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有一塊抗日烈士紀念碑,我們走過去看了看。於小蝶虔誠地低頭,輕輕地說:“謝謝你們,我愛你們,祝你們在天堂過得快樂。”她臉上完全是莊重和聖潔,那一刻我是真的被感動了。不管她怎樣浪蕩不羈,我依然覺得,她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兒。因為她很善良,或許隻要善良,就沒什麽不可原諒。


    天空開始有了陰霾,是要下雨了吧。我們還在悠哉悠哉地逛,路過一家飾品店,她進去摸摸這個蹭蹭那個。還一直問人家:“老板,這個多少錢呀?”“這是什麽呀?”“這個好玩嗎?”我說:“你到底買什麽?”“她說:“什麽都不買呀。”在店裏玩了很長一會兒,她果然一樣東西都沒買。臨走時,我看著老板違心的笑臉,隻覺得有點尷尬。


    走出那家飾品店,旁邊就是公共衛生間。於小蝶把她隨身攜帶的書包丟給我,裝著很有禮貌地說:“先生,請稍等一下哈!”我也積極配合:“嗯,小姐快點哦!”遠處傳來《納西淨地》的歌聲,那是當時關於麗江一部很火的電視劇,《木府風雲》的插曲。我坐在一張長椅上,閉目聆聽。這首歌有雪山的空靈,有古城的滄桑。或許還有,一絲旅院的迷茫。


    一隻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於小蝶問:“好聽嗎?”“好聽,可惜不會唱。”“這是納西語,姐可以教你。”“你會?”她用一隻手捏著鼻子,跟著音樂唱起來:“額鹿錯解蕩,愴普錯來此。木鎖寄族國,過普彼來此!”“哎呦喂,你竟然會納西語?”“不,姐是純模仿。”“為什麽要捏著鼻子?”“這個嘛,聽起來更有納西語的特色!”“額,你滾去黑龍第三國吧!”


    “在哪裏?”“黑龍潭。”她笑起來,眼睛眯得像個月牙:“玉龍第三國,清溪第三國,黑龍第三國。哪有那麽多的第三國!”我說:“有愛的地方,都是第三國。”於小蝶問:“小孩兒。你知道玉龍第三國,是什麽樣的嗎?”“嗯,它的納西語叫舞魯遊翠閣。那裏有穿不完的綾羅綢緞,吃不完的鮮果珍品,喝不完的美酒甜奶,用不完的金沙銀團。總而言之,那裏沒有痛苦!”


    她有點茫然地問:“為什麽呢?”“因為那是,幻想的世界吧。”“可是,我卻一直都相信。你呢?”“我?願意去相信。”她突然盯著我說:“小孩兒,咱倆去玉龍雪山殉情吧。”“額,那你媽媽呢?”“假如沒有媽媽的話。你願意嗎?”“咱倆有情嗎?”“哦。好像沒有,那咋辦?”“沒事兒,殉殉就有了。”


    她問:“有沒有看過《木府風雲》?”“看過。”“有什麽感觸?”“嗯,我想當土司。”“靠,然後呢?”“然後嘛。寵溺我的阿勒邱,珍愛我的麗江子民,守護我的三江大地!”“這麽喜歡當官?”“不喜歡。如果有心愛的人陪著,我寧願去解脫林隱居。”“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木天王?”“你是阿勒邱嗎?”“啊,我是皮卡丘!”


    “算了。這麽好的意境,活生生被你破壞了!”“哈哈。姐姐錯了,不說話了。”我說:“走吧。”她抓著我的手不動,我再次說:“走啦。”她依然不動,像小孩兒一樣地撒嬌:“不要嘛,人家不想動。”“那咋辦,我拉你?”“哼。”“那我拖你?”“哼!”“那我背你?”“好!”“想得美!”我還是把她背了起來,一直背到解脫林。


    解脫林,位於麗江白沙古鎮後,玉龍雪山南麓芝山上。史載:“喬鬆連幄,頗繞煙霞之氣!”於滇川藏之地有“木天王”之譽的麗江王木增,38歲之盛年傳位其子後,於此隱居修行。萬曆年間建寺,明熹宗後賜名“福國”,親書金匾。清朝同治年間,毀於兵火。當年徐霞客遊經麗江時,木增於解脫林熱誠接待。


    山中半月,遂成知音。後徐霞客罹病大理雞足山,木增立刻派八名納西壯士往救。曆時五月,行程四千餘裏,將其抬迴江陰老家。大一某周末爬象山,曾偶遇徐霞客後人。說其祖臨終前囑咐,命其墓朝向麗江解脫林。徐霞客去世不久,木增也忽然一夜之間不知所蹤,從此匿跡人世。


