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後來因著各種緣故,那一次救命之恩之後,顧欣湄與程敏主仆再也沒見過,距今已是十一年整了。


    那麽就算蓮月昨天傍晚就見過她一次,又怎麽敢貿然相認?倒是今日這些話趕話的,令蓮月找到了機會。


    顧欣湄既清楚這一切,此時又哪裏敢輕易表露,再叫蓮月覺出蹊蹺來?


    她便一邊指了指喜姐兒,叫蓮月先將小姑娘的淚水擦掉再哄一哄,一邊做起了迴憶狀。


    等喜姐兒被蓮月哄好了,又和弟弟蹲在魚簍邊看起了魚,顧欣湄這才恍然大悟般呀了一聲。


    「你就是當年服侍程大姑娘的那個小丫鬟吧?」


    蓮月登時淚盈於睫匆匆下拜,又哭又笑道就是奴婢,奴婢當年未能叩謝郡主救命之恩,今日可算補上了。


    她倒是想說隻可惜了我家姑娘,當年雖有郡主救了她一命,如今她卻還是沒了命,生生撇下了一對沒娘的孩兒。


    隻是這種話該不該說,蓮月還是懂的;她又哪裏知道,顧欣湄已經換了瓤子,那瓤子便是她的姑娘呢?


    等她被叫了起,她便聽顧欣湄輕聲問她道,如今怎麽換了你在喜姐兒和福哥兒身邊服侍了。


    「我以前去護國公府走動時,也見過兩個孩子身邊的下人幾迴,卻從不曾見過你呢。」


    「若是早些見到也能早些相認不是?」


    顧欣湄當然很想知道蓮月怎麽迴來的。


    這丫頭早在幾年前就迴了夫家老家不是麽?那亳州離著京都城可不近!


    就算何睦的心腹全是男人,想給兩個孩子找個妥帖人照顧、也隻有蓮月可以信任了,這才十幾日,他又是怎麽將蓮月從亳州找迴來的?


    見蓮月聽了她的發問便有些欲言又止,眼神又頻頻瞟向喜姐兒和福哥兒,顧欣湄忍不住輕輕一笑。


    何睦比她識人清楚,知道這丫頭還能用!


    她便用眼神示意蓮月跟她借一步說話,她也一樣不想叫兩個孩子聽到不該聽的,或是嚇壞了,或是又哭上一場,沒得叫人心疼。


    可也就是二人接下來的談話,令顧欣湄又一次生出滿心憤慨。


    原來蓮月兩口子根本不是在程敏沒了後、被何睦叫人快馬接迴來的,而是三個多月前便迴了京都城!


    隻是這丫頭每次到武定侯府求見程敏,卻屢屢在門子那裏就被迴絕了,說是大奶奶養胎愛清淨,誰也不見!


    「若不是奴婢契而不舍的一次次求見,還不知道我們姑娘突然暴亡了。」蓮月忍著嗚咽道。


    「多虧那幾日去武定侯吊唁的人也不少,這才叫奴婢混進了靈堂,見到了大爺。」


    顧欣湄便不禁冷笑起來。


    林氏這是生怕程敏身邊有一個得力的人使喚呢,便早早交代了門房,連個舊仆都不許她見?


    也是在這個時候,坐在一邊涼亭裏說話的顧霆與莊朝雲卻是惱怒對視著,一副緊張氣氛。


    原來莊朝雲本就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少藏得住心事。


    她既擔憂小姑顧欣湄被指了和親去,又想到老太君一心促成小姑和她大表哥的親事,等兩人互訴了離情後,她便忍不住對顧霆提了提。


    顧霆頓時就惱了,惱怒之極難免嘲笑起未婚妻來。


    「你明明和榮敏是自幼的手帕交,兩人好的總穿一條裙子,如今眼瞧著要成榮敏的嫂子了,卻容不下她了麽?」


    「我堂堂一個睿親王府還養不起一個榮敏了,你就這麽迫不及待要將她嫁出去?」


    這話若換了其他性子的女孩兒,想必立時就得委屈的掉淚,莊朝雲卻怒極反笑。


    「你說這話冤枉不冤枉人?」


    「別說你們睿王府養得起養不起榮敏,就算叫我拿我的嫁妝養著十個她,我也情願,怎麽到了你口裏,就成了我容不得她了!」


    她隻是想替她祖母探探她未婚夫的口風不是麽?


