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院無數的先輩們,把自己寶貴的青春,濃縮成一句句閃耀著光芒的箴言。全都無私地留在了上麵,那是祭奠,更是奉獻。我經常認真地看,看久了也開始塗鴉。在文華302的那個窗台上,我寫下:人所給的痛,是有限的;而時光所給的痛,是無限的!時光是最鋒利的匕首,輕輕一劃,天空就麵目全非;緩緩一戳,大地就千瘡百孔!


    在文賢108的書桌上,我寫下:晦暗不明的是生命,朦朧不清的是愛情。進一步是失望,退一步是絕望。很多時候,我們都是搖擺不定地,站在失望與絕望的邊緣上。在303的床頭上,我寫下:不要問明天,沒有人願意,也沒有人能告訴你。我們隻要不斷地告訴自己,明天會更好。即使今天過得很糟糕,當有人問起,也要學會微笑著說,還好!


    寫下這些文字,希望後人能有機會瞻仰。就像太史公說的:仆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所謂近龍者吟近虎者嘯,曉威也被我傳染上了這個毛病。無聊時他也戳著個黑水筆,到處留念,並且另辟蹊徑。他的衣櫃側麵寫著:女人,穿上衣服時才最美。脫去衣服,隻是性感!


    書桌上寫著:上天關閉了我的大門,也忘了幫我開個窗戶,可卻給我搞了個地下室!他床頭上的更絕:人這一輩子其實不過是,上床,起床,再上床。生活就像這種運動,有熱身,有緩衝,有高潮,有虛脫。熱身需要放鬆,緩衝需要堅持;高潮需要克製,虛脫需要休息!生命並不在於運動,因為運動多了,就會英年早逝!


    如果說我留下的,是惠澤後人的《北冥神功》。那曉威留下的,簡直就是貽害後世的《化功大法》。我倆都是武俠迷,沒事兒經常空口決鬥。我愛武俠是由來已久的,小時候用小刀在牆角下刻上,《九陰真經秘籍》六個閃閃發光的大字。給我二表哥看過,還收了他五毛錢。


    我們有一個共識,除了金庸和古龍的武俠,其他人的一律不看。曾經滄海難為水,看過金古還看誰?我還看過許多人,什麽梁羽生什麽溫瑞安什麽黃易的,隻是都看不下去。就像剛吃完一頓大餐,哪還吃得下剩飯。武俠界金古黃梁溫這個排名,第一名跟第二名是一個分水嶺,第二名和後三名也是一個分水嶺。


    就像倪匡說的,金庸是無可爭議的第一,古龍也是當之無愧的第二。但這個第二和第一,卻差了十萬八千裏!古龍的書裏,曉威最喜歡的是李尋歡。他說一個寂寞的男人,總是惹人心碎。我說李什麽尋歡作樂的,他一切的痛苦與煩惱,都是自找的。誰讓他把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林詩音,讓給了龍嘯雲。這是一個男人,最不能容忍的錯誤!


    曉威不服地說,人家那是為了友情啊!龍嘯雲愛林詩音愛得那麽走火入魔,況且龍嘯雲還救了他一命,把心愛的人讓給人家也是有苦衷的。我反駁他,李尋歡作樂,就是天字一號大傻瓜!他應該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做牛做馬都不為過。可是他把心愛的人當成什麽了,愛情還可以讓嗎?他根本就不懂愛情啊!


    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告訴他一句話:在愛情的世界裏,隻有愛情,絕沒有同情。如果不明白這個道理,就必將遭遇悲情!他在《天龍八部》裏,最喜歡的人是段正淳,認為段正淳是情聖。他說,段正淳是真心愛著,他生命中的每一個女人。同樣之深,同樣之沉。深沉到可以為他每一個女人,棄生赴死!


    我卻認為段譽才是情聖,從王語嫣最初對他的不屑一顧,接著感激,然後喜歡。再然後依賴,最後就嫁給人家了。在慕容複那樣的絕世高富帥麵前,都可以橫刀奪愛。這可不是一般的小三,絕對是情聖!談起《神雕俠侶》,他總覺得如果楊過沒有殘疾,如果小龍女還是處女,該多完美!


