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擺手:“三個怪胎終於走到了一起,實在是怪上加怪啊!”


    三人一時啞然。


    齊天驕指指點點完了,臉上的表情一正,淡淡道:“這三門絕世武功,本就是從不屬於此間的一塊天外隕石上悟出來的,其實人本不能修煉而出,能修煉出的人,才是少之又少,本應與此間其餘武學都不同。”


    話語之中,竟然帶著些許唏噓之色。


    薑隱隱有些明悟,齊天驕的笑鬧與感歎,仿佛並不是麵對他們三個人,而是隔著百年時間,麵對另外三個沒有說出這番話的人,三個……齊天驕已經死去的朋友。


    “其實從另一個方麵來看,你們並不怪,反而恰到好處。”


    齊天驕望著他們,眼神深邃:“操控妖魔,將其控製阻礙,便於產生更差結果;在妖魔被操控之後,以肉身與其死戰,並將其打碎撕裂;以火焰燃燒殘軀,直至燒無可燒,徹底殺死妖魔。”


    薑緩緩道:“原來百年前,妖魔肆虐橫行之時,薑明月、沈不忘、周懷康便是這樣對付妖魔的……”


    齊天驕與薑對視。


    這一刻,武功絕世的女人意識到,薑似乎看透了自己迷霧般一小部分的內心。


    若齊天驕是一個不願意展露自我的人,必定會對別人“看透”自己感到憤懣不悅,但她其實並不在意這點,被他人看透,其實也不是一件特別叫人害怕的事情。


    齊天驕隻感到有些久違了……已經很久沒有人發現,她心中對於百年前感情的寄托懷念、從未忘記。


    很多人認為,活得久的人通透自在,許多事情已經看開,甚至認為齊天驕已不算是人,而是半個仙神。


    仙神豈會有俗世多餘累贅的感情?豈會有念念不忘的掛懷?


    但齊天驕不覺得自己是神,她自始至終都有想要的、想得到的、想安慰消解的部分這一點已被薑看清。


    其實這並不難理解……畢竟,若齊天驕不是個內心感情豐沛的人,早就因為薑慈直接前往不周山的魯莽冒犯而殺死他,又何必去找“他是薑明月後人”的借口呢?


    齊天驕本就很喜歡、很認可薑明月,才會愛屋及烏,略略施恩於薑明月的後代。


    “不錯,那時候,我親眼看他們在一起走南闖北,追逐著妖魔的腳步,與它們廝殺。可是妖魔並沒有真正被完全消滅,它們的死亡隻是一種沉睡。”


    齊天驕終於緩緩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哪怕妖魔被焚燒成灰,灰燼中也會有一個無法被破壞的黑色「核心」,亟待未來的新生。若想將它們徹底毀去,還需要你們將散落各地的「核心」收集聚攏,將它們交給我。”


    劉若拙終於在對話之中猜到了齊天驕的真實身份,緩緩道:“這些事情,難道閣下在世間行走百年有餘,也不能走遍山河,自行收集麽?將如此重擔托付給我們,豈非太過輕信?”


    齊天驕道:“不瞞你們說,我壓根不知道明月他們把「核心」藏在了哪裏,也不能單純感知到「核心」的具體方位,若我當真掘地三尺,在天地間一寸寸的找,隻怕會提前破壞封印,叫妖魔早日歸來。因此,不作為才是我最好的作為。”


    薑聽了這話,心中略微疑惑既然薑明月三人是齊天驕的朋友,那為什麽不將「核心」的位置告訴齊天驕?


    是不願意……還是不能?


    又為什麽不願、不能?


    但現在不是詢問這個的時候。薑把疑惑壓在心底:“我們三個人若想去搜集「核心」,難道就可以找到它的所在位置?”


    齊天驕點頭:“不錯,你們可以。你們三人各自修習了三門絕世武功,在一起時,便會形成一種很奇妙的彼此吸引之力,指引著你們尋找到「核心」。這一點,薑慈應該已經深有體會你難道沒有發現,你每一次失去身體的控製,主動去接觸異常時,都會與修習三門功法的人或事相遇?”


    薑慈一怔,仔細迴想過去,錯愕發現齊天驕說的居然不假。


    他被張如菲附身,前往張如菲所在的張家村,發現了《多情忘心大法》上篇的擁有者,明燦。


    他被李玉宸附身,處理李玉宸有關的李不屈事件時,李不屈家裏挖掘了一個暗道,甚至可以通往目前沒有人能修煉而出,但卻寫了《多情忘心大法》下篇修煉秘要,過去沈不忘所在的暗室。甚至碰上了恰好撞在一起的《清神控心大法》傳人,劉若拙。


    薑慈幾乎可以想到,若是自己不去關心劉若拙的事情,也許過不了多久,他會被另一個魂魄附身,這個魂魄一定會有關劉若拙,薑慈也會不得不與劉若拙碰在一起。


    齊天驕沒有說謊,甚至還發話讓薑慈少走了些彎路若是薑慈本就要去與其他兩門絕世武功相關的人碰麵,這便是功法本身的影響,一直在逼迫著《天魔焚心大法》的傳人,去尋找跟自己一樣的人。


    這些年來,曆代教主所忍受的痛苦和絕望,居然……隻是為了「尋找」而已!


