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過去了,雙腿又酸又痛又麻。接下來就是,千篇一律的整隊,踢腿擺臂練習。一天就這樣完了,帶著滿身的疲憊迴宿舍,洗澡上床三分鍾內酣睡。第三天更慘,先是被暴曬,然後下暴雨。那雨下起來,帶不帶傘都沒啥區別。因為雨都被風吹歪了,不帶傘的全濕,帶傘的隻是頭發沒濕。


    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冰火兩重天。這還不算高潮,高潮是一天被兩次淋成落湯雞,完了還得去軍訓。一迴到宿舍,所有人都拿起吹風機,對著衣服猛吹。大家把鞋子的水倒出來,往裏麵墊報紙墊衛生紙,甚至還有人墊衛生巾。我那幾十大洋買的吹風機,伴著一陣刺鼻的青煙,直接被曉威給吹爆了。尼瑪,我可憐的吹風機啊!


    最後三天教了一套軍體拳,猩猩哥要求我們,打一式拳喊一聲“殺”。第一式要喊三聲,下麵各喊一聲。不知是誰帶起來的,我們全都一起喊“擦”。他喊“殺,殺,殺!”我們就喊:“擦,擦,擦!”一片擦聲此起彼伏,猩猩哥滿意地點點頭,扯著嗓子大吼:“好,有殺氣,就tm這樣喊!”我們爆笑。


    有一次查人數,那家夥煞有介事地點了點人,眨巴著一雙牛眼問我們:“11乘8得多少?”我們集體無語,他自己愣了愣又說:“88對吧?”一男生無恥地吼了一聲:“完全正確,教官英明!”接著我們一起無恥地大吼:“教官英明,教官威武!”


    十天的軍訓,一晃一晃艱難地過去,終於可以鬆一口氣。結束了,一切終於結束了。當軍訓檢閱儀式完畢後,很多同學激動異常,把帽子扔得滿天飛。還有扔腰帶的,甚至有人脫了褲子扔的!偌大的操場上,白綠相間。有種解脫的感覺,可是竟然還有些傷感。不知道這算是大一的送別式,還是大學的歡迎式?


    軍訓結束前一天,教官讓我們都寫一份,軍訓心得體會報告。都是些形式主義的東西,我懶得弄,直接從網上複製了一份。我把字寫得大大的,一句話一段,縮了好多水。曉威這個狡猾的家夥,直接抄了毛概教材第一頁。我說,你這樣也行嗎?


    他反問一句,你還指望連11乘8都tm暈乎的猩猩哥,看懂咱們的報告嗎?他的最後一段是:軍隊好,軍官好,軍訓好!沒有軍隊的國家,是不完整的國家;沒有軍訓的大學,是不完整的大學;沒有教官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軍訓萬歲,教官萬歲,寡人是萬萬歲!


    軍訓後就放假了,我們準備好好地放鬆幾天,然後離開麗江。那天就像平常一樣,上網聽歌兒看小說。無意看見語嫣的空間,有篇更新的日誌,忍不住就點了進去看。看完我就傻了,好像是給一個男生寫的,好像是關於愛情的。雖然裏麵有一句,“或許,我並不愛你。”但我依然很希望,那是為我而寫的。


    她寫得很隱晦,第一遍我沒有看明白。盯著屏幕一字一句地,來來迴迴看了七八遍,始終沒有找到關於我的蛛絲馬跡。最後我隻看明白了一件事兒,這篇日誌,和我無關!我呆了好長時間,趴在書桌上捂著腦袋,整個世界一片空白。過了一會兒曉威叫我:“燦哥,你給李西的歌詞寫完沒?”“沒,還有一個關於雪山的。”


    “怎麽不寫?”“沒靈感。”我突然下了床,他問:“你怎麽啦?”“我突然有靈感了。”“為什麽?”“苦痛,是靈感的源泉。”“有道理。怪不得搞文藝的,很多是短命鬼。”我問:“怎麽突然問歌詞的事兒?”“她給我發了個信息問的。”“什麽時候?”“我看看哈。哦,上午8點多,我剛看到。”“現在都21點了。”


    有靈感就寫得很快,10分鍾就搞定,並且自我感覺完美。曉威拿過去看後說:“徐誌摩!”“切。什麽徐誌摩,倉央嘉措!”“嘚瑟!”曉威給她發了個信息,等了一會兒卻沒人迴。他又打了電話,無人接聽。他有點擔心地說:“怎麽啦,不會出什麽事兒了吧?”“哈哈,不會去玉龍雪山殉情了吧?”“滾。你說話一向很靈,不要咒她。”


    “我說話靈嗎?那好,你今晚必有血光之災!”“流血總比流淚好,你陪我一塊兒流!”他打起電話來和我一樣,不到接通不罷休。隔幾分鍾打一次,一直打了十多次李西才接了。曉威高興地問:“學姐,你幹嘛呢?”我聽不到李西的聲音,隻是見曉威突然站起身來:“信號不好啊。什麽?你再說一遍,啊,你在哪兒?”“什麽?”“怎麽這麽大風,學姐你到底在哪兒?”