    若他不願意,她也可以及時請祖母住手啊……怎麽他卻不領情?


    「那你還敢給我提議將榮敏嫁給你表哥做填房!」顧霆氣得將拳頭攥得嘎巴嘎巴響。


    「你表哥人品是不錯,在皇上跟前也有些體麵,可就衝他連原配都護不住的份兒上,他就算不上個好男人!」


    其實顧霆倒不在意填房繼室這個身份,更不在意原配還留下了嫡長子與嫡長女。


    他自己的親祖母、敬賢皇後也不是原配,外祖母宋閣老夫人亦是填房,隻要能得到夫君的愛重,填房繼室又有什麽呢。


    他大舅父還是他外祖父原配的親生兒子呢,如今待外祖母還不是孝順至極?


    他隻是替程敏抱不平,他可不想將來也替自己的親妹妹抱不平。


    他便聽他未婚妻冷笑起來。


    「榮敏險些沒死在關氏娘兒仨手裏,震哥兒也在那娘兒仨手裏中了招兒!你和王爺護得住他們,你們將這姐弟倆護得好極了!」


    隻是莊朝雲再魯莽,如今話一出口也覺出了自己的失禮。


    睿王爺是她公爹啊!她怎麽能非議公爹的不是!麵前這男子是她的未婚夫啊,指責未婚夫也不對!


    她便慌忙軟了神情,匆匆懇求道還請世子莫生我的氣。


    「世子也知道我向來心直口快,我祖母和母親也沒少為這個罵我。」


    「我、我其實隻是想說,我能理解男人們都是做大事的人,沒得常年長在後宅護著婦孺的道理。」


    「這是榮敏長了能耐,早早將關氏母女收拾了,要不然等年底我……進了門,我不照樣得和榮敏一起麵對那娘兒仨?」


    「難不成我們姑嫂倆還能天天打發出快馬去東北,再求著王爺和世子爺趕迴來給我們出氣?」


    顧霆頓時啞口無言。


    是啊,他未婚妻雖然頗為無理,又分外莽撞,可這話也有幾分道理?


    單隻說他當年乍一中了毒,便已經見識了關氏的毒辣手段,他又做了什麽?


    他不還是進不了後宅,隻能眼睜睜瞧著關氏一步步坐大麽?


    他倒是曾經以為,教榮敏一身好武藝,對付起關氏來也容易,可榮敏最終一招製勝的卻是計謀,這計謀卻不是他教的。


    而他的父王……就更不用提了。


    他母妃是怎麽沒的,他心裏不清楚麽,不還是緣於他父王不理內帷?


    隻是他到底意難平!


    何睦再好,那武定侯府卻已經爛了瓤子,叫他顧霆將親妹妹往虎口裏送,這不能夠!


    「我又沒說非我大表哥不可,我就是給世子推薦個人選而已。」莊朝雲訕訕道。


    東北外族請求和親,西北外族有樣兒學樣兒這種話,她隻敢跟顧欣湄說說。


    饒是如此,顧欣湄也笑迴她說,和親不可能總在睿王府選人。


    那她又怎麽敢拿著這話催顧霆,這種小借口可是一眼就能被顧霆看穿的。


    誰知顧霆卻擺了擺手道,你叫我再想想,仿佛又有得和緩的餘地了。


    卻也不等莊朝雲聞言露出欣喜之色,兩人就聽見不遠處響起了顧欣湄的喊聲。


    「何——寶——齡!」


    也就是隨著這個喊聲響起,喜姐兒高高揚起、就快落在福哥兒頭上的巴掌便停在半空裏,再也不敢往下用力。


    等她仰臉悄悄打量了一番顧欣湄的神色,再扭頭看看福哥兒撇嘴欲哭的樣子,她便訕訕的收迴了巴掌,又訕訕的垂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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