    薑慈突然感覺有些好笑,他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曆代走火入魔而死,想盡辦法治療自己“疾病”的祖輩們,都成了笑柄。


    隻因身上被他人附體,並非是一種疾病,而是一種「催促」,是《天魔焚心大法》在催促修煉它的人快去找其餘兩人!線索都已擺在了你的麵前,怎麽還不去找?!


    一門武功,一個死物,居然會控製修煉它的人?


    簡直令人不寒而栗……


    薑慈麵色陰沉,深吸一口氣:“為何偏偏是我?為何你不去找其他聖教中人,告訴他們去尋找其餘兩門絕世武功?”


    “你以為我不想麽?自薑明月之後,修習《天魔焚心大法》的人,沒有一個能突破第八層,都在七層打轉。不能突破,便無法點燃異火,不能點燃異火,對妖魔而言便什麽都不算。哪怕過去,也隻是給妖魔當點心吃罷了。”


    齊天驕聳聳肩:“我等了一百年,終於等到一個主動來找我的人,再加上各地怪事頻發,確實不能再拖延下去,才死馬當活馬醫,給你講的。本來我也沒有對你突破第八層多抱希望,沒想到你真成功了,薑還修成了《多情忘心大法》……看來這是上天的指示,預示著百年間即將爆發的災難,將在這一代消弭。”


    薑慈無言以對,除了他和薑明月,確實曆代教主沒有突破第八層的,自己人實力弱,叫他都不好意思去怪罪齊天驕了……


    眼看薑與薑慈都好像被齊天驕的話語說服,想要順著她的意思來,劉若拙卻是冷哼一聲,直截了當地拒絕,並更換了自稱以暗示他背後存在皇室這個龐然大物:


    “咱家作為內侍,自然隻聽從於龍椅上做著的那個人,恐怕不能同三位一起玩過家家了。若‘武林神話’還有一點廉恥之心,還請放咱家迴宮。這些事物,咱家可不摻和。”


    齊天驕饒有興致地望著劉若拙:“這樣說話,不肯聽從於我,你不怕我惱羞成怒殺了你?”


    劉若拙淡淡道:“閣下想殺人,是誰也阻止不了的。正如我不能阻止自己心裏的殺意,隻能拚了命地忍耐,以防止自己化身殺戮的仆從,跪拜在血腥的屠殺之下。你的武功比我高,自然愛怎麽殺我就怎麽殺我了。”


    齊天驕意味深長地笑了:“你們三個都挺有性格的嘛,我喜歡既如此,我就給你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吧,劉若拙。”


    第102章


    寒風, 瘦樹,大雪飄蕩。


    齊天驕麵露微笑,青綠裙角隨風揚起, 宛若一抹尚未到來的春色。


    劉若拙的烏發上已堆積了一層淺淺雪花,他伸手抹去鼻尖飄落的一抹微涼,唇角翹起, 笑而露齒:


    “喔?那就請‘武林神話’展露給我看看吧,我也想知道, 究竟有什麽能讓我無法拒絕。”


    齊天驕從懷裏摸了摸,取出一枚金燦燦的令牌,隨意丟向劉若拙。劉若拙伸手接住, 仔細看去,隻見上方寫著“一字並肩王”!


    劉若拙一怔。


    本朝應對諸位皇室子弟, 一般而言是以“養廢”為主,吃喝不愁,無權無勢,且五代之後便自動降為庶民,與尋常百姓無異。


    但世上總有例外,本朝惟一一個擁有實權的王, 便是“一字並肩王”,來自開國太武皇帝所封,昭告天下,賜“經天緯地匡時致主霸國功臣”號。


    “一字並肩王”免於常朝、在禦座邊設獨座、不用被唱名、不用下拜、不與其他臣僚同席同班。


    手持免死金牌、丹書鐵,甚至還有一把可以先斬後奏的尚方寶劍, 乃至於一根足以鞭笞後代不肖皇帝的“打龍鞭”。


    權利地位與太武皇帝等同, “一字並肩王”的令牌甚至與虎符一般,可以命令官員將領。


    當初聖旨一下, 天下皆驚,文武百官嘩然,議論紛紛。


    但太武皇帝力排眾議,無論誰來勸誡,都統統當作沒聽到,頑固強橫令人難以想象,硬是鑄造出了令牌,拿出了聖旨。


    隻是後來沒有人以“一字並肩王”指揮朝政,騷擾官員,更沒有人以此斂財,無聲無息數年,仿佛壓根不存在一般,才叫世人慢慢接受了這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一字並肩王”。


    時至今日,龍椅旁邊齊平的第二張金銀寶石製成的椅子,還擺放在宣政殿之上,與皇帝一道,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原來齊天驕就是“一字並肩王”!