    我問:“不會真的在雪山吧?”他把手機開了免提讓我聽,裏麵風聲很大,李西說話模糊不清的。我去陽台看了看,沒有一點風,趕忙迴來告訴他:“現在隻有山上有風啊!”他一臉焦急地對著手機說:“學姐,你怎麽啦?你告訴我現在哪兒?”我已經迅速穿好了鞋襪,站在他身邊等。電話掛了,他呆呆看著我說:“不是我掛的。”“可能信號斷了。”


    他好像忽然醒了一樣,立刻對我說:“快走,我們先去束河看看!”我們匆匆出了男四院,去男二院的學長那兒借了兩輛山地車。正要走,學長問:“這麽晚了,你們有事兒?要去哪兒啊?”我說:“沒啥事兒,就去束河溜達一下。”他聽了卻說:“今晚出事兒了,你們最好別去束河!”


    我倆一齊緊張地問:“什麽事兒?”他皺了皺眉,很感歎地說:“哦,你們那邊還不知道啊。聽說束河的一個酒吧女歌手,跑到雪山上去自殺了。留在房間的遺囑被人發現,還是我們旅院大四的學姐。畢業證都沒拿,怎麽那麽想不開呢!”


    曉威聽了一言不發,立刻跨上車子飛馳而去。我匆忙跟學長說了聲再見,也跟了上去。他把車子蹬得像摩托一樣飛快,我不得不拿出比賽的架勢去追。出了校門口,隻是一路向右飛馳。天已經黑了,沒有一盞路燈。因為玉泉路往右,是通往雪山的,晚上基本沒有車輛過去。


    不大寬闊的路,沒有護欄,而且一片昏暗。我們隻能憑一點視覺和所有的觸覺,向路中央緊靠,以防掉進兩邊的灌木叢裏。旅院離雪山差不多30裏路,這不是普通的雪山騎行,而是一場雪山馬拉鬆。車輪與地麵瘋狂地接吻,耳邊是疾風的呻吟。


    我一邊狂蹬著一邊怒罵:“你個傻b,現在去有個毛用啊!進玉龍雪山要買門票的,大晚上的,人家景區的門早都關了!你還真以為能騎上雲杉坪啊,那人家還要索道幹什麽!我也是個傻b,才會陪著你發神經!”無論我怎麽罵,那家夥就是不迴話,瘋了一樣地往前衝。稍一鬆懈,就會被他甩出好遠,我隻有更加賣力地跟上。


    離雪山越近溫度越低,雪山腳下就是冬天的感覺。但我們身上幾乎被汗水浸透了,絲毫不覺得寒冷,麵前隻有一個巍峨的陰影。曉威下來看了看,終於說了句:“我知道上不去,可是不到這兒,我就是不安心。”我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胳膊說:“我都明白。那現在,我們迴去等著吧。”


    他在原地怔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默默推車返迴原路。體力都被透支了,迴去的時候我們騎得不快,才感覺到冷風嗖嗖的。走到半路他不知怎麽了,車把一歪,就摔進了路邊下的碎石雜草地上。本來我是和他緊貼而行的,他摔下去的時候,車尾掃上了我的車頭。於是,我們就有難同當了。


    車子沒什麽事兒,人也摔得不嚴重。我的左手背擦掉了一塊皮,冒著血漬。血沒有流出來,但感覺就像潑了開水一樣的疼。他的膝蓋磕破了,隻是隨便捂了兩張紙巾,貼上去止血。我們推起車子上了馬路,若無其事地繼續騎,一路無言。


    那個冰冷的夜晚,上百人的搜救大隊開往玉龍雪山。最終在海拔3240米的雲杉坪上,找到了李西。可她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車子暫停在男四院後,曉威說:“我想去操場,跑跑步。”我說:“我也想,那走吧。”我們發瘋似地在400米一圈的跑道上,跑了好幾圈兒,都是以衝刺的速度。從來沒有這麽累過,雲貴高原上的長跑,死一般的感覺。


    跑完後,我倆直接跪在地上起不來了。隻覺得頭暈眼酸,心跳劇烈,十多分鍾才平複下來。摘下眼鏡望著天空,覺得星星的光圈,好像是閃耀的淚光。情不自禁地,眼淚就湧了出來。我們渾身無力地躺在地上,過了好久曉威才說:“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好像是‘玉龍第三國’。”“她是殉情嗎?”“可是她早已分手了啊!”“可能還沒忘吧。”


    曉威激動地說:“不可能!我抱著她的時候,她親口對我說過,她喜歡我的!““那她為什麽?為什麽要突然這樣呢?”曉威雙手抱著頭說:“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曉威,我知道自殺!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自殺的人。但我覺得他們和我不一樣,我是整個的厭惡生命!他們呢?高考落個榜,戀愛分個手,創業負個債。完了就自殺,至於嗎!