    可是我認為,如果楊過沒有斷臂,如果小龍女沒有失身,那就沒有傷心到絕美的《神雕俠侶》!而我可能就沒那麽喜歡楊過,沒那麽喜歡小龍女。甚至,連帶著沒那麽喜歡,我的小郭襄了。就像西方斷臂的維納斯,異樣的殘缺美!我們以前最喜歡爭論的,是金庸武俠人物的武功高低。比如獨孤求敗與東方不敗,楊過與郭靖,張三豐與張無忌。


    雙方總是舉出各種武功,以及書中各種情節,來證明自己的正確。最後我想起來一句話,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除非能把這些人拉出來幹一架,不然永遠都是爭論不明的。我跟他說,其實獨孤求敗什麽的,都是浮雲。在這所有的書中一直都有一個,上帝級的人物!他不必問世間情為何物,要誰生誰就生,要誰死誰就死。要誰生不如死,誰就生不如死!


    他問我,這麽厲害!誰啊?我說,這個人啊。蔣百裏是他姑父,錢學森是他表姐夫,瓊瑤是他表外甥女,徐誌摩是他表哥!曉威聽了,恍然大悟地說,對。金大俠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武林至尊盟主,日月神教開山祖師!然後這家夥壞笑著問我,人家都說金庸老黑他表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說,這個有目共睹的嘛!


    在金大俠幾乎所有的書裏,都有一個出身不凡武功高強英俊瀟灑,但是詭計多端卑鄙無恥負心薄幸,最後不得好死的“表哥”式人物!比如《天龍八部》裏的慕容複,《飛狐外傳》裏的福康安,《鹿鼎記》裏的鄭克塽,《射雕英雄傳》的楊康,《倚天屠龍記》的衛璧,《連城訣》裏的汪嘯風等等。還有《天龍八部》裏的四大惡人,排名老末的“窮兇極惡”雲中鶴。


    雲中鶴這個帥氣的名字,那可是人家徐誌摩用過的筆名啊!金大俠就是用這種委婉的方式,表達了自己對表哥親切的懷戀。曉威問,你說他為啥就這麽討厭表哥呢?我說,管他呢。可能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輪黑嬋娟,又大又圓!不是每個人的表哥,都叫徐誌摩。如果你也有個,看不爽的表哥,快去寫武俠小說!


    每天早晨睜開眼,我都告訴自己,昨晚做了一個夢。我想這一切,或許都不過,隻是一個夢而已吧。根本就沒有寒假,我也根本就沒有迴家。現在隻是大一剛開學,我剛到麗江,語嫣剛到上海。等到了晚上,我就會給她打一個,千裏之外的電話。輕輕地告訴她,我喜歡她。


    我不知道怎樣去表達愛情,所以隻能告訴她,語嫣,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每一次我都是認真的,每一次都是深沉的。不管她會不會忘記,可是我永遠忘不了。她對我說過的,十三次“我愛你”。德語一次,法語一次,維語兩次。英語三次,日語三次,漢語三次。


    每次想著想著,我很快就會意識到。這是大一下學期,真是坑爹的下學期啊!匆匆起床洗漱後,就跑出男四院。有時跑去教室,有時跑去食堂。到了教室,把課本打開擺在桌上,然後就先發呆一會兒。有時也背背單詞,有時就唱唱歌兒。


    曉威坐在我身後一排,總是一邊聽我唱歌兒,一邊苦思冥想一些經典的語錄。想到一句就立刻拿起筆,興高采烈地地刻在牆上或桌上。下了早自習是基日課,剛上課沒多久,曉威就捅我的胳膊。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原來是一隻小狗,從後門跑進來串門兒了。


    旅院有不少的流浪狗和流浪貓,我一直想收養一隻,隻是學校不讓在宿舍養寵物。一個不讓收養流浪小動物的學校,絕對是不人道的!那隻小狗不大,一身黃毛,很像以前我那英年早逝的黃黃。它一進來就躥到中間,在女生的桌子下搗亂。拉扯她們褲腿,撕咬書包帶子。


    我說:“這狗崽子這麽色。曉威,它是不是你親戚?”他迴敬我:“哎呦,這不是你小表弟嗎?”“不,你看長得多像,你大爺的孫子啊!”“像你二大爺吧!”小狗過處,女生一片騷亂。後主不明所以地看著我們問:“”你們幹嘛?”高信低聲幽幽接了一句:“我才不幹!”男生壞笑一片,紛紛附和:“對,打死都不幹!”


