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件很丟人的事,亦是我自入宮以來從不曾幹過的一件事。


    可是此時此刻,我咬牙切齒地瞪著葉子衿,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兩個血窟窿,明明氣勢如虹,眼淚珠子卻不受控製地劈裏啪啦地往下掉。


    我這一哭,話自然是說不下去了,葉子衿也嚇了一跳,似乎沒有轉過彎來,為什麽我好端端地突然哭了起來,忙道,“唉,你哭什麽?你…你先別哭——”


    他手忙腳亂地開始翻身上,然而搜羅個遍也沒見著手帕,索性把袖子湊過來道,“你…你擦我身上得了。”


    “拿開!”我惡狠狠地一抹眼淚,誰知用力過猛反而吹出了一個鼻涕泡,葉子衿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我自覺顏麵無,轉身便要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卻被他拉住了,燭光之下,他收斂了笑意,眉眼之間倒是赤誠,“你不是要解釋麽?你說,我聽著就是了。”


    “有什麽好解釋的?某些人過河便拆橋、卸磨就殺驢!”


    他愣愣地看著我半晌,擠出一句話,“…殺驢?不要這樣說自己。”


    我!


    “哎哎哎、不要走不要走!”來了這麽大半天,他終於勉為其難地讓我坐了,還給我遞了一罐酒。


    而我也逐漸冷靜了下來,問題還是要解決,這個兄弟我亦不想失去,何況是以被誣陷到比竇娥還冤的方式失去,遂挨著床榻邊兒坐了下來,“那一日靈凰公主來尋我,陪她出去,本意是要看看那個傳聞之中豐神俊朗的裴家公子的,誰知好死不死地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兒,我怕你去了會出事,所以才給你通風報信的。”


    其實我的後半句還沒說完:知不知道老娘為了你和太監打了一架!還被蕭承夙敲詐到酒樓,這就算了還遭了刺殺,險些小命不保!


    他抿了一口酒,問道,“那為什麽…蕭承夙會早有準備?二十四個暗衛…無一人生還?”說到這裏,他的神色不由得黯然幾分。


    我欲哭無淚,“好哥哥,你問我我問誰去?我如何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總之我沒說。”


    “那你呢?你又為什麽會隨他去了相府?”


    繞來繞去,始終是要迴到這裏的,我深吸了一口氣,葉子衿忽然道,“你若是實在說不出口,也可以沉默——隻是兄弟一場,別騙我。”


    我沉吟片刻,才道,“那時我在宮中過的很不如意,先是得罪了人被發落到禦膳房,後來又為著裴家公子的事,靈凰公主想殺我泄憤,這時是蕭承夙救了我…若不倚仗他,隻怕宮中也沒有我的立足之地,至於他為何要我出宮,這個,我也不知道,也不曾問過。”


    葉子衿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恐怕連你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對你有意啊!”


    要是此時此刻嘴裏有一口酒,我一定噴在他臉上,“對我有意?說實話我這些個禍事,都跟他逃不脫關係好不好?對我有意還把我害得這麽慘,開什麽玩笑!”


    葉子衿擺一擺手,“男人更懂男人,你未必明白。”


    我:……


    “我隻想問問你,你對他,是如何看待的?”


    我恨不得撲上去捂住他的嘴,“大哥,人家還在軍營裏呢!咱們這樣討論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啊,你英勇無畏,我可是怕死得很!”


    “你怕了麽?”葉子衿搖頭淡笑。


    “我——我怕什麽?”受不住激將的我一瞬間毛了,“他啊,其實也算是滿腹經略,選賢舉能,隻是有時行事難免狠厲了些個,我雖然不讚同他有些事的作為,卻需承認他是個良才。”


    “那若是有朝一日,他和你的兄弟勢如水火呢?當如何?”


    “這個——”我卻待要迴答,忽然間虛眸一瞥,隻見軍營之外一道雪白的衣角倏忽間閃過,忙翻身而起,“葉子衿,有空我再同你論這個!”一麵追了出去。


    老天爺啊,都說不該私下非議人的是非,果不其然、果不其然,議論被正主聽了個正著,我二人怕不是要涼涼啊!


    我追了一陣,那一抹白衣卻無影無蹤,就在我倍感涼涼,透心涼心飛揚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把男聲,“你幹杵在這裏幹什麽!?”


    燕長風!平素裏最嫌棄不過現在卻成了親人一般的存在,我一下子握住他的手,激動地熱淚盈眶,“燕大人,丞相在哪兒?”


    “你還知道問!”燕長風不出所料劈頭蓋臉地把我訓斥了一頓,“你知不知道那幾個人同丞相鬥酒,喝的酩酊大醉,丞相本來就有舊疾在身,我們幾個又不能入內,好端端地尋你,你倒好,出恭出到現在才見人!”


    “我錯了錯了錯了!”我忙不迭一個勁兒地稽首認錯,心裏卻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方才那一襲白衣並不是蕭承夙,倒把我嚇得半死,“丞相現下在何處?”


    “隨我來!”


    燕長風引著我一路疾行,他是有功夫在身,我就是個半吊子三角貓,跟的分外辛苦,一路走到了一個頗為氣派…呃…比其他軍營看著氣派的小門前,燕長風沒好氣地傳道,“丞相,薑參事來了。”


    ……


    “丞相,薑歲期在門外候著您呢。”


    ……


    “說不定丞相已然睡了?”我嘿嘿幹笑,“這時候進去,豈非擾人清夢,不如我們明日再——”


    “教她進來罷。”


    賬內隱隱約約傳來一道男聲,我默默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踏入。今晚是造的什麽罪啊,葉子衿發起酒瘋來可是有夠嚇人的,倘若蕭承夙也…


    那真的太可怕了。


    男人依舊是那一身雪白的三重衣,墨發高束,銀冠端正,靜靜地坐在案桌之後,我鬆了一口氣,“丞相。”


    他淨手焚香,長睫低垂,“方才做什麽去了?”


    我陪笑道,“遇到一個故人,閑話了兩句。”


    “軍營裏也有故人,你還真是天下無處不知己啊。”蕭承夙慢慢抬眼,淡笑道,“閑話了些什麽呢?”


    我暗自腹誹,總不能說是閑話說你吧!但是看他的架勢,又明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人,遂一時糾結不語。蕭承夙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低低笑道,“不讚同我所做的,那麽依照幕僚大人的意思,應該怎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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