    可是我現在知道了,無論你怎麽罵他們。說他們自私,他們不成熟,他們不負責任,他們心理不健全,他們是生活的弱者。其實他們,都隻是很可憐的人。他們真的是,走不過去那道坎。但凡稍微有一點轉機,都不會這樣選擇!要知道所有動物的天性,都是貪生怕死。


    但他們竟然主動去尋求死亡,可見生命中有多少,超越死亡的苦痛!你看看吧,全世界古往今來,有多少的聖人和英雄。包括那麽多的詩人、藝術家、哲學家,甚至宗教家。他們對生命的態度,其實都是悲觀的!現在的我,是深深地理解!”


    曉威擺了擺手:“你別說了,我很想哭。”“那就好好哭吧。”他突然問我:“都過半年了。你的語嫣,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應該有吧。”“那你難受嗎?”“很難受。”“想哭嗎?”“不想,隻想流淚。”“有區別嗎?”“哭有聲音,流淚沒有。”他忽然靠過來,扶著我的肩膀,失聲痛哭。讓人聽著就會很傷心的,哭得像個孩子。


    我一邊拍著他的肩膀,一邊流著自己的眼淚。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我說:“一切都死了,迴去睡覺吧!”他坐起來呆呆地望著我,冷不丁地伸出雙手,一下就摁住了我的脖子,我立刻本能反擊。就這樣摁著對方的脖子,憋得胸中悶燒。然後我們幾乎同時鬆了手,他大口地喘著氣問我:“現在是不是,覺得很幸福?”“是。比剛才幸福很多,唿吸就是幸福!”


    我們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往宿舍走。他說:“如果從來沒遇見她,你說多好。”我說:“我要是在上海上學,你說多好。”“為什麽?”“因為距離產生的不是美,隻是分手。我覺得分手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異地。我不能陪在她的身邊,什麽關心愛護,都談不上。電話線那麽輕,網線那麽輕。怎麽可能承受得了,一份沉重的愛情?”


    “那你有沒有覺得,她有點對不起你?”“愛情沒有誰對不起誰,隻有誰不珍惜誰。我不能勉強別人喜歡自己,或許我根本就不值得別人珍惜。是我,對不起她。”曉威認真地說:“你也沒有對不起她。算了,談個戀愛而已,結婚都可以再離婚呢。董燦,這世上有沒有不離婚的地方呢?”“愛爾蘭,沒有離婚的國家。隻有死亡,才能讓愛人們分離!”


    曉威搖了搖頭:“愛爾蘭,太遠了。”我苦笑了下說:“如果時光倒流,我一定會好好學習,考到上外!”“算了吧。學渣,你考不上的。”“考不上也要考。隻要為了她,絕對能考上!”他又說:“可是如果時光倒流,萬一你的語嫣又跑到北外了呢?”“是哦。那怎麽辦?”“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曉威,我好想告訴她。在這個世界上,一定不會再有男孩兒像我一樣,把她當成女兒一樣的寶貝!”“可是那樣,別人會把你當傻瓜,她也會的。”“所以,我沒敢說,也不能說。”他低著頭說:“我覺得在愛情的世界裏,每多一分認真,就多一道傷痕。”“是啊。愛情,要求唯一,奢望永遠。但這個世界上,有永遠有唯一,卻沒有永遠的唯一!”


    “嗯。“然後呢?”他說:“我覺得很累,我不想再這樣了。從我的經曆到你的經曆,到很多人的經曆。我發現這個世界上,或許根本就沒有!”“沒有什麽?”“說不清楚,反正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樣了。我絕不想傷害別人,也不想被別人傷害。”“曉威,你現在是不是有些不清醒啊?”他看著我,低沉地說:“我現在很清醒。真的,高考的考場上,都沒有這麽清醒過!”


    “也是。咱們就是這樣稀裏糊塗地,來了麗江,來了旅院,來了玉龍第三國。”“我看人這輩子,都是稀裏糊塗來的。如果能選擇,誰願意來呢?”“恐怕,這輩子還得稀裏糊塗地走吧。幹脆在這中間呢,就盡量地多喝酒,保持一生的連貫性!”“tmd,說得對,迴去喝酒!”“喝tmd,醉死方休!”


    我們不知道怎麽走迴宿舍的,那倆家夥都睡著了。拎出一瓶紅酒和一瓶白酒,坐在陽台上開喝。什麽零食都沒有,下酒菜就是兩杯黑咖啡,可以衝一衝酒的辛辣。最後都忘了喝到淩晨幾點,爬到床上就無力地倒下了。半睡半醒間,眼前一片紅一片白的。


    模糊中好像看見了,一隻紅色的梅花鹿,和一片白雪皚皚的大山。然後,又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全是語嫣幻化的身影。其實我一直,都想對她說:我不怕你我之間,有一萬步的距離。也不怕你連一步,都不肯邁出。我怕的是,它僅有一步,但卻是相背而行。


    甚至也不怕你,和我相背而行。隻怕你走得太快,快得讓我隻一瞬,就望不到你的背影。即使,你沒有走來。即使,你不願轉身。即使,你隻留下背影。我也渴望,躲進你的背影,抗拒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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