    那隻小狗來到我前麵一排,一個女生剝了一顆糖放在地上。它竟然舔起來就嚼,還咯嘣咯嘣地響。曉威驚訝地說:“我擦,這崽子還吃糖?它是餓瘋了吧!”我說:“少見多怪,我還見過狗吃草呢!”曉威聽了,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對著那小狗召喚:“燦燦,燦燦。過來,哥哥喂你吃糖......”


    我不甘示弱,也開始召喚:“威兒,過來。哥哥喂你,吃草稿紙!”聽得旁邊幾個女生趴在桌子上笑,高信笑問:“燦爺,草稿紙能吃嗎?”我白了曉威一眼:“這小子,衛生紙都不想給他吃,浪費糧食!”曉威浪笑一聲:“你小子再給我狂,我讓你吃三個月的衛生巾,用過的哦!”


    他話一說完,我立刻一記黯然銷魂掌,狠狠拍在他背上。這一掌似輕若重,似緩若急。發出的一聲異響,讓前麵的女生都迴頭看了過來。我趕緊拿起課本,一臉嚴肅地對曉威說:“哎。你看這道題,是這樣的!”其他男生笑作一團,周青一不小心,還笑出了聲音。


    我眼角的餘光瞥見,後主的臉上開始晴轉多雲。多雲轉陰,然後就開始打雷了。她先深深地白了我們一眼,然後說:“你們笑什麽笑,得過且過!知道女孩子們,為什麽不喜歡你嗎?就是因為,你太幼稚!”然後周青笑著接了一句:“宣哥。知道為什麽1班的小華,不喜歡你嗎?就是因為,你太幼稚!”此言一出,全班大嘩,女生都笑瘋了。


    王宣聽了,立刻把臉埋在桌上,嘴裏低聲叫著:“好尷尬啊。周青,老子永遠不會原諒你的!”周青笑說:“宣哥,我錯了,你原諒我吧。”王宣說:“你這一來,全班同學都知道,我喜歡她啊!”曉威說:“宣哥,我就實話告訴你吧,上學期全係都已經知道了!”“啊,真的?”


    曉威說:“真的,我告訴你。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一件丟人的事兒。那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兒!你應該像我這樣。”然後他把課本卷成一個喇叭狀,放在嘴邊對著王宣激情地喊了一聲:“小華我愛你,我死也要和你死一起!”大家都捂著嘴偷笑,我說:“擦,你敢和宣哥搶生意啊!”後主繼續在上麵嘮叨著:“很好哈。我看你們,以後怎麽辦!“


    洛庭隨口接下:“涼拌!”楊飛也說:“法辦!”她繼續說:“你們就繼續幼稚吧,看哪個女孩子,會喜歡這麽幼稚的男生!”曉威問我:“燦哥,我很幼稚是嗎?”“嗯,比我幼稚一點吧。”“得了吧,咱倆就半斤八兩!”我說:“曉威,後主的話有些道理。其實我知道,為什麽語嫣不再喜歡我了!”“為什麽?”“因為,我幼稚啊!”


    “我看不對,是因為你太成熟了!”“算了吧,就不要給我臉上貼金了。”“沒有貼金,貼的是泥巴啊。你以為成熟,真是什麽好東西?有時候幼稚一點,也不一定就是什麽壞事兒。也可以叫它‘童心’,不是嗎?”“很難講啊,好像是吧。”


    曉威有點失落地說:“人家都說,一個男孩兒隻有在愛上一個女孩兒的時候,才最幼稚!幼稚得就像,那個女孩兒的小侄子小外甥。可是當有一天不愛她了,比那女孩兒的爺爺,都更成熟!”“唉,感同身受啊。我說怎麽老感覺,自己剛會爬!”“同感!”


    青春不再,也意味著清純不再。當無知還是一種清純,當幼稚還是一種天真,我們漸漸走上了一條長大的路。成熟了,世故了,圓滑了。其實我可以很成熟,成熟到自己不能接受。我也可以很幼稚,幼稚到自己不敢置信。有時我也慶幸,自己有一顆永遠不會退化的童心。有童心,才會有天真;有天真,才會有浪漫!


    為什麽這個世上,詩人越來越少了呢?或許是因為,我們的世界,越來越沒了浪漫的詩意。我做不了詩人,可是追求詩意。所謂的成熟與幼稚,它們並非兩個方麵,而是一體兩麵。最悲哀的就是,當我們的幼稚,還沒有發芽。而成熟,卻早已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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