    這個所謂的解脫林,就是一組古建築群。於小蝶拍了幾張照,指著門口幾棵古樹上掛著的許多黃銅鎖,好奇地問我:“小孩兒。你說解脫林,是什麽意思呢?”“就是解脫的樹林吧。”“廢話。”“說實話,我覺得應該是一個樹林,很多人都去那裏上吊。久而久之,它就成了解脫林。不過,這是我胡謅的。‘林’,貌似在藏語中,有寺院的意思吧。”“小孩兒。那你就是我,前世今生的解脫林。”她突然說。


    “為什麽?”“因為死了唄。”“然後呢?”“然後,就解脫了。”我問:“誰說死了就是解脫?”她說:“大家都這麽說,難道有錯?”“不知道,但願吧。其實麗江真正的解脫林,在玉龍雪山南麓的芝山上,這兒隻是後期遷建的。”“那咱們去解脫林,好不好?”“不了,我怕自己會哭。”“為什麽呢?”“那裏現在隻剩斷壁殘垣,淒涼不堪。”“那好呀,咱們就有靈感寫詩了!”


    “唉,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詞。”“朗誦一下。”“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哇,誰寫的?”“可惜不是我。”“那你寫的呢?”“菩提本無樹,董燦非我身。本來無一人,何處染風塵?這是我借鑒的!”她低頭想了一下:“都很悲傷呀。”“是啊。其實這世上,真正悲傷的東西,隻有兩個。” 她認真地問:“哪兩個?”“曆史,現實。”


    西部是中部美好的過去,東部是中部醜陋的未來。這是於小蝶的感慨。大雨飄飛,快打濕了衣服。雖然在下雨,可太陽依然高懸著,閃著明亮的光輝。記得剛來麗江時,遇到一個導遊帶團。那哥們兒對一群遊客說,在麗江有兩件事,你們千萬別問我。第一是天氣,第二是豔遇。有遊客問原因,他一臉嚴肅地說,在麗江,天氣問玉帝,豔遇靠自己!


    不到半小時,恢複了萬裏晴空。於小蝶說:“小孩兒,我渴了。”我想了想:“走,帶你去一個地方。”第一次來黑龍潭時,就看到一個低窪處,有汨汨流出的山泉。通過一座木橋,流向黑龍潭裏。旁邊擺著幾個瓷碗,有不少人拿著水杯去接。我也嚐了一口,冰涼甘甜。遠遠就看到了那座橋,她激動地跑過去,趴在橋上望著我。


    走近一看,原來是水幹了,土地都裂開了。那些瓷碗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香爐,和幾塊破爛的布條。滄海桑田,短短三年就是滄海桑田!她說:“你騙我,哪裏有山泉!”“額。滄海桑田,我也無力迴天!”“為什麽現在沒水了呢?”“溫室效應。”“胡說!”“那就是,雲南大旱吧。”她歎了口氣:“我的嗓子也旱呀。”“那咱們出去買飲料!”


    出了黑龍潭,買兩罐啤酒,邊走邊喝。喝完了繼續買,買來了繼續喝。我們一直喝著酒,也一直走路。那個下午,忘了喝了多少酒,忘了走了多少路。她不斷地說:“麗江,真tmd小呀!”我說:“給你出個上聯。對得好我親你一下,對得不好你親我一下。上聯是:小即為大,大即為小,大小同空!”


    她想了下,順利對了個浪漫的下聯:“我本是你,你本是我,你我共生!”我說:“好,很好,非常好!”於是就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我親了她幾下。“嘻嘻,嘿嘿,哈哈。”她又開始傻笑。“小孩兒,我想去跳舞。”“去哪裏啊?”“束河。”“好,晚上去。”她問:“你會跳嗎?”“不會。”我毫不猶豫地迴答。“我教你!”“不想學。”


    她亮出小拳頭,在我眼前晃了晃:“學不學?”“那學吧。”我們一直走到18點,才在花馬街吃了些飯。然後去古城口坐車,永遠的11路。坐在上層的第一排,前方是沒有盡頭的路燈,兩邊是蔥鬱的樹木。車子唿嘯前進,窗外突然有根枝條,甩在於小蝶的臉上。她一下子捂住臉叫著:“啊,疼!”