    劉若拙的眼角與唇角都不斷抽搐,他慢慢跪下,雙手舉起奉還令牌,垂著頭,異常謙恭道:“奴婢見過一字並肩王。”


    “劉若拙,本王代太武皇帝周懷康之名下令,與這兩人一道,匡扶社稷、平定天下爭端,收斂「核心」盡數交予本王,不得有誤!若有茫然不懂之處,隻管去問現在的小皇帝。”


    劉公公低眉垂眼地叩首:“是!奴婢遵一字並肩王玉旨。”


    “行了,起來吧。”齊天驕悠然開口,將令牌收迴懷中,嘻嘻一笑,“本來我隻想以‘武林神話’的身份與你打交道,你不聽,非要我以勢壓人,多麻煩。”


    劉若拙無言閉目:“……”


    薑看著這一幕,突然想起,聖教之中,似乎確實還有一個“副教主”之位,也是薑明月所設,可以在教主不能理事時替代幫忙,全權掌控聖教上下,同樣一直是虛設空置的。


    也許那個位置,與周懷康為齊天驕所設的“一字並肩王”一般,同樣是薑明月為齊天驕所設。


    說不定沈不忘也有一個類似的位置……隻是“正氣幫”已經分裂,現在的紫霄閣和點霜閣大約是沒有的了……“正氣幫”死得也太快!


    劉若拙起身,態度已大為不同,謙恭道:“不知並肩王身處何處,我等怎樣過去將「核心」交予您呢?”


    齊天驕指著薑慈與薑:“你問他倆,他倆先前還來那地方找過我。”


    喔,是不周山。


    薑瞬間明了,正好薑慈轉過頭來,兩人彼此對視一眼。


    劉若拙輕咬下唇,眉心微蹙,聲音婉轉,帶著一點不令人生氣的嗔怪:“並肩王如此信任他們,卻對我這般冷淡……唉。”


    薑慈扯了下嘴角,看劉若拙的表演仿佛是在看一個令人作嘔的偽君子。


    齊天驕樂了:“美人計對我沒用。”


    劉若拙眨了眨眼:“並肩王果真心如堅石,風骨峭峻。那我等便入京告了聖上,再談其他?”


    “請便吧,正好小皇帝說了,你們也許更積極一點。”


    齊天驕倒是沒有意見,轉頭看著薑慈:“你可別刺殺王駕。有些事情,一次可以,第二次就不行了。”


    薑慈陷入短暫的沉默,原來在齊天驕眼中,他是這樣的形象麽?片刻之後,才勉強道:“……謹遵前輩教導。”


    “事情既然說通,你們就好好相處,盡早完成目標吧。”齊天驕望著薑慈,“隻要按照我說的去做,你那總被人奪舍附體的毛病,便會痊愈。”


    薑慈一歎:“希望如您所說吧。”


    齊天驕擺擺手:“我走了,別太想我。日後有緣再見!”


    薑向齊天驕抱拳行禮,剛剛舉起手,眼前的女人便已消失不見,如她來時一般,令人難以捉摸。


    此時此刻,薑三人倒是有些不尷不尬了。


    風吹動雪花,冰冷的寒氣拂在頰邊。


    劉若拙淡淡一笑,眼中波光流轉,輕輕在薑身上劃過去:“兩位,看來咱們得一塊兒去見一見聖上了。”


    薑慈眉頭緊皺,略一側身,以高大身形阻擋煩人視線:“我怎麽知道迴去了皇帝不會當場摔杯為號,百來個刀斧手從幕後衝出來把我等砍成幾截?要走你自己走。”


    劉若拙看也沒看薑慈:“你不肯去,便叫薑同我去好了,也是一樣的。”


    “你想得倒是美!”薑慈脫口而出。


    劉若拙輕輕一歎:“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也忌憚,那也忌憚。薑公子還真難應付。如此怕這怕那,究竟是如何成為魔教教主的,真叫我困惑。”


    薑慈目光轉冷:“你若想真刀實槍地打一場,那便直接一點,少逞口舌之快!”


    劉若拙微微一笑:“我願意與薑公子和氣相處,薑公子卻對我這般不客氣,真是叫人苦惱啊。”


    薑慈被他這一番話說得火大,正要發出來,手掌便被人捏住,輕輕握了握。


    薑慈轉過頭,望見薑朝他微微搖頭。


    此刻齊天驕不知走了多遠,劉若拙還是朝廷的人,最好不要與對方起太多衝突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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