麗江的挽歌!依然是親切自然的伴奏,依然是溫柔滄桑的旋律。隨著歌聲,我過去的星星點點,開始生生滅滅。


    我想把這首歌,完整寫下來,因為它很美。相信我,看著聽著就會醉:


    如果我老了 不能談戀愛


    你還會愛我嗎


    如果我老了 不能過馬路


    你還會牽我嗎


    朝朝暮暮 卿卿我我


    現在就把你吻夠


    輕輕吻你 吻你的眼睛


    一生一世不要分離啊


    如果我老了 不能再浪漫


    你還會愛我嗎


    如果我老了 不能再歌唱


    你還會陪我嗎


    陪我到麗江 去曬曬太陽


    聽我訴說傷心往事


    數你的皺紋 數我的白發


    一生一世不要分離啊


    如果我老了 山都不能爬


    你還會攙扶我嗎


    如果我老了 掉光了頭發


    你還會覺得我帥嗎


    陪我到解脫林 去拜拜菩薩


    一起跪下磕個長頭吧


    數你的皺紋 數我的白發


    一生一世不要分離啊


    數你的皺紋 數我的白發


    一生一世這樣過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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