    我趕忙關上車窗,外麵的枝葉紛紛和窗子擦肩而過,一片劈劈啪啪。拿開她的手,給她輕輕按摩了一下。“還疼嗎?”“疼。”我笑著在那裏親了一下,輕輕吹了口氣:“還疼嗎?”“嘿嘿,不疼了。”於是就那樣,她靠在我的懷裏,我靠在未來的懷裏。我們都盯著,前方的路燈。在束河路口下車,很快就走到束河古鎮。


    進了大門,她就拉著我向前跑。沒跑多遠,就傳來了《納西三部曲》的歌聲。那裏就是四方聽音廣場了,這個千年古鎮的中心。廣場的四周是鱗次櫛比的店鋪,中間是一大堆燃燒的木塊。許多人手拉手,圍成裏外幾個大圈兒,正在盡情地唱跳。她雀躍著歡叫一聲,拉著我就往裏麵擠。


    在那樣的氣氛下,聽著那樣熱情奔放的舞曲。我真的想跳舞,雖然我並不會。於小蝶嫻熟地踏著舞步,拉著我的手有節奏地搖擺著。我僵硬的腳步,開始慢慢軟化,漸漸跟上節奏。一圈兒下來,我都出了汗。她的手依然特別涼,而且變得潮濕。


    有潮濕的心,所以有潮濕的手。如果那隻手是一個世界的話,那麽那個世界就是亞寒帶海洋性氣候。因為寒,所以涼;因為海洋,所以潮濕。我緊緊握著她的手,隻想讓她溫暖起來。那時我並不知道,這世上肯定有那麽一雙手。真的是你永遠也沒有辦法,溫暖起來的。


    她真的開始教我,看著我的步子喊:“往前三步左腳點,往前三步右腳點。”“向前一步走,向後一步走。”“右腳起步右腳點,左腳起步點兩下。”“左腳點,右腳點,走個十字點兩下。”隨著音樂的起伏,人群中不斷發出,激情高昂的吼叫聲。點到後來,我已經不分左右了。她瞪大眼睛喊:“哈。小孩兒,你好笨呀!”我也喊著:“哈哈,這都被你發現了啊!”


    無意間的一瞥,我看見了非凡。就是那位搞旅遊業,並且給過我不少幫助的學長。他蹲在廣場邊緣抽煙,不知在想些什麽。隻是他那眼神,看上去很空洞。再次跳到那個位置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地上一堆散亂的煙蒂。平時的他看起來,可以說風光無限。既是職場精英,又是情場高手。可我恍然覺得,這隻是一個孤獨而空虛的人。


    於小蝶終於累了,我們去了一座亭子裏,相互依偎坐著休息。她突然問:“小孩兒。你喜歡群居,還是獨居呢?”“獨居吧。”“為什麽呢,難道你自閉?”“或許有些吧。隻是有很多時候,不太喜歡與人往來。”“那你喜歡與什麽往來?”“與天地精神往來。”“額,獨居的最高境界!我這輩子算了,你努力吧!”


    “怎麽能算了呢?我們要一起努力,盡量快樂地活著。”“小孩兒,你的夢想是什麽?”我想了一會兒,才告訴她:“安心。”“為什麽呢?”“因為安心,就不會痛。”她追問:“那怎樣才能安心呢?”“了知真相。”“了知真相,就可以安心嗎?”“了知真相,就是認清這個世界。我想知道,什麽是真假?什麽是善惡?什麽是愛恨?什麽是生死?”


    她不以為然地說:“那又怎麽樣?”“不怎麽樣。即使不能幸福地活著,至少讓我清醒地活著。”“可是在我們的生活中,清醒和幸福是不共戴天的!”她說。我隻好說:“那都很難講,因為我還沒了知真相。”沉默一會兒,她說:“小孩兒,我好想哭呀。”我抱著她,緊貼著她的臉:“哭吧,哭吧。咱倆一塊兒哭!”


    使人流淚的是時光,不管它是柔軟的,還是堅硬的。滄海桑田,這是一個讓我聽著,就想哭的詞語。滄海桑田,就是千錘萬鑿的,水深火熱的的,粉身碎骨的。她的頭發,掩住了我半邊臉頰,像一個神秘的麵具。抱住於小蝶,我隱約覺得自己,抱住了已經死去的童年,還有在逐漸失落的青春。她的身上,藏著我的童年,和青春的孤獨。


    那是什麽時候的童年?在小河裏遊泳,在玩玻璃球,在放風箏。在故鄉,那些春夏秋冬裏,那些白天黑夜裏。一個孤獨的小孩兒,他喜歡哭,因為他很孤獨。那是什麽時候的青春?在操場上跑步,在聊qq,在看電影。在麗江,那些風花雪月裏,那些新城古鎮裏。一個墮落的小孩兒,他總是笑,可他依然會哭。或許因為,他一直很孤獨。


    向問天而淩霜華,張無忌而任我行!在不可一世的青春裏,我們不可一世的瘋狂。然後,我們一點一點地妥協,我們一點一點地屈服。最後,我們淚流滿麵,我們體無完膚,我們肝腸寸斷。俯首求饒,跪地投降。我們開始陷入了,這世界那生活,點點滴滴的奴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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